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湖列島上,此時已經亂做了一團。
整個島上眼下總計七千人左右,鄭芝豹的艦隊一撤退,島上便只剩下三千多人。
聽到島外海面上不斷傳來的轟隆炮聲,這三千多人全都跑到碼頭上一臉驚疑不定地墊腳朝海面觀望想要看清戰況。
一個半時辰之後,洋麪上的炮聲停了。
澎湖主島馬公島上,數千人心情忐忑地四下張望。
“怎麼樣,咱們打贏了沒有啊?”
“到底是哪兒來的人馬,竟然敢捋鄭爺的虎鬚?”
碼頭上,除了一幫身着布衣的島民之外,還有三個身着綢緞長袍的漢人男子,周邊爲了幾十個精裝的護衛。
“老爺,敵人來者不善啊,咱們要不要先把貨物藏一下?”
這三個衣着華貴的男子中,左邊一個留着山羊鬍,臉圓微胖的中年男子低聲向中間那男子說道。
中間那人卻是長臉白麪,留着短鬚,聽見這話他搖了搖頭,“島上就這麼大,倉促之間能藏到哪兒去,再說要是五爺失手了,咱們跑也跑不掉,不防靜觀其變。”
若是有長期在東南沿海跑商的人必然認識,這人正是鄭家的御用商人之一鄭明六。
鄭芝龍手下有山五商和海五商,山五商爲“金木水火土”,負責收購東南的貨物,海五商爲“仁義禮智信”,負責將其銷售出去。
鄭明六麾下就是海五商中的“義”商船隊。
眼下正是與荷蘭人貿易的高峰時期,前天他才帶着三十艘商船組成的船隊來到澎湖,只是因爲暴風雨的原因不得不停歇幾天,哪曉得竟然碰上了這麼一檔子事。
鄭明六自然也是心中焦急,然而正如他所說的,倘若連守衛澎湖的鄭芝豹都失敗了,那他們這些人也無法逃脫。
碼頭上的氣氛漸漸焦躁起來,又等了三刻鐘左右,眼尖的人突然看見外洋洋麪上有船隻的桅杆露了出來。
“來了,來了”,一幫人紛紛探頭想要看個清楚。
然而一聲淒厲的喊聲馬上跟着響了起來。
“是夾板船,紅毛人打進來了!”
“娘啊~~”
“快逃~~”
碼頭上頓時一片鬼哭狼嚎,常年和荷蘭人打交道,鄭家如何不知道這幫人心狠手辣,一聽說可能是紅毛,幾千人亂哄哄地轉頭就跑。
鄭明六心中一片茫然。
五爺就這麼敗了?
可是紅毛什麼時候有這麼多夾板船了?
“老爺,快跑吧!”
鄭明義的手下拉着他就跟着人羣朝岸上的鎮子跑去。
澎湖內嶼湖裡,闖進來的遊德高等人欣喜若狂。
眼前的馬公島碼頭上,密密麻麻地停靠着六七十艘商船。
遊德高驀地雙眼放光看向艦長姜保林,有商船就意味着有貨物,現在可是交戰狀態,這些東西可就都歸呂宋了。
劉家軍紀雖然十分嚴明,但是繳獲的戰利品全體海軍將士也是有資格分潤的。
“快,讓巡洋艦先靠上去,準備登岸。”
馬公島上還有幾處炮臺,但是在艦隊的轟擊之下,沒過幾分鐘這些地方就化作了廢墟。
兩千將士有條不紊地搶灘登陸,澎湖鎮中鱗次櫛比的房屋裡頓時響起了一陣陣驚叫聲和哭喊聲。
一隊隊身着大紅色陸軍軍服的呂宋士兵不斷衝入鎮子當中,街面上凡是有敢持械對抗的便直接擊斃,驚得鎮中的婦孺哭喊連連。
“澎湖百姓聽清了,我呂宋王師不掠民財,大家只要安然待在家中即可,有敢上街反抗的,一律處死。”
隨着窗外不斷有士兵拿着鐵皮大喇叭重複喊話,澎湖鎮中的百姓一見呂宋人果然沒有闖入民宅,一個個都安心下來。
只是鄭明義等人就慘了,他們下意識地跑到鄭家大宅中避難,誰知道呂宋專門打的就是這兒。
半個時辰的功夫,身着繡山鳥紋褐色錦緞衣服的鄭明義便被帶到了遊德高的面前。
“都督,這人據說是鄭家海五商中義商的領頭人,如何發落還請都督示下。”
把鄭明義帶過來的幾個士兵強壓着幾人跪下,十分警惕地將他們按住。
鄭明義常年在海上跑商,頗有些膽識,他擡頭看了看身着樣式古怪軍服,但是威風凜凜的遊德高,昂首挺胸硬氣道。
“不錯,鄙人正是義商首領鄭明義,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是我鄭家與呂宋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等不宣而戰,等着我家鄭爺報仇吧。”
