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快將壯壯放了!”紅衣女子手一擺,一條紅色軟鞭橫在胸前。

“狐狸精姐姐,狐狸精姐姐。我是小多。”小多立刻諂媚的叫。

狐狸精?這是名諱還是稱號?玉翎不由有些好笑。仔細打量過去,這女孩子尖尖的下顎,淨白的膚色,紅豔的嘴脣,明明未施粉黛,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嫵媚妖嬈。紅色的紗裙層層疊疊,間以珠玉繡成朵朵牡丹,裙長剛剛過膝,露出一段潔白勻稱的小腿,腳下一雙半高腰的紅色鹿皮靴,乃是時下最流行的款式,綴有流蘇,鞋尖上綴着珠玉的紅色牡丹。

“是胡麗青,胡是古月胡,麗是青春美麗的麗,青是青青青草的青,你這口齒不清的笨小鳥。”胡麗青大爲光火,她怎麼也想不明白當初爹爹何以會取這樣一個名字,以致她經常落人笑柄。

“誰管你是狐狸精還是什麼,”玉翎冷冷道:“偷了東西,還敢強辯?”

“本姑娘就是喜歡,你能怎樣?”胡麗青手中鞭影閃動,直取玉翎眉心,鞭影霍霍,竟是一副大家風範。

“好!”小多忙着討好。

玉翎有些汗顏:這小鳥好像是自己養的吧,怎麼爲對方叫好,可見自己實在是管教無方。正瞪小多時,忽覺對方鞭子竟直攻面門,招式精奇,完全出乎玉翎預料。他一時無法封擋,只得抽身後退。身形一動,已退出對方攻擊之外。

一招下來,兩人俱都有些發呆。

胡麗青早見玉翎氣度非凡,恐非易與,故此,一出手便是絕招,原本以爲定會一招克敵,哪料到對方隨便一動,居然避了開去,自己這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百發百中,例無虛發的一招居然落空了。

玉翎更是吃驚不小。剛纔胡麗青的這一鞭法,看似簡單,卻蘊含無數變化,自己居然無法破解,一招之內,竟然被逼後退!被一個女孩子一招逼退,太沒面子了吧。這要是讓小卿老大知道,少不得重重賞一頓板子,若是五叔傅龍星知道,非扒了自己的皮不可。

“好鞭法!”小多不知死活,還在旁邊鼓翅叫好。

這小鳥非烤了吃了不可。玉翎一揚手,一股掌風彈出,小多早撲棱着翅膀“啪嗒”一聲摔到地上。

阿美撲棱着粉紅色的翅膀飛到小多跟前,小多立刻來了精神,再翻身飛起:“阿美。”

“果然有幾分本事,居然避得開本姑娘這一招。”胡麗青心中忐忑,面上卻不動聲色,上下打量玉翎,“你是什麼人,報上名來聽聽!”

“他是玉翎。”小多知無不言,“他用斷水劍。”小多言無不盡。

“你是玉翎?”胡麗青大怒:“是傅小卿的師弟?”“傅小卿”三字說出,已經有咬牙切齒之勢。

玉翎很奇怪胡麗青的反映,竟似與老大有什麼血海深仇一般。

胡麗青鞭影閃動,已經再攻了過來,竟是與先前一模一樣的招式。

玉翎鬱悶:你當這一招好使是不?

這次玉翎是無論如何也退不得的,他微一錯身,伸手一探,手腕一翻,已經牢牢抓住胡麗青的軟鞭,心中一喜,不由暗歎,五叔果真了得。這招手法正是不久前傅龍星傳與小卿的那招,小卿自然也傳給了幾位師弟。

玉翎還是第一次使用,竟是十分好用。

胡麗青的下巴差點沒掉下來,眼看着自己的兵刃被玉翎握在手中,不由惱怒道:“傅家果真竟是小人。”

玉翎眉頭一皺:“你言辭最好謹慎些,偷蛋之罪尚未問你,你還敢出言侮辱傅家。”

“我又沒有說錯。”胡麗青用力去拽軟鞭,卻分毫不能移動,更是生氣,道:“傅家就是沒有一個好東西……”話音未落,只覺脖子一緊,差點讓她窒息。原來是玉翎將手中的鞭稍用了巧勁拋回來,正纏在她的脖子上。

玉翎冷冷說道:“若你再出言不遜,可是自討苦吃。”

“我偏要講,你能如何?殺了我嗎?”胡麗青並不懼威脅,喘着氣,梗着頭,瞪玉翎。

玉翎冷冷道:“你可以試試。”

胡麗青眼看自己最厲害的招式已被玉翎所破,留在這裡當然是自取其辱,一咬牙,擰身欲跑。玉翎手一動,將壯壯拋了出去,正砸在胡麗青身上,她哎呦一聲,伴着壯壯的哀叫,兩個滾做一團。

