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敬業嗤笑了一聲,“賀蘭小姐,好歹你也跟了我們總司令一段時間,你就真以爲一個土匪出身,滿肚子草包的彭喜河能在我們總司令眼皮子底下造出多大的風浪來?”他上前一步,略低了頭,專注地望着賀蘭的眼睛,“我告訴你,沒有人能在我大哥面前耍心計,除了你之外,我大哥一碰上你,就全亂了。”
賀蘭道:“湯處長高看我了。”
湯敬業微微一笑,“我在清平就想讓你死,你這樣的女人,活在世上一天,我大哥就沒法子沉下心來做他該做的事,你是這世上唯一能牽制住他的人,非除去不可!”賀蘭的臉上沒有半點畏懼的神色,淡漠地看着他,“你現在就可以輕易殺了我。”
湯敬業搖搖頭,聲音非常苦惱,“別傻了,你死在我手裡,我就得給你陪葬,這是我大哥親口警告我的。”他認真地審視着賀蘭臉上的表情,卻又卻輕輕地一笑,“但我想到了別的辦法,能讓你死的乾乾淨淨,不留半點痕跡。”
賀蘭冷冰冰地看着湯敬業,他面對着她,逆着光,臉上的陰暗彷彿是魔鬼,眼眸裡泛出寒冷惡毒的微笑,“其實我一直很奇怪,像你這樣有主見的女子,卻從來沒有想過爲夫報仇麼?”
賀蘭脫口道:“什麼?”
湯敬業笑道:“你該不會真以爲是革命黨暗殺了秦承煜吧?”
賀蘭覺得自己的太陽穴好像是炸了般“嗡”了一聲,一顆心瘋狂地跳動起來,一下比一下快,幾乎要破胸腔而出來,她直勾勾地看着湯敬業,澄若秋水的眼眸裡陡然迸射出一縷寒光來,那恐怖的牢房裡陰冷如地獄,四面傳來令人膽戰心驚的慘叫,湯敬業緩緩地勾起脣角,輕輕地笑一笑,“賀蘭小姐,我這次來,就是特意爲了告訴你一個——能讓你震驚萬分的真相!”
高仲祺去了浦口駐防,兩天後纔回到嶽州,連湘林別墅都沒有回,直接就到了烏棣橋監獄,那牢房的走廊兩側都是昏暗的油燈,水門汀地面上人影幢幢,只有軍靴落地的腳步聲在這片死寂的地方響起,守衛將鐵門打開,高仲祺走進牢房裡,,冷風從鐵窗外吹進來,將掛起來的煤油燈吹得咯吱作響,昏暗的光線在他的眼前不停地搖曳,他的目光凝定在賀蘭的臉上,道:“你在這住得還不錯吧?”
賀蘭回過頭來看了高仲祺一眼,“就是夜裡有點冷,能給牀被子嗎?”
“不能!”
“那算了。”
她無聊地站起來,踮起腳往牢房裡唯一一扇能通到外面的鐵窗那邊看了一眼,也只是看到了麻蒼蒼的天空罷了,她回過頭,卻見他一雙烏黑的眸子裡幾乎要噴出火來般的憤怒,她卻只是漫不經心地道:“你怎麼這樣風塵僕僕的?臉色也不好看。”
他看着她那若無其事的樣子,心裡的火苗噌噌地往上跳,“你還敢來問我!我在浦口待了兩天三夜,幾乎沒有合過眼,回到嶽州來第一件事就是……”她卻直接打斷了他,淡淡地道:“那就請你去休息,誰讓你這兒來了?我又沒請你!”
他緊盯着她,半晌道:“好,你說得好。”轉身一腳踢開了牢房的鐵門,鐵門猛地朝一旁扇去,幾乎砸到了特務處警衛隊隊長樑乃文的臉,樑乃文一看到高仲祺怒火沖天地走了出來,忙一路跟了上去,連聲道:“總司令,您別發火,湯處長就過來了。”
高仲祺忽地煞住腳步,指着她所住的牢房方向,怒道:“給她換個牢房!哪冷關到哪去!”
樑乃文深知賀蘭的身份,這會兒“啊”了一聲,“最靠西倒是有一間,四壁通風,到了半夜就能把人凍僵了,男人都受不住。”高仲祺那目光雪亮如電地看過來,樑乃文趕緊把頭低了下去,道:“是!”高仲祺轉過身,已經帶着侍從橐橐地走了。
到了半夜,樑乃文還待在烏棣橋審訊才抓到的幾個革命黨,就有侍從官過來請他聽電話,電話是從湘林別墅打過來的,正是高仲祺的貼身副官許重智,“樑隊長,你不會真把賀蘭小姐凍起來了吧?”樑乃文爲難地道:“這是總司令的命令……”
許重智道:“樑乃文你這不是作死麼?趕緊把賀蘭小姐送過來。”
樑乃文一怔,“送哪去?”
