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醒來,沈思容沒有問寫意的結局怎樣,只是心中赫然多了些沉重的東西。撐着身子去看了看沈嬤嬤,她的頭部被重擊,怕是要休息好些天。
而蕭元豐也並無絲毫的異動,在安安穩穩的氣氛中,小皇子的滿月酒終於要到了。這是當朝皇長子,自然排場不同尋常。後宮一片忙碌中,唯獨麗妃安靜着。
先前蕭元啓的一番呵斥,讓王姝隱約知道自己的皇寵不再。她幾番派人去向王褚說及此事,王褚卻不能再如以前那樣在朝堂之上給蕭元啓一些影響了。因爲左丞陳訓與他的針鋒相對到了極致。無論是關於何事,陳訓總是能找到理由來壓制他。
這讓王褚不得不將注意再次打到了蕭元豐的身上,只是蕭元豐卻是一面難求。他與皇上總在一處,讓他無下手之力。
而所有的爭鬥都不能影響沈思容此刻的心情,她給懷中的孩子穿上新衣,那柔軟的胳膊好像稍微用力便會折斷,而那如扇子一般的眼睫映襯着越發明亮的眼眸。不明世事的孩子在沈思容的懷抱裡咯咯直笑,清空了她心中的所有陰霾。
“娘娘,小皇子穿着這身衣服當着有皇族的氣勢呢。”寒梅在一旁笑望着沈思容道。
明知道寒梅所言是虛,沈思容卻抑制不住的歡喜。這是她初爲人母的心情,想到這裡,沈思容手臂緊了緊,孩子的奶香氣鋪面而來。
“郭公公可還在外候着?”停下逗弄孩子的動作,沈思容將孩子將給一旁的嬤嬤,沉聲問道。
寒梅點了點:“是。”
“你請郭公公到內殿去,本宮在那兒候着。”說完,沈思容便回寢殿等着郭廣海了。
郭廣海入內後,沈思容讓寒梅在門口守着,不許人接近。
“皇貴妃娘娘,老奴是來向娘娘稟報皇子滿月宴的事項的。關於殿內的佈置,均是按照冊封太子之時的慣例。而儀仗……”
“等等,郭公公,若是本宮記得不錯,太子冊封的慣例不可輕易用吧?”沈思容聽見一些不尋常之處,不禁有些害怕。害怕太多的榮譽給了那個孩子,會把他往風尖浪口上推。
郭廣海淡淡一笑,溫和的面龐上滿是恭敬:“娘娘多心了,這是皇上的意思,誰敢有異議?”
“那就有勞公公了。”沈思容話語很是尊敬,對於這個先帝身邊的老人,她總是多一些親近之意。
“另外,在食物上,老奴也好生檢查過,必然不會出問題。”郭廣海自然知道沈思容的顧忌,不過在這方面,他亦是宮裡的老人了。
沈思容微笑着頷首:“公公辦事,本宮放心。”
在這個世上,總有一些人是見不得你微笑的。在沈思容微笑的時候,自然有人是難受的。是夜,一座裝扮素雅的宮廷中,點上了華麗的紅燭,輕曼紗簾間一道身影背身而立。她喃喃自語道:“想要站在最高處,憑藉着那個小小的嬰兒立在皇上身邊,也看看我答應不答應。既然你將那孩子看做依靠,那麼我就讓你的依靠化爲……灰燼。”
嗚咽的笛聲從綢帳中飄然而出,劃過後宮人的夢,只餘下那淡淡的寒意,透人心扉。
……
天色晴好,毫無雜質的藍色天空中透出朝霞的紅色。喜慶之意從天空到整個昌黎大地都蔓延着洋溢。
在御花園中,每個五步便是一盆錦簇的花盆,每過十步便是金絲紅綢,亭臺樓閣之間滿是喜慶的氣息。
長廊過後,案几密佈,中央布着絨毛地墊。遠遠看去,那紅色延伸到了高高的御臺之上,更顯威儀與鄭重。
等到夜色暗沉下來,朝臣們與后妃們分列在前後兩端而坐。宮婢們在其間穿梭着,淺色宮裙從地面拂過,更是顯得入眼便是紅色的吉祥之氣。
桌案上水果酒水端正地擺好,過了半響,蕭元啓才攜着沈思容從鳳鳴宮出來。一襲紫黑色正服將蕭元啓襯得更加面如冠玉,五官間的凌厲與衣裳的威勢相互擁攏着,身上的金色繡線勾勒出栩栩如生的金龍,直衝雲霄之上。而緊隨其後的沈思容,亦是穿着皇貴妃的大紅朝服,鳳冠之下,秀美絕代的容貌點上紅妝,那點點明亮的燭光更添精緻之美。
在沈思容的懷中有一個金色的襁褓,襁褓中的孩子微微動着,彰顯着新生的活力。
“微臣(臣妾)參見皇上,參見皇貴妃娘娘。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行禮的高呼聲在御花園中不斷迴盪着,沈思容這是第一次,以上者的位置站在蕭元啓身邊。蕭元啓給她皇后的尊榮,給了她皇后的儀仗,所缺的只是那一紙名分。而那是沈思容所不在意的。
“平身。”身旁的男子低身道,座下諸人整齊的起身,隨後落座。
沈思容坐在蕭元啓稍稍下首的地方,與蕭元啓共一張桌案。懷中的孩子沈思容一直緊緊抱着,她知道,今夜註定不平靜。
身旁的試菜太監一一嘗過面前的菜品,蕭元啓纔將手中的玉箸遞給了沈思容,這般維護之心在後妃眼中是難以接受的。將衆人的妒忌看在眼裡,沈思容接下了玉箸卻沒有夾菜,只是輕輕放在了案几上。
蕭元啓下了箸,衆人才紛紛鬆下了氣氛,感受今日之喜。宴過半巡,蕭元啓舉起手中的白玉酒杯,高聲問道:“今日,是皇子滿月之喜,朕給皇子賜名子墨。待其滿週歲,封爲太子。而皇貴妃屆時尊位皇后。諸位可有意見?”