阿美見主人受了欺負,一甩尾翼,如一柄利劍般飛向玉翎,去啄玉翎的眼睛,小多尖叫一聲,直奔玉翎右手啄去。

玉翎哪能與兩隻小鳥一般見識,手也懶得擡,護體罡氣隨意而生,阿美和小多被擋在玉翎身前三米左右,再也無法動彈。

“玉翎厲害,快跑!”小多打開翅膀,如老鳥護雛般擋在阿美和胡麗青身前,一副要想傷害她們先從我身上踏過去的氣勢。

玉翎一臉黑線: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

小多篤定玉翎是絕不會真的將它烤來吃的,所以在阿美面前擺出一副毫無畏懼,寧死護花的神氣來。

玉翎懶得理它,順手拾了胡麗青掉落的軟鞭,抖過去纏了她雙手,將鞭梢纏在栓壯壯的繩索上,一溜捆了,帶回去交給老大發落就是。

胡麗青怒叫:“你竟然把我和一條狗栓在一起。”

(壯壯一臉黑線:拜託,我不是狗……)

玉翎指風掃過,點了胡麗青的啞穴,奇怪這個女孩子都死到臨頭了,還計較和誰栓在一起,自己哪備了那許多繩索,只這一條,不栓一塊又能怎樣。

阿美與小多吱吱地用本族語言交談着,小多勸阿美先走,阿美一定要陪主人,小多便道也好,你跟着我,玉翎也不會將你怎樣。

玉翎白了小多一眼,這小東西自從攀上老大這座靠山,是越來越囂張了,得空非好好修理它一頓不可。

胡麗青啞穴被封,雙手被捆,卻仍不想妥協,使個千斤墜,以示抗衡。玉翎卻完全沒有感覺得到,轉身行去,胡麗青一下被拽倒在地,正巧將壯壯壓在身底,壯壯又是一聲哀叫。胡麗青這才從壯壯身上滾落於地。

玉翎有些好笑:花樣還真多啊。看着賴在地上的胡麗青,淡淡地威脅:“你要是不願意用腳走路,我不介意這樣拖着你走。”

胡麗青恨恨地瞪玉翎,在心裡劃了無數個圈圈詛咒他,卻也知這小子想必是說得出做得到的,真不敢再抗,躍起身來,裝出一副光棍神色:既然被你抓了,就悉聽尊便吧。搶先邁步往前走,卻忘了身後還有個躺在地上的壯壯,繩索一扽,差點又摔倒。

阿美看主人如此受挫,心裡實在不忍,忙飛過去,輕輕揮動翅膀,提醒主人:方向錯了,是那邊……

玉翎在前瀟灑而行,胡麗青被捆着雙手不情不願又不得不隨在後面,在她身後,壯壯老實地跟着。小多和阿美展翼而飛,阿美一身彩羽與小多甚爲般配,只是有些愁眉不展,小多在旁極盡安慰。

天色漸暮,小多頭上的彩羽發出瑩亮的光彩,如一盞流動的彩燈,十分惹眼。阿美對小多更加愛慕。

再往前行,便有一處不大的村落,此時正值日暮,路上行人不多,但是看到玉翎一行,無不目瞪口呆,待玉翎等行遠,還張望良久無法回神。

後來看見此事的一個秀才,寫了一篇故事:說那日路過的其實是天上的二郎神抓了三聖母,後面跟着的是哮天犬,還有神鳥頂着燈……再後來,這個故事被人叫做“寶蓮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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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翎壓着胡麗青步入老大的院落,遠遠地就看見玉翔筆直地跪在那裡,目不轉睛盯着他身前三四米遠的一棵參天大樹。

這是一株百年樹齡的高大白樺樹,枝繁葉茂,樹冠參天。如今秋高氣爽,滿樹金黃,晚風習習,樹葉沙沙作響,枝搖影動,真真是一副美景。

可是玉翔卻恨不得將風掐死。

風動枝搖,密密的樹葉如水盪漾,層疊交錯,想要一片片數清楚,真是要累得吐血,尤其是自己還是採取跪姿,這都幾個時辰過去了,先不說腿了,脖子都快斷了,可是這三次所數的片數不一樣啊,難道自己下半輩子都要跪在這裡數樹葉嗎……

“師兄金安。”玉翔看見玉翎帶着一人一獸一鳥進來,雖然十分好奇,可是也打不起什麼精神,給師兄請安也是有氣無力的。

玉翎微微一笑。

胡麗青的心跳立刻停了半拍。太帥了!