“哈哈哈,放開他。”
遊德高有些欣賞鄭明義的豪氣,揮揮手示意一旁的士兵退下。
“不宣而戰到時真的,但是要說往日無怨卻不然,你鄭家把持海路,那便是我呂宋的敵人,如何能夠說往日無怨。”
“至於報復”,遊德高大笑着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大軍和艦隊,“我等到此便是要打垮鄭家,他若不來,我還要去尋他呢。”
“哈哈哈”,碼頭處的一幫將士鬨然大笑。
“閒話也不用多說了,現在本都督向你宣佈,因爲處於戰爭狀態,鄭家在澎湖的財產都將被我軍收繳,你可以回去告訴鄭家。”
遊德高傲然從馬紮上起身,“來襲者,呂宋將軍府麾下海軍都督府都督遊德高是也。”
“此外,我呂宋雖與你家開戰,但我家乃是文明之政權,不會濫殺無辜,此前海戰所俘獲的鄭家士卒,待你我兩家停戰之後也可酌情歸還,勿用擔心,帶他下去吧。”
“將軍乃是明理之人,如何做出這等糊塗事,我鄭家雄踞海上,你們打不過的。”
鄭明義被兩個士兵架着就朝後走,他一邊掙扎,一邊努力轉頭朝遊德高大喊,想要勸她回心轉意放棄作戰。
遊德高大笑着看了看一旁的思政官趙敬勇,都已經打了人家一頓了,現在想要收手,怎麼可能。
他之所以讓鄭明義帶個口信,無非是爲了以後的和談罷了。
呂宋將軍府上下都有清晰的認識,鄭家樹大根深,倉促間想要將其擊潰是不可能,註定是一個長期過程。
這裡面嘛,打打停停也就不可避免了。
“都督、思政,大喜事,大喜事啊。”
飛熊旅的營長魏民安歡呼着跑了過來,大喘氣的高聲大叫。
“什麼事這麼高興?”,趙敬勇一把將他拉住。
“弟兄們在澎湖鎮中的鄭家大宅裡發現了大概價值兩百萬兩的金銀財寶,你說這是不是大喜事。”
“都督,思政,碼頭上鄭家船隊載有前往臺灣交易的二十萬兩生絲、瓷器等貨物。”
“哈哈哈,果然是大喜事”,趙敬勇和遊德高兩人相視大笑。
此時的遊德高等人可不是剛到南海的新丁,對於海外貿易的程度也更爲清楚。
別看上次劉錫命帶領人馬開海,一下子就搜刮了1100多萬兩黃金白銀回去,但是這可不是南海的常態。
只能說劉錫命運氣好,剛好碰上了西班牙人的運寶船,加上搜颳了西班牙人在呂宋島上六十年的財富積累,這纔能有如此大的收穫。
實際上此時的白銀購買力還是很強的,臺灣島上的荷蘭人與中國一年的貿易額也不過是一百萬兩左右。
至於此前南海流傳的鄭家霸佔海路,每條商船收繳保護費三千兩,鄭家爲此一年收入上千萬兩白銀之說更是無稽之談。
按這個說法,鄭家崛起這十來年,怕不是要經手上億兩白銀,但是此時整個大明王朝白銀存量也不過6億兩左右。
加上黃金、銅錢、交子等貨幣,大明王朝總體貨幣存量估計在12億兩左右,大致等於其國內生產總值。
值得一提的是,整個大明朝總共也就鑄造了800萬貫左右的銅錢,明朝國內甚至還要依靠宋人流傳下來的銅錢作爲貨幣。
而由於漢人儲藏金銀的習慣,加上陪葬等風俗,市面上實際流通的貨幣更加稀少,這也是在明朝前期經濟發展大幅低於宋朝的原因之一。
明朝前期一直都處於通貨緊縮當中,要不是後來有大量白銀輸入,整個經濟依舊難以提升。
所以說,鄭家要真是有這樣的財力,鄭家恐怕就不是雄踞南海,而是要爭霸天下了。
按照軍情局這一年來的估算,鄭家一年的貿易收入和保護費收入應該在二百萬到三百萬兩上下,除去掉各項開支,利潤能有七八十萬兩就燒高香了。
不過饒是如此,鄭家已經崛起這麼多年,加上四處搶掠和海外貿易,六、七百萬兩的身家應該還是有的。
遊德高大手一揮,滿臉都是止不住的笑容:
“傳我將令,將繳獲悉數裝船,把鄭家的船隊也全都開走。”
呂宋將軍府成立沒多久,商船數量很少,因此只能依賴海商前來交易,但是遊德高清楚,將來將軍府肯定要親自下場,這些商船可謂是及時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