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作別

這兩日,蕭琴一直在做北上太原的準備。她收拾了兩包行李,帶了家中大半的金銀細軟,仍覺少了些什麼,便來到父母的房中。

秦水柔病危時,曾將女兒叫到身邊。雖然她平常很少跟蕭琴提起仙樂教的事,但那天卻說了很多。不過那時蕭琴只有十三歲,仙樂教對她來說是個非常遙遠的地方,並沒有十分放在心上。但如今想來,母親的確早有讓自己入教的打算。

很多話中,蕭琴印象最深的有三句。第一句是“仙樂教雖都是女流之輩,但可不能讓別人欺負了,你若不喜主動犯人,也就罷了,但人若犯我,我必加倍奉還。”

蕭琴至今仍不以爲然,爹偶爾會說孃的戾氣有些重,從這句話可見一斑。

第二句是關於仙樂教的一個秘密,“《琴瑟和鳴》是本教三大寶物之首,由魔琴代代相傳,但從沒有人見過全冊。下卷在我手中,卻只是殘缺不全的曲譜和一些不明所以的字畫,照譜彈奏易走火入魔,切不可翻看。”

但秦水柔至死也沒有告訴女兒下卷在何處,可能她對蕭琴能找到上卷並沒有報希望。不過機緣巧合,蕭琴在南宮家的墓園翻看到了上卷,默記了曲譜。她決定一定要在臨走前找到下卷,作爲自己入教後的籌碼。

蕭琴在屋中翻遍了母親生前所用之物,都沒有找到類似的書冊,她不禁懷疑,難道下捲成爲了母親的陪葬?但轉念一想,如果此物隨母親入土,那她生前也沒有必要提及此事。

胡亂猜想了半天,蕭琴忽覺眼前一陣模糊,可能是有些累了,便一頭倒在了牀上。閉目良久,睜開眼睛,卻瞥見牀內側的牆上掛着一張琴。

秦水柔房中藏琴不下十張,唯獨將此琴掛於牆上,令蕭琴非常不解。在她看來,這是一張極爲普通的桐木琴,音色並不突出,也無名號來歷,她甚至從未見母親彈奏過此琴。以前並沒有深想,但此時蕭琴卻對這張琴有了好奇心。

她起身將琴取下,信手撥弄琴絃,竟覺有些走音。蕭琴大奇,就算是母親不彈奏的琴,也不會允許音準出了問題。她抱着琴,想要下牀放在桌上調音,卻不知爲何眼前一黑,腳下一個踩空摔倒在地。

這是復明後第二次眼睛在一瞬間看不見東西,儘管蕭琴有些擔心,但琴落地的聲音卻讓她沒有功夫細想。因爲耳朵靈敏的她馬上聽出木琴之中竟還有他物。

蕭琴翻轉琴身仔細查看,敲動龍池與鳳沼之間的木板,果然發現琴身之中還有暗格,只是琢磨半天也不知如何打開。蕭琴心想此琴也不能彈奏,便拔劍使出五成功力,對準琴身劃了開來。

木琴“啪”的一聲被劈成兩半,琴身之中,躺着一本墨色的書冊。

蕭琴大喜,取出一看,果然封面上寫着“琴瑟和鳴下卷”六個小篆,與在南宮家看到的上卷一模一樣。翻開內頁,依舊是曲譜,不過和上卷一樣,並不完整。三頁之後,用隸、楷、行、草寫着數句詩詞,或嚴謹舒朗,或縱橫狂放,風格迥異。蕭琴雖不懂書法,但也看得出筆者的書法造詣之高。

而更讓她感興趣的是詩詞的內容:

“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

“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

“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一共十幾句情詩,從至死不渝,到思念難抑,悲涼漸濃,最後竟是悼亡之詞。

再向後翻去,卻是一個年輕男子舞劍、寫字之圖,與上卷美女舞劍、彈琴剛好相對應。想到此處,蕭琴不禁有些不安,她記得上卷後面盡是裸女,恐這本會有裸體男子。好在翻到最後,並未出現擔心之圖。

蕭琴不明所以,只將曲譜默記於心,收好書冊,離開了房間。

至於秦水柔說的第三句話,就是入教之後的後話了。

***

八月十八日一早,蕭琴來到母親的墓前告別。她本想只看一眼墓碑,卻被南宮乙拉着一齊在墓前跪了下來。

“你這是做什麼?”蕭琴不解。 wWW ▲тt kān ▲¢ 〇

南宮乙道:“此去不知何時纔會回來,更不知會經歷些什麼,所以還是拜求你娘在天之靈能保佑我們平安無事。”

三拜過後,南宮乙又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蕭琴點了點頭。

“每年生日都是在孃的忌日之後,所以也歡喜不起來。之前都有爹陪着我,但今年他離開的很匆忙。好在今天就要出發了,也不用爲過生日費什麼心思了。”

南宮乙佯裝悻然,道:“你怎麼能這麼想,這可是我陪你過的第一個生日,給我點面子,看起來開心一點好不好?”