再打量玉翔,雖然跪在地上,白皙的面容有些無精打采,但是頎長的身材,俊美的容貌,分明又是一個人見人愛的英俊少年。

胡麗青的心中又氣又痛,十分不是滋味,自己從一進這鏢局,走過層層院落,但凡遇到的傅家弟子,各個英武非凡,俊逸絕倫,自己有生以來遇到的男子竟都不如這家的好。爲啥上天這麼不公平,將這好看的男子都生在這家。

玉翔只掃了胡麗青一眼,對壯壯是分外好奇。“這不會是隻新品種的狗吧?”

玉翎頭也不回,“你還有心情好奇這個,繼續數你的葉子吧。”話音未落,大門門簾動處,小莫帶着淡淡笑容走了出來,身後燕傑一副分外乖巧的模樣。

“師兄,”玉翎欠身行禮。小莫點了點頭,“進去吧,老大等着呢。”

玉翎應了一聲。

燕傑笑道:“翎師兄做事果真效率,這麼快人贓並獲地回來了。”

玉翎瞪他一眼:“你是否又做了什麼好事?爲何一副心虛的模樣?“

燕傑的笑容不由凝在臉上,用手摸摸自己的臉,疑惑地問:“我的樣子很心虛嗎?”

燕傑分外乖巧的時候,必定是做了什麼自以爲得意卻極可能要挨板子的事情。

小莫忍不住笑。

燕傑忙道:“小莫師兄,這是翎師兄冤枉我,我真的沒做什麼。”

小莫笑道:“你心虛什麼,我叫你出來,不過是想讓你幫幫你小師兄的忙而已。”

玉翔正眼巴巴地看過來。

小莫看看可憐的玉翔,對燕傑道:“你數樹葉不是很有心得嗎……”

玉翎正要步入室內,聽了小莫的話,回頭笑道:“正是,燕傑對數樹葉的確很有一套。”

小多對於衆人漠視它和它的愛侶有些不滿,盤旋着飛落小莫肩頭:“小莫,小莫,阿美。”

小莫伸出手掌,小多落了下去,阿美猶豫着,只停在空中。

“小多果真英雄,”燕傑取笑道:“爲了阿美姑娘連背叛主人的事情也敢做了,不怕翎師兄烤了你。”

小多瞪燕傑一眼,帶着阿美跟着玉翎去了。

小卿正與含煙說話,玉翎告進。

玉翎欠身行禮,見過兩位師兄。

“小多(找到的),小多(找到的)。”小多飛到小卿跟前邀功。

壯壯有些畏懼,進了屋,就蜷伏於地,小眼睛烏溜溜地轉,還發出輕輕的弱弱的哀叫聲。

小卿和含煙的目光都落到壯壯身上,想不到異獸在小時候原來是這麼可愛的樣子。不知它何時會變得如它媽媽一樣,成爲具有巨大殺傷力的恐怖怪物。

“這個確定是那蛋裡的東西嗎?”小卿問玉翎。

“這個……。”玉翎也不是十分確定,去看小多。

“蛋裡的,蛋裡的。小多看見出來的。”這幾句話,小多說的十分清晰。

小卿瞄了一眼玉翎:“你不是有和怪獸溝通的能力,怎麼不問問它。”

玉翎微垂頭:“小弟慚愧,小弟確實聽不懂它在說什麼。”

“去找只雞來試試。”小卿揮了揮手,命一旁侍立的燕雲,“院子裡試去。”

燕雲領命,過來牽壯壯,壯壯想要掙扎,看看燕雲,還是放棄了。

“小怪獸在哪裡?”龐月月帶着李冰、李雪一陣風似的衝進來。

含煙皺眉,還是這麼沒規矩。

“這隻就是嗎?”龐月月瞪大眼睛看壯壯:“好可愛。”伸手去摸壯壯的頭,含煙待要阻止,月月的手已經摸上了壯壯的腦袋,壯壯不僅未躲,反倒十分討好地蹭着月月的手,伸出小紅舌頭舔得月月直笑。

“月月,你可聽得懂它說什麼?”小卿笑問。

“聽不懂。”龐月月頭也不擡:“它還是個小嬰兒呢,不會說話。”

“哦。”小卿笑,隨即看玉翎,“原來是這麼回事。”

玉翎的頭垂得更低。

“小多真有眼光,”龐月月轉向阿美:“多漂亮的小姑娘。”

小多得意的叫了兩聲,阿美戒備的看着衆人,只停在胡麗青的左上方,一聲不吭。

胡麗青一臉黑線,自己這麼個大活人在這邊站着,都不如一條怪模怪樣的狗有吸引力啊。這些人都當自己透明的啊。

尤其是面前這一襲青衫,怎麼看怎麼舒服的男子——傅小卿,停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絕不超過十秒。可惡、可恨!