“湘林別墅!”
賀蘭凍得實在太厲害了,身上沒有一處是熱的,到了暖暖的屋子裡,更是止不住打起冷戰來,連着喝了兩碗熱熱的薑湯,才緩了過來,又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噴嚏,從鼻子裡呼出來的氣都是滾燙的,她用手帕捂着嘴,難過地說:“你有藥沒有?我恐怕是要傷風了。”
高仲祺去按電鈴,連着按了好幾下,很是急躁,侍從官急忙走上來,高仲祺道:“去把藥箱拿來。”那侍從官忙轉身去拿藥箱,賀蘭坐在椅子上,小聲地道:“這薑湯裡放了好些冰糖,那樣甜,我快渴死了。”
高仲祺道:“不放冰糖你又喝不下去。”說着又把扣着的茶杯翻過來,拎起青花瓷茶壺給她倒了一杯水,他不知爲何手有一點不穩,竟淋了一點茶水在茶几上,賀蘭一手揉着太陽穴,卻只是端起茶杯慢慢地呷了一小口,就放下了。
侍從官拿了藥箱回來,道:“總司令,你要什麼藥?”高仲祺道:“你放那兒吧,我自己找。”侍從官便把藥箱放在桌子上,轉身走出去,高仲祺走到桌旁,打開藥箱給她找傷風藥,將那一藥箱的藥翻得嘩啦作響,剛拿起一瓶阿斯匹靈,才倒出一片藥來,賀蘭道:“我不吃阿斯匹靈,太苦了,我吃了不一會兒就能吐出來。”
他便把阿斯匹靈放下,又忙亂地在藥箱裡翻找着適合她吃的傷風藥,賀蘭卻閒閒地伸出手指,蘸着茶几上的一點點茶水,慢慢地在茶几上划着橫槓,一條又一條,又很耐心地劃了一個圈,好似一個佈滿了鐵柵欄的牢籠。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臉色一變,猛然將那一個大藥箱拂到地上去,藥箱裡的藥嘩啦一聲傾倒在地板上,賀蘭的手指在茶几上一頓,他已然到了眼前,伸手用力地把她按在了椅子上,怒道:“你存心耍我!”
賀蘭道:“我可不敢。”
高仲祺目光灼灼,“你還有什麼不敢,就連你放走了秦兆煜,犯了這樣大的事兒,我都不跟你計較,……你就仗着我捨不得碰你,你就敢一而再再而三往我心口上剜刀子!”
賀蘭的目光裡閃爍着明亮的光芒,烏黑的長睫毛輕輕地一扇,更襯得一雙眸子好似兩潭瀲灩動人的秋水,她伸手去拿他緊緊攥在右手裡的藥瓶,輕聲道:“別發脾氣,你找對了,我就是要吃這種藥,有點橘子味。”
他卻只是攥着那一個藥瓶不放,咄咄逼人地看着她,賀蘭拿不動,竟擡起眼眸朝着他微微一笑,露出細白的牙齒,“你不給我吃藥,等我生了病,第一個傳染給你。”她說話的時候,脣角揚起一抹柔軟的弧度,輕顰淺笑,亦嬌亦嗔的聲音,連彎起來的眼角,都透着溫柔的嫵媚,他的瞳孔裡閃過一絲火花的微芒,忽然將手往她的身下一抄,就將她抱在了起來,賀蘭慌道:“你放我下來。”他已經“嘭”的一腳踢開了臥室的門,將她抱了進去。
他將賀蘭放在了牀上,便去解她的旗袍釦子,賀蘭忙擋他的手,很慌張地道:“你不要鬧。”他將她抵擋的手按在了牀上,那彈簧牀很軟,他壓了上來,賀蘭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是沉了下去,沉到深海里去,他的眼瞳裡有着雪亮的光,好似一團火在燒着,熠熠生光,他低聲說:“你這次又想要什麼?”
賀蘭望着他,目光清亮如湖水,卻沒有說話,他又重複了一遍,聲音深沉,“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只要你說,只要我有!”
