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的屋子內很是安靜,沈思容一手輕輕派着熟睡着的孩子,一手放在孩子的臉頰邊輕輕摸着。
孩子的臉褪去了初生時的血紅之色,清秀的眉目長開了幾分,小小的嘴脣不自覺地顫動着,似乎在吸吮什麼似地。
“你離開了沈府就去找璃王了?”沈思容輕聲問着身後的寫意。
寫意收回打量襁褓中的人兒的目光,恭敬的雙手合上:“回娘娘,奴婢離開了沈府,並未去找璃王。璃王四處遊歷,奴婢又哪裡找得到。”
沈思容這纔想起璃王去西北不過是一道密旨,外人自然是不會知曉璃王行蹤的。她低頭在睡着的襁褓中落下一吻,起身帶着寫意往殿外走去。
“那你去了哪裡?現在又怎麼會和璃王一起回宮呢?”沈思容對於寫意有着隱約的姐妹之情,她自然是關心寫意的。
寫意答道:“奴婢出了西京,在靈州去了一趟,沒有王爺的蹤影,奴婢便回來了,後來,奴婢將孃親安頓在西京城外的小村莊裡,又折返去了益州。奴婢想着,王爺既然是要巡視各地,自然有遇見的機會。”
早就知道寫意心中有蕭元豐,卻不知道,她心中一直含着這麼深的情意。沈思容並不出聲,聽着寫意繼續緩緩說道:“後來,奴婢自然是無功而返,回西京的路上,卻正巧聽聞娘娘生了皇子,便趕路回來。也巧,進城之時奴婢被攔住,搜查之時被王爺解圍。這纔跟着王爺一起進宮來。”
短短几句話,卻提及了大半個昌黎。沈思容能夠想象她是如何在大小村落間行走,此刻,沈思容竟然有一絲敬佩,敬佩她這番爲了尋找心上人而獨身冒險的勇氣。
“你可告訴璃王你的心意了?”沈思容停下了腳步,目光落在院中乾枯的梅樹上。
“奴婢只是個宮婢,得了娘娘相助離開宮廷,哪裡有資格去求得王爺的親睞。”寫意喉頭苦澀,那苦澀讓沈思容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覺。
她望着寫意,寫意的眼眸中像是被薄紗籠着,淡淡的失神在眼中化開來。不對,寫意有些不對。
“那你此番有何打算?是留在宮中還是去想王爺表明心跡?”沈思容壓制下心中的情緒,柔聲問着。
寫意搖了搖頭,突然眸中光芒一閃。她突然跪了下來:“奴婢請求娘娘成全。”
這一跪將沈思容的疑惑擴大到了最高點,寫意便是從前也不會這般動不動給她跪下,沈思容腳下退後一步,面色如常道:“你要本宮成全你什麼?”
“奴婢有兩件事情想要求娘娘,一是想請娘娘替奴婢想王爺表明心意,若是王爺願意,奴婢爲妾爲婢都願意。”寫意說着,心中好似酸楚無限,眼中淚色漸濃。
“若是璃王不允又如何?”沈思容耳旁傳來一道低聲,那人說道,此人確實是寫意。這聲音是寒夜所傳,沈思容聽着一愣,隨後安下心來。寒夜想必在暗處看出她的不安了,不過既然寒夜說寫意沒問題,那便是無事了。
寫意擡起頭來,目光爍爍:“若是王爺無意,還望娘娘能繼續收留奴婢,這一輩子,奴婢定然伺候好娘娘和小皇子。”
“可是你可知道本宮根本不能與璃王私下說話?”
