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色間,一向清冷的冷宮偏僻處卻多了道身影,在一處廢棄的宮牆下,一個穿着黑色斗篷的女子背靠着牆壁,遮掩在黑色中的面容模糊不清,只是從那斗篷上揚的弧度能夠看出那女子頻頻張望的動作。
不知等了多久,那女子有些着急,腳下原地踏着的步子亂了節奏。
簌簌作響的樹枝彈出了琴絃的亂耳之樂,地上是斑駁的月色和枝葉的黑色影子。過了良久,遠處才行來一名同樣身穿黑色斗篷的女子,她身後還跟着一名侍女,她很是謹慎,邁着輕巧的步子,不時往身後看去。
見到所等的人,先前那名女子不由鬆了一口氣,肩胛都頹散下來。她迎了上去,口中喃喃道:“娘娘可算是來了。”
恭順的語氣中帶着點點分辨不出的東西。
“你找本宮有何事?”嬌嗔的聲音很是不耐:“說吧,你說有要事與本宮商量,究竟是什麼事?”
“娘娘不是已經知道了嗎?若不是我說起解決此事的辦法,娘娘會親自犯險到這冷宮中來嗎?”
那聲音沉穩低啞,毫無波瀾起伏卻讓人打心眼裡生出寒意。
“你究竟是誰?”被一番話所激,來人擡起頭來,那月光下露出一張柔弱之容,正是王姝無疑。可原先等着的女子卻並不回話,她亦是擡了擡頭,可她的面部被一張銀色面具所藏住,讓人依舊看不清她的身份。
“娘娘不必知道我是誰,只要知道我是來幫你的。”說着,那女子再次背過身去,只留下在月光的白色光輝下閃着光的銀色弧線。
王姝被那抹詭異所驚,她回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心腹宮婢才安下心來。
“那你便說吧。”
擺出一副高位者的姿態,也不知王姝是在安撫自己現下的情緒,還是想彰顯自己的地位。不過對方卻毫不在意。
一聲分不清高低的笑聲傳出:“娘娘得了皇上的旨意去查吳晚晴的事情,這不是將火往自己身上引嗎?”
聞言,王姝擰起了眉頭,此事不過是放下下午時候才定下的,後宮的妃嬪都只是或有耳聞,她又是如何知道的?而且,她似乎還知道此事和自己有關。
“娘娘想必此時很苦惱吧……”略帶着諷刺,那人眼見着王姝變了變臉色,方繼續說道:“我給娘娘出一個主意,如何?”
“你給本宮出主意?哼,且說來聽聽。”王姝一副不在意的樣子,眼眸垂下看着足下的影子。
那人揚起頭去,面具下方是一處白皙的脖頸,一見便知此女不凡,王姝心中敵意大起,莫非這是個想攀龍附鳳之流?
“娘娘在看什麼?”王姝的目光讓那女子不大自在。
“本宮倒是可以助你得到皇寵,你以爲如何?”
“哼,呵呵……不必了,娘娘還是保住自己便好。娘娘可還想聽我的主意?”見王姝打斷了話頭,這女子又提了起來。
王姝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只見那女子在原地踱步走着:“娘娘若是想保得自身無事,總得有人出來擔這個名分,不過沈貴妃是不可難爲了,她皇寵正盛,只怕是會自找麻煩。”
“她或許並沒有那麼得寵。”想起下午在攬月殿所見,王姝對宮中人的這種看法不以爲意。
帶着面具的女子並不接她的話,而是繼續說道:“不過娘娘的同伴倒是能犧牲一二。”
“本宮不用你提醒,該做的本宮自然知道。”
聽聞這名女子是要出這個主意,王姝眼中眸光全部散開。就在接下這個擔子後,王姝就已經想好了後路,要想得到皇上的認可,她便要儘快找出“真兇”。
還不曾做出決定,只是因爲還並未確定讓誰來背這個黑鍋爲好。
同伴……王姝心頭閃過一個念頭,那個人已經失勢了,於她於王家都沒什麼用處了,也就不必再顧忌什麼。
“你便要說這個,倒真是本宮癡愚了,竟然會與你說了這般久的無稽之談。”王姝冷聲說道,手扶上身側的樹,掌下一個用力,一截樹枝斷開來,發出“咔嚓”一聲響。
“娘娘莫慌,看樣子,娘娘心中想必已經有了人選,不過我還要提醒娘娘最後一句話。”那女子見王姝胸有成竹的樣子只是在面具後勾起一抹冷笑。而她不禁放弱了聲音,讓人聽起來帶着邪魅之氣。
“你說吧。”王姝此時將這人的話聽進去幾分,語氣也緩和了不少。