臥室裡沒有開燈,窗外的月光照進來,她的面容沉浸在月光裡,好似一塊上好的羊脂玉,散發着溫潤的光芒,她身上的香氣氤氳在他的周圍,勾魂攝魄一般地鑽到他的呼吸裡去,印到他的心上,他終於等到了這一刻,她完完全全都是他的,他忽然用力地親了下來,纏綿地堵住了她的嘴脣,近似於貪婪地享受着她身上的溫暖與柔軟,賀蘭在他懷裡悶聲不吭地掙起來,就好似不適應他這樣的動作與行爲一般的反抗,她果然已經不習慣他了,那麼她習慣了什麼……他心裡忽然掠過一種火辣辣的嫉恨,像是着了魔一般,雙臂收的死緊,恨得發了狂,不容逃避地與她纏在一起,蠻橫沉重地佔據了她的身體。
她難過的發出了一點聲音,月光照在了她的臉上,她緊緊地閉着眼睛,一直都沒有睜開,不肯看他一眼,烏黑的眼睫毛簇擁成了嫵媚動人的線條,臥室裡已經通了熱水管子,她的額頭上沁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珠,他的呼吸就在她的耳邊,動作粗重肆意……所有的前塵舊事,就好像是在那一瞬間,被重新顛倒過來,即便他比誰都清楚,她是有圖謀而來,他再也沒有了可以鉗制她的人或事,她的一無所有將讓她永遠無所畏懼,也讓他永遠無可奈何,總有一天,他要爲這一刻付出沉重的代價。
陳阮陵再次來到湘林別墅去的時候,別墅裡的楓樹已經紅豔如火,正值深秋,卻難得有這樣的好天氣,天空一碧萬頃,偶爾有一兩絲如白絮般的白雲從天際飄過,別墅的門口,兩名哨兵持槍對立,許重智已經迎了出來,笑着道:“陳先生到了,快請進來,總司令正在辦公室裡等着你呢。”
陳阮陵笑一笑,道:“我來了好幾趟,這次倒是難得不吃閉門羹了。”
許重智便笑道:“陳先生說哪裡的話,總司令這幾日爲前線戰事忙得焦頭爛額,這不稍有閒暇,就特意等着陳先生呢嘛。”陳阮陵也沒多說,隨着許重智上了左側樓梯,直接去了高仲祺的辦公室,一推門就見高仲祺身穿便裝坐在沙發上,陳阮陵先笑道:“知道總司令事兒忙,不好意思,我又來叨饒了。”
高仲祺便站了起來,微笑道:“小許,你先出去,沒我的命令,不許任何人來打擾我和陳先生談話。”許重智便謹慎地點了點頭,轉身出去又將門帶上,陳阮陵已經坐在沙發上,開門見山地道:“總司令,咱們都是明白人,不用彎彎繞繞,我們扶桑要俞安鐵路的修建權,這也是事先談好的,怎麼如今總司令一再的拖延,這般不信守承諾?”
高仲祺從琺琅煙盒裡取出一支菸來,夾在手指間,淡淡地道:“我也想問一問,鍾伯軒部如今就在安金,你們卻只是圍而不剿,是什麼意思?若是你們認爲一個鐘伯軒就能鉗制得了我,那麼這俞安鐵路的修建權,俄國人倒也來與我談了幾次。”
陳阮陵那目光一閃,投到了高仲祺臉上來,高仲祺面色淡漠的將煙咬在嘴裡,隨手擦了一個取燈兒,正要點菸,就見那辦公室的門呼啦一下被人推開,陳阮陵倒沒想到居然還有人敢這樣闖高仲祺的辦公室,驚愕地回過頭去,就見一個穿着湖綠色織金牡丹旗袍的女子站在門口,耳垂下的一對翡翠墜子不停地來回晃着,那淺顰微嗔之間,眸子裡波光流轉,竟然更有一番極致的嫵媚明豔,好似一幅上了暖色的仕女圖,那樣的楚楚動人,連陳阮陵自己都怔住了。
她卻連看都沒有看陳阮陵一眼,很是目中無人,一雙澄若盈盈秋水的眼睛裡透出薄薄的嗔怒來,目光只在高仲祺的臉上定了一定,轉身將門不輕不重地一摔,竟就走了。
高仲祺卻放下手裡的香菸,站起來便跟着走了出去,陳阮陵坐在辦公室內,只聽得門外傳來高仲祺壓低了聲音,“你不要急,我辦完了這點事兒馬上就跟你去。”那個女人卻依然不依不饒地嗔怒道:“說好了這個時間陪我去洋行買首飾的,你要是忙,我不勞煩你的大駕就是了。”
