蕭意樓聞言,深深行了一禮,“多謝殊老。”
殊君賀連忙伸手將他扶起,擺擺手,“倒是你,你打算何時告訴她的你的身份?畢竟,她遲早是要知道的。”
蕭意樓朝着裡屋的門簾看了一眼,輕聲道:“我不是有意要瞞她,我只是在想該以什麼樣的方式告訴她,方纔……”
頓了頓,他垂首一笑,又想起自己一個人自言自語了半晌,她卻早已經睡着了。
殊君賀看在眼中,不由輕輕一笑,壓低聲音問道:“你老實說,你對這個丫頭……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
蕭意樓遲疑了一下,沒有回答,只是垂首幽幽一笑,笑意深濃。
見之,殊君賀便了然地淡淡一笑,而後又似想起了什麼,擡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語氣凝重道:“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老夫自知攔你不得,便只能盡全力去幫你,你若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告訴老夫,老夫雖然人不在朝中,但自認爲有些人還是願意賣老夫一個面子的。”
蕭意樓頷首,“我明白,現行在此謝過殊老了。”
殊君賀搖了搖頭,“時辰不早了,去歇着吧。”
華央已經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怎麼睡着的,醒來之後冒上腦海的第一個問題便是,杜仲這酒的酒勁兒還真大,隨後便又想起自己在昏睡過去之前應該正在和蕭意樓閒談來着,怎麼這一覺醒來,人已經在牀上了?
唔,這樣的情況似乎也不是第一次了,想來還真是有些頭疼,她竟然一次又一次在蕭意樓面前醉得不省人事,而蕭意樓也真是心大,已經這樣了竟然還放心和她做交易……
揉了揉隱隱作疼的的腦袋,她只覺喉嚨裡一陣幹得似火燒,便接着外面的燭光起了身,摸索着找水喝,好在外面的爐子上溫了一壺茶,爐火併不旺,剛好能維持溫度。
她喝了兩杯纔回過神來,這……不會是蕭意樓準備吧?
心裡正嘀咕着,突然聽到屋外有一陣輕微動靜,凝眉想了想,她披上外衣出了門去,順着聲音一路找到了院門外面,遠門口掛了燈籠,依稀可見不遠處的那人正是蕭意樓。
他似乎並未察覺身後有人,此時正在一堆石塊中來回走着,時不時地將那些石塊按着一定的方位順序更改位置,自己在裡面來回踱步走着,那些石塊的佈置看起來,儼然一個陣法。
華央踮着腳仔細看了看,驀地,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眼底滿是驚愕,定定地看着那個石陣,遲疑着,許久出不了聲。
這個陣法……她見過的,她記得在宮裡的哪一本書上見過的……
“你醒了。”蕭意樓醇朗的嗓音響起,華央驟然回神,定定看了他兩眼,而後垂首深吸一口氣,再擡頭時已經略去了多餘的情緒,淡淡一笑走上前來,“現在……什麼時辰了?”
蕭意樓擡眼看了看,“差不多已經過了四更天了。”
“四更……”華央嘀咕了一聲,“你……一直沒睡?”
蕭意樓淺笑着搖搖頭,“睡了會兒又醒了,便睡不着了,索性起身了。”
華央伸手指了指那些石陣,試探性問道:“這些是……”
蕭意樓低頭看了看,道:“陣法。”頓了頓又解釋道:“兩軍對陣,有無可用的陣法差別很大,否則便如同一羣散兵遊勇。”
華央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這是……什麼陣法?”
蕭意樓挑眉看着她,“怎麼?你也對這些有興趣?”
“沒有……”華央搖搖頭,“隨口問問。”說着又看了一眼陣法,一咬牙,轉身走開。
蕭意樓跟了上來,道:“行軍打仗是男人的事,你不懂便也罷。”
華央隨意笑一笑應和着,想了想,終是忍不住問道:“昨天晚上,我……是不是又喝多了?”
蕭意樓嘴角噙笑,“你還能記得?”
華央白了他一眼,“就是因爲記不得了纔來問你,難不成去問殊老?”