“娘娘最好是找一個你能抓住她的痛處,而她也並沒有直接與娘娘接觸過此事的人。”說完,那女子右手一樣,黑色斗篷被風吹起一角,隱約能看見那女子一身宮裝。王姝趕了一步上前,卻依舊看不清她裙襬上的繡紋。
“娘娘最好是找一個你能抓住她的痛處,而她也並沒有直接與娘娘接觸過此事的人”這一句話在王姝心中左右遊走。
能夠抓住痛腳,才能不計代價的爲她所用,而沒有與她在此事上直接接觸的,纔是能夠背下黑鍋也咬不到她的人。
見王姝臉上深沉的顏色,那女子低聲一笑,隨後出起了主意:“娘娘也不必爲難,這個人早就出現了……”
“是誰?”王姝忙問道,急促的聲音驚起了冷宮周圍的鳥,翅膀的撲哧聲在夜裡顯得十分的突兀。
女子雙手交握着放在身前,雙脣淡淡開啓:“是桂香宮的人。至於是誰,娘娘你便自己去想吧。呵呵……”
“你幫本宮這一次,究竟想要什麼?”一點就破的王姝自然心中清楚,可是她知道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價的,眼前的女子她實在看不透。
那女子背過身,沿着荒蕪的牆角走向遠處,王姝追了幾步便停下來,腦中滿是方纔她的最後一句話。
很快,這樁事便了解了。
一日清晨,早朝時分,後宮中一道尖銳的叫聲傳到了每一個人的心裡。剛剛梳洗妥當的蕭元啓正準備上鑾駕前往太和殿上朝,卻被此叫聲擾了心神。而原本還睡在榻上的沈思容亦是心神不安,隨即草草更衣起身。
汪廣榮哄着皇上與貴妃奶孃娘娘先候着消息,自己前去查問清楚。面子上汪廣榮並無異常,心裡頭卻是極爲惱火的。好端端的,竟然有人在宮中這麼不懂規矩,若是有事也就罷了,要是沒事,那他如何去跟皇上交待。
低着頭心裡將那尖叫之人罵了個狗血淋頭,卻不料剛出永慶宮門便被人狠狠撞了一撞。汪廣榮擡頭,那撞上來的人一見是他,額上的汗珠直直落下,口中打着寒顫道:“汪公公。奴才不是有意的。”
“哼……”正一肚子氣憋着,汪廣榮心頭滿是不悅,碰見個自己撞上來給消火的,自然不放過了。
“你是哪個宮的?這麼不懂事兒?這是尋常地界兒啊?啊?”汪廣榮夾槍帶棒的一頓叫罵,那內監心裡似乎也是着急的,卻也不敢頂撞。
“說吧,何事?”罵走了些心頭鬱悶之氣,汪廣榮正色問道。
內監小心的拱手回答道:“桂香宮出事兒了。那柳嬪薨了。”
先是聽見桂香宮幾個字,汪廣榮皺起了眉,而聽到“柳嬪薨了”這一句,汪廣榮便傻了眼。他顧不得還在等着話的內監,轉身便往沈思容的寢宮快步跑去。
“皇上,皇上……”
殿內是等得不耐的蕭元啓與出聲安慰的沈思容,就汪廣榮疾呼而入,沈思容心間咯噔一聲,隱約覺得發生了什麼事情。
蕭元啓也是少見汪廣榮這般慌亂,他出聲問道:“何事?”
汪廣榮氣息稍穩後答道:“回稟皇上,貴妃娘娘,桂香宮傳來消息,說是,柳嬪她,薨了。”
“柳嬪薨了?”蕭元啓拍桌而起,沈思容則是頹然跌坐下來。這便是棄車保帥麼?
蕭元啓瞥了一眼沈思容,她的臉色很是難看。上前握住她的手,那手心泛着冷汗。沈思容想着那樣精明知進退的柳然,口中低語道:“纔不過三天。”
“別多想了。”
對於這宮中的生死,蕭元啓總歸是比沈思容要習慣,聽見柳然的死訊,他心中明鏡一般,自然也生不出多少悲傷之情。看着她那失魂落魄的神色和僵硬的身子,蕭元啓心頭不忍,猶豫一刻方派人去傳旨,停朝一日。
他沒有趕到桂香宮去,而是將宮人打發出去,留在殿內陪着沈思容。
“你方纔被驚醒,還歇息下吧。”蕭元啓柔聲道,手掌撫上沈思容的發。
她卻搖了搖頭:“皇上,臣妾想去桂香宮看看。”
沈思容想着又是一條人命便寒氣上涌,手下的鑲金邊桌案都顯得那麼冰冷。
“不,你此刻不能去。”蕭元啓拍了拍她的手,在她額尖落下輕輕一吻:“你去了,怕是會有鋒芒對着你而來。”
蕭元啓的顧慮並非隨意而來的,王姝既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將事情“查清楚”,這便是讓沈思容面子上過不去了。
“皇上,桂香宮臣妾一定得去,至少要弄明白,這個罪名柳嬪是怎麼背上的。而且還有吳晚晴,也是時候還她公道了。”
見沈思容心意已定,蕭元啓不再阻攔,而是宣人備好儀仗,隨她一同前往桂香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