陳阮陵猶在怔仲之中,又有腳步聲傳來,高仲祺又走了回來,坐在沙發上,依舊拿起剛纔的那一根香菸,看了一看,又放了回去,臉上的神色有些不好,陳阮陵何等聰明,這會兒便笑道:“若是總司令有事,那麼我改日再來。”
高仲祺便順勢道:“今日確實是有些事情,抱歉得很,讓陳先生白跑這一趟了。”他掀了掀電鈴,沒多久許重智就上樓來,正好有一個電話接進來,高仲祺轉過身去接電話,陳阮陵隨着許重智下了左側樓梯,才走到大廳裡,陳阮陵便若有所思地回頭看了看。
賀蘭站在二樓的樓梯欄杆處,那裡正好放着一個景泰藍方樽,裡面插着幾枝盛開的芙蓉,她拈了一枝,在手裡滴溜溜地轉着玩,似乎是察覺到了有人在看自己,她轉過頭來朝下看,便與陳阮陵目光相接,陳阮陵禮貌地點頭致意,賀蘭卻連一個笑容都沒有,一雙明眸冷冽如水一般,隨手將手中的芙蓉花枝往方樽裡一擲,竟就轉身走了。
高仲祺放下電話,就趕緊往臥室的方向去,誰料一推門,才發現那門是反鎖的,他敲了敲門,低聲道:“賀蘭。”那屋子裡也沒人答話,高仲祺又敲了敲門,屋子裡還是沒有半點動靜,他又輕聲道:“你把門打開好不好?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去。”
秘書長從秘書室裡出來,已經站在那裡等了許久時間,這會兒不得已道:“總司令,綏靖公署送來一批文件……”秘書長的話未說完,高仲祺卻回過頭來,墨一般的眼眸裡閃過一絲怒意,秘書長嚇得一怔,趕緊退回自己的辦公室去。
他在那扇緊閉的臥室門外等了許久,也說了許多話,她也不來開門,最後他不得已,還是讓侍從官找來了鑰匙,將門打開,他走進去就見臥室裡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他的心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莫名的一陣慌張,但回頭卻看到落地窗大開着,透明的輕紗隨着秋風亂晃,她躺在露臺上的白色藤椅上,他走過去,她已經睡着了,秋天的風篷篷地吹到她的臉上,她的眼睫毛被風吹的一陣亂顫,像是被風吹亂的花蕊。
他彎下腰來,將她抱在懷裡,她的頭靠在他的胸口上,發出淺而均勻的呼吸聲,乖的像一個孩子,他把她抱到牀上放下,又拿被子給她蓋好,她翻了個身,縮在被子裡,脣角輕輕地向上揚了一揚,這樣細微的動作,還是沒有逃過他的眼睛,他竟是一笑,伸手過來呵她的癢,道:“好啊,居然給我裝睡。”
她最受不得癢,窩在被子裡左躲右閃,笑得喘不過氣來,急道:“不要鬧了,你再鬧,我就走了。”他竟就住了手,她伏在枕頭上喘了半天氣,這才緩了過來,卻又道:“你出去,這回我真要睡了。”
高仲祺笑道:“你剛纔吵着要去洋行,怎麼這會兒反倒提都不提了?”
賀蘭毫不在意地道:“洋行有什麼可去的,我又不差那麼幾件首飾,我還沒睡午覺呢。”高仲祺見她又把眼睛閉上了,便笑道:“那好吧,正好我也沒睡午覺,咱們一起。”他就要上牀來,賀蘭忙就推了他一把,細細的眼眉微揚,眸子裡波光流轉,亦嗔亦怪地道:“你快走開,跟你在一塊,我又沒得睡。”
他卻靠上來,雙手撐在她的肩膀兩側,低頭凝視着她,眸子裡射出來的光直到她的眼底深處去,淡淡的菸草氣拂在了她的臉上,他望了她片刻,溫和地道:“我有一件事不明白,你得告訴我。”
賀蘭道:“什麼事兒?”
他微微一笑,眸光熠熠,“你這次的目的,是想要做褒姒妲己,還是西施楊貴妃?”