蕭意樓輕笑了一聲,轉而又沉了臉色,道:“酒雖然是個好東西,不過以後還是儘量少喝,貪杯傷身,尤其你一個姑娘家。”
聞言,華央微微愣了愣,轉過身去微微點了點頭,良久,她點頭道:“我儘量。”
而後兩人便都沒有再說什麼,尋了個地兒坐了下來,定定看着遠處。
大雪天已經過去,從昨天開始天氣已經開始轉晴。
華央不記得他們這麼坐了多久,只覺得腿腳痠麻,屁股也有些疼了,東方天際終於緩緩升起一絲亮光,天色也隨之驟然亮了起來。
她沒由來地一喜,站起身道:“出太陽了。”
自從看到那個石陣開始,華央的臉色就一直不大好,像是心裡有什麼心事,剛用了早飯便催促着回城,蕭意樓和殊君賀什麼也沒說,只是依着她的意思,吃完早飯便收拾一番,趕着馬車回城去了。
華央有心事,心無旁騖,回城之後便直奔着皇宮而去,蕭意樓似是瞭然,並不阻攔,只是讓寧九不動神色地將人接了回去。
一路上,寧九想破了腦袋,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蕭意樓的笑意和神色看起了總覺得怪怪的,然好幾次話到了嘴邊,又被寧九嚥了回去,華央現在的臉色不大好,他還是不要給她添堵的好。
華央一夜未歸,知道的人卻並不多,只是急壞了丹琴,前一天華央離開的時候她就有些擔心,後來聽聞華央甩開了同行的禁衛,一個人失蹤了,她這心就提到了嗓門眼兒,直到後來聽說蕭意樓找到了華央,她才稍微放了心,可是,這一整個晚上沒回來,她……
“奴婢還以爲……以爲皇上不回來了……”丹琴一邊給華央更衣,一邊嘀咕道。
華央輕笑一聲,道:“朕像是那種半途而廢之人嗎?”
丹琴連連搖頭,“那倒不是,奴婢這不是……擔心嘛。”頓了頓,她四下裡掃了一圈,見沒什麼別人,便湊近華央,嘿嘿一笑,道:“皇上,你昨晚和將軍……在一起?”
華央擡手狠狠敲了一記她的腦門,“整天都在想什麼呢?去,把我前天看過的那幾本書取來。”
丹琴揉了揉腦門,撅嘴道:“哪幾本?”
“就是朕讓你放到架子上收起來的那幾本。”
“哦……”丹琴回過神來,連忙跑開了,不一會兒便抱着幾本書匆匆而回,放到華央面前道:“皇上,你又要開始看書啦?這些你不都看過了嗎?”
華央便翻書邊嘀咕着:“有些看過的東西又忘記了,只能再重新看一遍了……”
說着,她擡頭看了丹琴一眼,“丹琴,你……你去給朕弄碗湯來,朕有些想喝湯。”
丹琴不疑有他,點了點頭便起身離去,走出幾步還不忘又停下,問道:“蔘湯可好?”
華央隨意地擺擺手,“隨便什麼清湯都行。”
等丹琴走遠了,她才抽出最下面的那本書,翻開仔細找了一番,驀地,她目光一頓,落在其中一處上,只見上面詳細地記載了一個陣法,其分佈和她之前看到的蕭意樓在曇廬外面佈下的石陣如出一轍,可是這裡的記載明明說的很清楚,這個陣法是十二年前風蕭逸自創的,而且風萬鈞還曾用此陣打過勝仗……
“蕭意樓,難道你是打算告訴我,風蕭逸連他曾經學會的陣法都已經告訴了你嗎?”輕輕一聲呢喃,她用力握緊了拳頭,回想着前一晚的事情,心底的疑雲已經越來越濃。
蕭意樓,你身上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丹琴端着湯回來時,已經未時過半,華央一臉凝重神色坐在案前,丹琴見了不由有些發怵,小聲道:“皇上,您的湯……”
華央揮揮手,“先擱一邊吧。”頓了頓又道:“來人。”
立刻有一名內侍快步進了門來,垂首應道:“皇上有何吩咐?”
華央問道:“寧九在不在?”
內侍答道:“寧統領方纔去了宓秀宮。”
華央略一沉吟,揮了揮手道:“去,隨便找個禁衛,前往昭王府請昭王入宮一趟。”
“是……”內侍見華央臉色不好,便也不敢多問,連忙應聲退了出去。
丹琴也早已察覺華央今日的情緒有些不大對勁,不敢再像往常那樣肆無忌憚,站在那裡猶豫了半晌,輕聲道:“皇上,要不要奴婢準備什麼?”
華央想了想道:“去通知御膳房,就說昭王今日在紫宸殿用午膳,多備些昭王喜歡吃的菜。”
“是。”丹琴應聲準備離開,華央又道:“你去通傳之後,就回去歇着吧,午膳前不用過來了。”
丹琴一聽,便知自己所料不假,皇上此番出宮,和蕭將軍之間定然出了什麼事,似乎每次只有遇上和蕭意樓有關的事情,她纔會如此神色凝重,甚至,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想到這裡,她不由忍着一肚子的疑惑出了紫宸殿。
華央卻片刻不歇着,將手中的那幾本書又反反覆覆翻了一番,試圖再找出一些先什麼線索來。
約莫過了三刻鐘,風萬鈞匆匆而來,對着華央行了一禮,問道:“四哥,這麼急着找我來,出什麼事了?”
華央搖搖頭,“沒什麼大事,就是看書的時候突然看到了一個好奇的地方,向問問你。”說着,她將記載了陣法的那一處指給了風萬鈞,“這個,你不是說過風蕭逸是個懂得佈陣的人嘛,這個陣法朕想了很久也想不出該怎麼分佈,你不是用過嗎?不如,你畫下來給朕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