蕭琴抿嘴一笑,輕聲道:“你一直陪着我,是不是過生日又有什麼區別呢。”

“那可不一樣,你過生日,我就有理由送你東西。”南宮乙從衣袖中拿出一個白玉掛墜,道:“把你的簫給我。”

蕭琴雖不知那是何物,但還是將掛於腰間的竹簫解下遞給南宮乙。

也不知南宮乙從哪裡弄來的紅色繩帶,拴在玉墜的小孔之中,又將其綁在簫尾,道:“雖不是名貴之物,但我很喜歡。”

蕭琴見這玉墜只有拇指大小,呈乳白色,微微透明,墜身似兩隻小動物環在一起,相互咬住對方的尾巴,戲鬧嬉戲,極爲生動。

她不識此物,問道:“這是什麼?看起來像兩隻老鼠。”

南宮乙笑道:“這叫做獾,是一種吉祥的動物。”

“可爲什麼要雕兩隻呢?還讓他們首尾相連。”

南宮乙別有深意地一笑,“可能是覺得一隻有些孤單吧,都說好事成雙,兩隻更爲吉利。”他見蕭琴一臉不信的樣子,又道:“那你以爲會是什麼意思呢?”

蕭琴第一次聽說獾這種動物,哪裡知道含義,只是覺得雙獾姿態親暱,恐怕又是南宮乙的別有用心,說出來讓自己難爲情。

“不說也罷,免得又着了你的道。”

蕭琴起身,又去徐伯的墓前祭拜了一會,在河畔撫琴一曲,作別簫聲谷,與尚意等人一道騎馬北上。

***

不出兩日,衆人便來到了太原城外數十里。

這一路,蕭琴與南宮乙、尚意同行,而蘇風琬、水仙兩路人馬都或前或後地一路跟着。蕭琴雖不喜追魂莊二人,卻也沒有辦法趕她們走。

傍晚,衆人在城郊的一家客棧落腳。

水仙依舊留下來對他們盯梢,而火棘卻早一步進城。蘇風琬也派綠綺先行回教,打點一切。

決定回太原之時,蘇風琬就已飛鴿傳書將計劃告知駱秋涼。所以蕭琴等人剛安頓下來,就迎來駱秋涼的登門。她先將尚意拉到一旁單獨說了些什麼,之後便命環佩在屋外守着,和蕭琴、蘇風琬一同進屋商議。南宮乙自然也留了下來。

駱秋涼見到蕭琴,一臉歡喜,拉着她寒暄了半天。蕭琴跟她簡單說了離開太原後發生的事情,駱秋涼仔細聽着,最後將目光落在了南宮乙身上。

“南宮二公子,你沒死,真是太好了。”

打量了一番,駱秋涼笑着說道。這句“太好了”從各種意義上都是發自肺腑,既是爲了蕭琴,也是爲了她自己。

南宮乙雖然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卻還是不動聲色地叫了一聲“師姐”。面對這個消失多年的小狂笛,他的心情有些複雜,不僅僅因爲駱秋涼是魔教中人、是蕭琴的師姐,還因爲她與母親的舊情人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駱秋涼點了點頭,她哪知南宮乙有這般心思,轉身對蘇風琬道:“回教的事,你安排好了嗎?”

蘇風琬道:“我已經先讓綠綺回教和琴派的姐妹們通氣,同時跟餘長老簡單稟明情況。明日一早我們就進城,中午之前應該能到。我和蕭姑娘會綁着二公子進教,未免招搖過市,我剛剛已去租了一輛馬車。到時候還要委屈秋姐姐扮作琴派的姑娘,跟環佩一起混進教中。”

駱秋涼笑道:“能回教,這又算什麼委屈。真正委屈的是二公子,你真的願意被我們五花大綁的綁進仙樂教嗎?”

面對駱秋涼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南宮乙淡然道:“這是留在琴兒身邊唯一的選擇。”

駱秋涼又問:“那你就不怕教中姐妹們要殺了你來祭冷冰凝嗎?”

南宮乙嘴角微翹,似笑非笑地道:“我聽說你們教中唯一的男人江南雁殺了你姑姑駱鳳鳴,你都沒有讓他償命,我自然不會怕了。”

駱秋涼臉色驟變,隨即“哈哈”一笑,道:“你知道的可真不少,看來琴兒的確是將你當成自己人了。罷了,你願意進地牢,我也不攔着,只要我能回教,只要你不做出有損我教之事,你有什麼心思、什麼打算,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駱秋涼知道南宮乙跟着進教,其目的絕對不會是陪着蕭琴那麼簡單。但她如今有求於蕭琴,只有暫時不動聲色。

蕭琴猜想南宮乙對駱秋涼心存芥蒂,不想他二人多有口角,便道:“這都是後話,暫且不說。只是我擔心追魂莊的人,她們一路跟着,此時應該已經有人回莊稟報我們的行蹤。如果明日她們半路阻攔,要如何應對?”