賀蘭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微微仰着臉,脣畔紅潤飽滿,輕輕地伸出手來摸了摸他堅毅的下巴,半晌嫣然一笑,嫵媚動人,“你猜?”他定定地看着她,半晌輕聲道:“只要你不走,你想幹什麼都行。”
賀蘭展顏一笑,連脣角的梨窩裡都盛滿了盈盈的笑意,他醉了一般地看着她的面容,胸口掠過一陣激盪的情緒,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將她的手用力地按到了自己的胸口上,“賀蘭,我的心是實的。”
她望着他笑,眼眸裡閃爍寶石般的晶瑩光亮,“說什麼傻話,難道還有誰的心是空的不成?”他專注地看着她臉上的笑容,默然無聲,她的美,她身上的香氣,她的身體,都實實在在的在他懷裡,只有心不在。
天氣正好,太陽明晃晃地照在頭上,樓花鐵柵欄上纏繞着翠綠的牽牛花,別墅地面是仿白石鋪地,大門的另一面牆上鋪着黃綠相間的長青藤,開着幾朵小花,花的顏色是鮮豔的蝦子紅,在風中緩緩搖曳。
許重智忙了一個上午,剛在辦公室裡喝了一口茶,那桌上的電話鈴聲便嘩嘩地響了起來,許重智接起電話,率先笑道:“湯處長。”湯敬業不悅地道:“怎麼總司令辦公室裡的電話打不通?”許重智一面解着領子上的戎裝釦子透氣一面道:“湯處長,你就是有天大的事兒,這會兒也不要去說,我敢保證說一件駁一件,總司令正想找人發火呢。”
“怎麼?”
許重智道:“這還用問,還能有什麼人能把總司令攪和成這樣,賀蘭小姐今天早上什麼話也沒有說,竟就一個人出門了,到現在沒回來,總司令心情很不好,你要是膽子大,你就去與總司令說事兒,能把你罵個狗血噴頭。”門外閃進來一個侍從官,朝着許重智道:“許副官,總司令叫你上去。”
許重智就朝着電話裡嘆了一口氣,道:“聽見沒有,我這就要上去捱罵了。”他掛了電話,又趕緊把解開的扣子重新都繫上,確定渾身上下沒有什麼地方可以讓高仲祺挑出毛病了,便趕緊上了樓,剛要推辦公室的門就見秘書長一臉惶色走出來,許重智就勢走了進去,一進辦公室果然就是一種壓抑的冷意撲面而來,高仲祺坐在沙發上,眉頭鎖的死緊,手裡夾着一支菸,而香菸碟子裡,已經滿是菸灰和菸頭。
許重智道:“總司令,找到人了,侍衛打電話回來說,賀蘭小姐正在明陽路的咖啡館裡喝咖啡。”高仲祺的眼眸裡立即閃過一絲亮意,目光緊緊地凝定在許重智的臉上,“只有她一個人?”
許重智道:“是,只有賀蘭小姐一個人,總司令要過去嗎?我這就叫人備車。”
高仲祺怔了怔,將手中燃着的煙扔到了碟子裡,那臉色稍微和緩了一些,半晌道:“我不能去找她,她看見我,……恐怕要不高興。”她向來都是不受控制,不容他人擺佈的,這一點他清楚得很。
許重智忙道:“我已經叫侍衛跟上去了。”
高仲祺猛然站起來,眉頭忽然皺緊,一腳踹在了茶几上放的玻璃面上,那玻璃面本是活動的,嘩啦一聲掉下來,摔在大理石地面上,碎成了好幾大塊,許重智退後一步,高仲祺雷霆大怒,“你讓侍衛跟着她幹什麼?!若是讓她看見……讓她看見……”許重智臉上已經顯出了惶然不知所措的神氣,慌道:“我這就讓侍衛撤回來。”他轉身就要出去安排,誰知才一開門,卻又聽到高仲祺大聲道:“回來。”
許重智慌地回過身來站好,高仲祺卻沒有說話,只是呼吸粗重,胸口上下起伏,半晌慢慢地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從長窗射進來的幾束日光都投注在茶几腳上,他的面容沉浸在晦暗的光線裡,聲音略有些沙啞,“叫那些侍衛遠遠的跟着,別讓她看見。”
下午兩點左右,賀蘭坐在明陽路的咖啡館裡,慢慢地吃下了一份蛋糕。
蛋糕上面是紅潤的櫻桃,她用叉子叉起櫻桃,送進嘴裡,甜味瀰漫在舌苔之間,後來她出了咖啡館,順着街道慢慢地朝前走,路過一家玉器行的時候,她看到了在玉器行的門面櫃上擺着一盆玉石芙蓉盆景,玉質柔潤,石紋雅緻,玉石雕刻的朵朵芙蓉花色澤鮮豔,栩栩如生,她站在那裡看了半天。
店主便殷勤地走上來道:“小姐好眼光,這是上等和田玉雕刻的,正宗月白色,你瞧這花瓣上的一點顏色,這也有說法,叫‘秋梨子’……”店老闆一說起來就滔滔不絕,賀蘭伸手摸了摸那盆玉石芙蓉,果然是觸手溫潤,她默默地看着,那眼裡也顯露出喜愛的顏色來,道:“我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