一語出,寫意沉默着。她望着沈思容的背影,眼中有着一股子濃烈的羨慕。
“本宮給你幾日時間,皇子滿月之時,你再告訴本宮答覆,宮中是留是走,本宮給你這個自由。”
沈思容說罷轉身入了殿內,看着不遠處的黃色襁褓,眼中是交錯的複雜。她對蕭元豐極度迴避之時怕,怕自己與他有一絲瓜葛便會引起蕭元啓的殺心。蕭元豐的感情她註定不能迴應,那麼也不願害了他的性命。
至於寫意,她若是自己去求,那蕭元豐未必會拒絕。
“在想什麼?”蕭元啓聲音一起,沈思容懷中的孩子便扭動了一下,她擡眸皺了皺眉,手中輕柔的動作了起來。
自知驚了孩子,蕭元啓無聲勾了勾脣角,他在一旁看着,待沈思容哄着孩子再次沉睡過去,蕭元啓才上前將沈思容擁在懷裡。
“朕給孩子想好名字了,過來朕寫給你看。”蕭元啓自從蕭元豐回來,便一直不曾來鳳鳴宮留宿了。外人以爲他是對蕭元豐的兄弟情深,卻不知二人是在爲西北邊防之事憂心。但是沈思容確實深知原由的,皇子誕下,必然要等到滿月之日纔會由皇上賜名的。所以近日來,沈思容也不曾與蕭元啓提及此事。
“臣妾也想了一個名字,卻不知道合不合皇上的心意。”沈思容莞爾一笑,着人看好熟睡的小皇子,與蕭元啓二人到了寢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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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思容讓寫意守在門口,殿中只餘下他們二人。沈思容親手執起墨錠,以一旁的露水化開,蕭元啓則是在桌上的宣紙上寫下一個字:墨
“朕給我們的孩兒想的名字便是‘墨’。他們是子字輩,也就是蕭子墨。”說完,蕭元啓將筆遞給沈思容:“愛妃想的是哪一個字?寫給朕看看。”
沈思容也不推拒,她在龍鳳鳳舞的‘墨’字旁寫下一個娟秀的字——漠。
“臣妾以爲,皇家之子,必要漠然處事,方可不偏不倚。”
“朕以爲,墨者,一統天下者也。這個天下朕可以武力統一下來,卻希望朕的孩子能夠以民心一統。”
相比蕭元啓所言,沈思容的這個“漠”卻少了些大氣。
“那邊依皇上之‘墨’吧。”沈思容斂衽行禮道。
“對了,孟遠那邊不日便該有消息了,你還需分心看着些,近來璃王回來,王家的眼睛盯朕盯得很緊呢……”
蕭元啓話音之間帶了寒意,冰冷的氣息悄悄透出來,蔓延在整個殿內。
“皇上放心,臣妾可以提皇上將此事辦好。”沈思容可沒有忘記她與葉素之間的約定。
……
次日,沈思容便派着沈嬤嬤出宮去找葉素,而此趟必須要將那封信出自誰手弄清楚。沈嬤嬤得令出宮,而沈思容則是正襟等着消息。
眼看着太陽落山,宮禁的時辰也到了,沈嬤嬤卻依然沒有回來。
“寫意,寫意……”沈思容在寢殿中獨自待了一個三個時辰,她高聲叫着,過了很久屋外的內監才進來稟報道:“娘娘,寫意她不在。娘娘有什麼吩咐嗎?”
“哦?她不在嗎?那你去替本宮請皇上過來,就說小皇子好像受了寒氣。記住,不要讓旁人知道。”沈思容不敢前去找蕭元啓,怕被人抓住把柄,可是她卻可以請皇上過來,至少能夠拿着孩子的名義。
那內監退了出去,沈思容推開窗扉,頭頂上的深藍色漸漸變成黑灰,奶孃,她定然出事了。
蕭元啓自然是瞭解沈思容的,他放下手中的事情匆匆趕到鳳鳴宮。寢殿中一片漆黑,蕭元啓推門進去,只見沈思容一人在窗前站着。
快步上前,蕭元啓滿臉慎重之色:“出了什麼事?”
“奶孃,不見了。”沈思容聲音有些發顫,她鮮少有這樣的慌亂,眼中的擔憂和驚駭不斷交替涌上。
“是去辦事了?”蕭元啓也皺起了眉,他自然是知道沈嬤嬤在沈思容心中的分量的,也知道沈嬤嬤是知曉那個秘密的。若是她出了事,那麼那封信怕是就暴露了。
沈思容點了點頭,她眼中的水色在月光下晶瑩發亮。
“你先安下心來,朕派人去尋。”說完,蕭元啓便出了鳳鳴宮,派暗衛前去找沈嬤嬤。
一夜就這麼過去,沈嬤嬤沒有回來,而寫意也沒有回來。而蕭元啓那邊,璃王蕭元豐此刻也不在上陽宮中,不知所蹤。
沈思容在胡亂想了一夜,而蕭元啓則在上陽宮中驚了一夜。天明之時,鳳鳴宮回了人,卻不是沈嬤嬤,而是寫意與蕭元豐。
內監將他們二人帶進來,退下便往上陽宮去了。
望着進殿門的二人,沈思容目光尖銳,直視而去。寫意髮髻很亂,雙手負在身後,一根繩子從她身後轉到蕭元豐手中。
“臣見過皇貴妃娘娘,娘娘千歲。”蕭元豐沉聲道。
“璃王來本宮宮中有些不合禮數吧。而且還帶着本宮宮中的婢女一夜未歸。不知道璃王想給本宮一個怎樣的解釋?”蕭元豐的面色有些憔悴,這股子憔悴是從心底發出的蒼老。沈思容不禁避開蕭元豐的眼。
沈思容不是狠心之人,她不想將一切都往壞處想,可是眼前多看到的卻讓她不得不想。蕭元豐的眼中有愧色,那愧色讓沈思容在無形間和他站在了對立的位置。
一切都沉靜下來,沈思容在等,等一個解釋,而這一個解釋想必也是蕭元啓想知道的真相。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蕭元啓才乘着御輦到了鳳鳴宮。他大步進來,睥睨地看過蕭元豐與寫意。
沈思容一夜未眠,衣裳已經亂了。蕭元啓上前撫着她的臉頰:“你這麼不顧自己的身體又是何必,人,朕找回來了……”
寥寥幾語,沈思容的心安定下來。她此刻才覺得睏意上涌,卻又有心中無限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