蘇風琬道:“追魂莊向來與我們相安無事,這回知道蕭姑娘是我們仙樂教的人,定然不敢公然糾纏。她們若真敢阻攔,就是擺明跟我教爲敵,這對他們也沒有什麼好處。”

“但我的琴,還有其他一些東西,還都在追魂莊。”

駱秋涼道:“這個好辦,等你正式成爲護教後,三大護教自然是要登門正式拜訪追魂莊的,我量他追魂莊也不敢不歸還……其實,那遊少主的心思大家都明白,對付他,還得靠你自己。”

蕭琴擔心她們會說些令南宮乙不悅的話來,便不再深究這個問題,而是對駱秋涼道:“秋姐姐,你的身份、你回教的事,都跟尚意說了嗎?”

駱秋涼神色一陣黯然,頓了片刻,道:“說,自然會跟他說。如果沒有別的事,我這就去找他。”

駱秋涼找到尚意時,他正在馬廄餵馬。

“這種事,讓馬伕來做就好了,你又何必親力親爲?”駱秋涼輕拍着馬屁股說道。

尚意手上未停,口中說道:“不找點事來做,難道一直胡思亂想嗎?”

“你在想什麼?說給我聽聽。”

“難道不是你說給我聽嗎?”

駱秋涼一時語噎,繞到尚意麪前,把他手中的料草扔到一邊,道:“琴兒那丫頭都跟你說了什麼?”

尚意凝視着駱秋涼,搖了搖頭,道:“她什麼都沒說,她說應該由你親自告訴我。我知道琴兒的娘是當年的魔琴,而那個經常偷偷出入秋風館的蘇風琬也是魔教的人。你也是魔教的人吧,要跟她們一起回去嗎?”

尚意猜的很準確,問的也很直白,讓駱秋涼省去了編好的一堆謊話和藉口。

她苦澀一笑,道:“原來你早就猜到了,這樣也好,省去了我很多口舌……還記得我說過想回家嗎,現在就是我回家的最好時機。只是換做六年前,我會毫不猶豫的回去,但現在不同了,因爲那個家沒有你……”

尚意心中一動,卻面無表情地道:“但你還是會回去的吧?”

呆了片刻,駱秋涼點了點頭。

尚意苦笑道:“於是這算什麼,是來跟我告別的嗎?”

“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不能一聲不響的離開……”駱秋涼避開了尚意的目光,側過身去,微微仰頭道:“我叫駱秋涼,仙樂教小狂笛的名號相信你一定聽過吧。六年前我因觸犯教規被逐出教,在外流亡了兩年。後來被師父所救,安身在秋風館。你說的沒錯,蘇風琬一直與我暗中有來往,這些年我一直都在計劃回教之事,也一直在等待琴兒長大。只是遇見你,卻是我計劃之外的事情……”

駱秋涼眼波流轉,滿眼柔情的看着尚意。

四目相對,尚意卻報以茫然的目光。

“難道我的存在,就從來沒有動搖過你回家的想法嗎?”

“我……”

“算了,反正你已經決定回去了,再說什麼都沒有用。我也算不負你所託,把琴兒帶回來了。我認她做了妹子,你們回教後,就拜託你照顧她了。”

駱秋涼不語,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還有別的事嗎?”

“我們明天一早就啓程回教,你或早些走,或晚些走,總之不要跟我們同路,以免多生枝節。”

說完,駱秋涼心中徒生淒涼,她所想象的告別根本不是這樣的。她看得出尚意很難過,但他什麼難過的話都不說。他是故意的嗎?

尚意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其實把琴兒送到你身邊,我也算完成了任務,等一下跟她告個別,我今晚就進城。”

他拾起地上的草料,卻又不知所措地扔了回去,轉身離開了馬廄。

駱秋涼看着他寂落卻又倔強的背影,呆立了片刻,快步追了上去。

“等一下。”

尚意馬上停住了,卻沒有回頭。

駱秋涼走到他身後,伸出雙臂從後面環住了他的腰,整個身子輕輕貼了上去,在他耳旁輕聲道:“明天再走吧,陪我最後一晚。”

聲音中充滿了柔情蜜意,是懇求,更是誘惑。

尚意卻一臉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嚥了下口水,淡淡地道:“還是不要了。”

“你拒絕我?”駱秋涼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尚意鬆開了她的手,轉身道:“我怎麼會拒絕你,我是在拒絕陪你的‘最後一晚’。太原不大不小,我一直都在。陪你幾晚都行,只有最後一晚不行。”

說完,尚意低頭在她脣上輕輕一吻,帶着苦澀的溫柔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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