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這些吳爭的心腹肱股都感到莫名其妙,何況是下面各府各州各縣?
熊汝霖說得就是這點,他最忌憚這事,有什麼是不能說清楚的呢,在場的都是自己人。
這時,莫執念擼擼鬍鬚,悠悠道:“倒也怪不得王爺,這事……怨老朽。”
這話讓所有人的目光轉向了莫執念,目光中都或多或少地帶着一絲古怪,原來,王爺只和莫執念交底了?
莫執念哪能體悟不到這種古怪,他苦笑道:“諸公都知道財政司的困境,這些年來,哪一場仗花費的銀子,不是平白從天上掉下來的?可諸公其實都清楚,這天上哪會掉銀子?還不是變着法的,從江南商會數千股東那撥拉來的……。”
“可這錢終究得還啊,三年了,是時候還錢了。”莫執念嘆息道,“可銀子從哪來?收攏的銀子還利息纔剛剛夠,本金……呵呵,就算大將軍府不吃不喝,也須三年歲入……怎麼還?”
“於是老朽向王爺進諫,收緊支度,暫斷了東方紅科技股份公司的支出,減少了軍工坊的支出,將各大院校學子免費午餐的標準緊了緊,向織造司分署派了些人手,想拓展些進項等等諸如此類的……想來,被王爺厭憎了。”
這番話一出,滿座俱驚。
原來如此。
衆人有種撥開雲霧見明日的恍然。
吳爭用這種手段來“逼迫”衆人接受開戰的事實。
說是“逼迫衆人”,實際上,逼迫的是江南千萬軍民。
可所有人都有種心驚肉跳的恐懼,因爲海州失守、數千將士死了。
難道,需要用這種代價,來“逼迫衆人”嗎?
所以,對莫執念的話,各人反應大不相同。
張國維點頭安撫道:“瑕不掩瑜,只要目的是對的,就算手段……齷齪些,想來王爺也是能體諒的。”
張煌言皺眉道:“根子不正,長得再好也成不了才……莫老之舉,恕煌言不敢苟同。”
一直沉默的方國安,這時開口道:“玄著老弟這是站着說話不嫌腰疼,你倒是與莫老易位而處試試……有道是一文錢難死英雄漢,莫老苦,你在不其位,怎能感受得到?”
張煌言冷哼道:“有些人總想着曲線也能救國,可從來沒想過,心壞了,到最後連自己都救不了!”
方國安大怒,霍地站起,駢指指向張煌言。
張國維一見連忙勸阻道:“都是爲了公事,有些許異見也是常理……切不可傷了自家人和氣。我說諸位,咱們是不是偏離原意了?該議議怎麼化解眼前困境纔是,眼見着各路大軍已經開撥,莫等到王爺到時追責起來就晚了。”
方國安心裡知道,這些人中,他就是個另類,不爲任何人所喜。
也是,他被吳爭明升暗降,從軍校總督辦調任右布政使,可實際上,權力全在其它人手中,他就是個擺設,甚至連已經卸任的張國維,居然還以軍校總督辦的身份參議政事,這不開玩笑嗎,方國安任軍校總督辦時,可沒權力進入這圈子議事。
所以,方國安心中有怨,怨吳爭明裡優待,暗裡清算。
可方國安不敢明着來,就連眼下,被張煌言指桑罵槐,也不得不趁張國維打圓場,坐了回去。
莫執念掃了方國安一眼,對張國維道:“還能有什麼辦法,就按張公的意思辦唄,從商會借一些、向民間募一些,然後財政司再湊些……天無絕人之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活人總不能讓尿給憋死。”
這話讓人忍俊不禁,可沒人笑,因爲,真笑不出來。
莫執念一嘆,輕輕一跺腳道:“真沒辦法,那就只能行殺雞取卵之事了……。”
……。
相對於前院諸公的議事,吳爭也在後院與人商議對策。
吳爭面前有四人,冒襄、李顒、馬士英,號稱吳王帳下“三大謀士”,還有一人,自然是宋安。
與前院諸公的憂愁相比,冒襄、李顒、馬士英三人的臉上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
那就奇怪了,海州數千將士性命沒了,他們有什麼可以興奮的?
冒襄道:“襄恭賀王爺得償所願!”
李顒略顯穩重,他斟酌着道:“海州一失,江南臣民同仇敵愾,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再不會有雜音來阻撓王爺北伐的實施,臣以爲,趁民心可用當先取鳳陽、廬州、安慶三府,然後奪取徐州,如此,就算止步于徐州,清廷從此就再無安生日子可過。”
馬士英似乎察覺到吳爭的不快,他遲疑道:“海州之失,確實出乎預料……原本是想以廣信衛誘敵,可不想,敵人竟攻了海州。但不管怎樣,與北伐大業相比,這些許損失,咱們承擔得起,與萬民同心同德相比,更是值得。”
吳爭開口了,他神色如常,水波不驚,他平靜地道:“大軍已經開撥,戰事說起就起,可眼下財政陷入困境,總不能將這等艱難之事,再壓於莫老肩上……他那麼大的年紀,孤於心不忍哪。”
馬士英隨即上前一步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王爺勵精圖治數年,江南百姓確實獲益菲淺,可尋常百姓身家終究不能與二位相提並論,二位可以隨手捐出上千兩,可百姓們哪怕捐個十幾兩,很可能是傾家蕩產了……故以馬某之見,此策……不妥。”
冒襄憤怒懟道:“馬士英,別以爲你暗中做了什麼,沒有人知道……弘光年間,民謠所傳,中書隨地有,都督滿街走,監紀多如羊,職方賤如狗。蔭起千年塵,拔貢一呈首。掃盡江南錢,填塞馬家口……說的,就是你馬瑤草爲相時,貪髒枉法、賣官鬻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