“臣等無異議,謹遵皇上旨意。”羣臣皆是異口同聲的說着,而妃嬪們也並無絲毫異常不悅之象,只是輕聲應和道:“此事但憑皇上做主。”
許是衆人聲音太大,驚了小皇子,沈思容懷中發出了嗚嗚的哭聲。沈思容輕拍了拍,將孩子交給了寒梅,讓她去伺候小皇子用奶,並好生一番囑咐,讓她小心些。
隨着那金色襁褓的離開,后妃之間流竄着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氛。而率先打破這氣氛的是麗妃。
麗妃盈盈走到御座之下:“皇上,娘娘,今日皇子滿月之喜,臣妾給皇子準備了一對如意金鎖,還請姐姐替小皇子收下。”
其後,後宮妃嬪紛紛送上賀禮,而朝臣們早在進宮之前便將賀禮送進了內務府。這一番客套下來,寒梅已經抱着小皇子進來了。
剛剛接過孩子,蘭溪便趕了來,口中直叫道:“皇兄,皇嫂。”
“你倒是來得早。”等到蘭溪坐在沈思容身側,蕭元啓打趣道。
蘭溪眼眸流轉,顧盼生輝:“皇兄,我可是給我侄兒準備禮物去了。看看這個。”得意地將脖頸上的東西解了下來擱在案几上。
那是一枚鏤空的金鎖,金鎖中央是泛着透明的青翠。這是金包玉,手工極爲繁複,可若緊緊是金包玉也就罷了,最過稀奇的是,那玉中尚能夠看見一顆瑩亮的小小夜明珠。從眼前掠過便是讓人眼前一亮。
“如何?”蘭溪滿臉的得意,蕭元啓倒是不吝惜的誇道:“做姑姑的,這一份禮物也算是擔得上了。”
此話引來座上三人一笑。
宴會的重心是新生的皇子,免不得要讓大臣們見見皇子的。沈思容讓寒梅抱着孩子給重臣們看過,無人不是讚不絕口。
到了后妃這裡,在皇上面前,無論心中有多厭惡這個孩子,她們也少不得上前誇獎一番。那些堆起在臉上的虛假笑容與誇獎怕是連孩子也受不了。等到幾位位分高的妃嬪垂首逗弄小皇子時,孩子大聲哭了起來。
這哭聲很是響亮,像是想在這夜裡留下一點什麼。聽見孩子的哭聲,沈思容心尖一揪,快步走下玉階便要上前來。
寒梅懷中的小皇子脣邊不時吐出污濁的白色,那白色還泛着淡淡的奶香。走近的沈思容之聽見一旁的妃嬪們笑道:“娘娘,小皇子無礙,只是吐奶了。”
聽見吐奶二字,沈思容的不安稍緩,這是孩子常有的毛病。於是面色的慌亂淡了下來,她隔着寒梅幾步,淡淡說着:“妹妹們可是看夠了?”
“哎呀,小皇子的奶吐到衣裳裡了。”一名妃嬪驚聲道。
“快拿絲帕。”不知是誰叫了一聲,隨着這一聲叫喚,一旁的妃嬪皆是拿出絲帕往小皇子嘴邊送去,而這一動作讓沈思容心中一陣害怕。
她快步上前,推開堵在眼前的董可盈,上前接過孩子。孩子的下顎處還有一條淡藍色的絲帕。沈思容的慌亂讓一旁的妃嬪們不覺皺起了眉,而沈思容自然顧不得這些,手下還有孩子的溫度,這讓沈思容心神定了定。寒梅愣了愣,隨後緊跟在沈思容身後。
抱着孩子轉身往玉階上走去,可懷中的孩子卻越來越沉,沈思容垂眸一看,懷中的孩子面色透着青黑。腦中如通過五雷轟鳴,她伸手在孩子鼻下探去,卻沒有一絲的氣息。
這一刻,全身的戰慄讓沈思容一片空白,心頭夾|緊的痛楚越來越強烈。眼前什麼也看不見,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蕭元啓看出沈思容的不對,眼眸沉了沉,墨色濃郁着。不待他問出什麼,眼前的沈思容直愣愣地倒地,懷中的孩子已經沒有了一點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