“你就是那個小偷嗎?”到底是女人,還是比較留意女人的,龐月月的目光在胡麗青身上打個轉,暗地裡品評了一下她的容貌,開口問道:“爲什麼偷傅家的東西?”

“龐姑娘!”含煙不得不出聲制止,老大還在堂上,哪裡就輪到你來審問人犯。

“師兄恕過。”含煙離座欠身。

“你何過之有。”小莫笑,對月月不請自來、喧賓奪主的行爲絲毫不以爲杵。

龐月月對小卿一笑,橫了含煙一眼,但還是退到一邊。

待燕文將壯壯帶出去了,小卿纔將目光放到胡麗青身上。這女子自進屋起,一直用惡狠狠的眼光在看自己,自己明明是第一次見她,爲何她卻似乎恨自己入骨的模樣。

看她憤憤然又無法出聲的樣子,揮手命玉翎道:“解開她的穴道。”

玉翎應聲,凌空一指,解了胡麗青的啞穴。

“你無論問什麼,我死都不會說的。”穴道一解,胡麗青先就喊道。

小卿笑道:“難道偷東西的不是你?”

“是我怎樣?”

“既然姑娘坦承偷了東西,還有什麼可問的?”命玉翎:“請祿伯直接送官吧。”

“就這樣?”胡麗青不可思議地看着小卿。

小卿淡然一笑,命玉翎:“帶出去吧。”

胡麗青忍不住道:“你也不問問我爲何要偷那異獸的蛋嗎?”

小卿微笑搖頭。

胡麗青呆了一呆,才道:“你真的什麼也不問?”

小卿直接命玉翎:“還不帶出去。”

玉翎應了一聲,過來看還呆站在那的胡麗青,“姑娘請吧。”

胡麗青恨道:“見官就見官,我就不信你傅家能隻手遮天,連這關外的衙門也俱都買通了。”

龐月月忍不住插嘴道:“明明是你偷了人家的東西,怎麼反倒一副有冤無處訴的模樣?”

胡麗青橫了龐月月一眼,咬牙切齒地道:“偷他傅家的東西又怎樣?我只恨自己武功太弱,否則就殺光他們這些敗類,爲民除害!”

小卿的一口茶差點沒噴出來。他聽人罵自己的話也不少了,但是被罵做“敗類”還是第一次。

含煙略皺眉道:“胡姑娘,你是否對傅家有什麼誤會?”

“誤會?”胡麗青冷冷道:“你們難道不是大明湖的那個傅家?你們難道不是大明湖傅家弟子?”

是啊,含煙納悶,我們做什麼了?

做什麼了?

橫行鄉里,魚肉百姓,罪大惡極,人神共憤,弄得大明湖一片烏煙瘴氣,人人自危,不得已拋家舍業,背井離鄉,更有甚者,害得人家妻離子散,家破人亡,而這些受迫害的人卻含冤莫白,有冤難訴,如此惡行昭昭,罄竹難書!

胡麗青眼淚汪汪,身軀發顫,含淚控訴:“堂堂的金龍令主爲何竟會教導出你們這樣一羣無惡不作的弟子,真是蒼天無眼!”

小卿、含煙俱都一臉黑線:若是師父聽人這樣控訴他的弟子不知會是什麼表情。

“尤其是你!”胡麗青用手一指傅小卿:“我就是死也不會放過你!”

燕傑剛進得屋來,便聽得胡麗青如此義憤填膺的控訴,而她控訴的對象似乎還是自己兄弟,而且還是用這些詞彙形容,真是分外有新鮮感。

聽到“死也不會放過你”這句,實在忍不住,竟樂出了聲:“老大,你做什麼了,人家姑娘死也要和你在一起,哈哈。”

這下壞了,先不說屋裡的人都往他看過來,胡麗青本已淚眼婆娑,泣不成聲,如今被燕傑一刺激,立刻虎吼一聲道:“果真是沒皮沒臉,打死不改的壞蛋,我與你們拼了!”

一低頭,把自己當炮彈般,直往傅小卿身上撞去。

小卿雖然在瞪燕傑,也不妨礙他閃避胡麗青這一撞,可是身後的椅子就躲不開,與胡麗青嘩啦一聲,一起倒在地上。可憐的椅子固然是粉身碎骨,一塊碎木卻正好插在胡麗青胸前,雖然不深,血依舊慢慢殷了出來。

胡麗青大驚,勉強擡起身子,顫抖的手指傅小卿。

傅小卿皺眉,還未說話,只聽“啊”地一聲,龐月月已經先昏了過去。好在李冰、李雪訓練有素地一把抱住了即將倒地的龐大小姐。龐大小姐暈血。

胡麗青搖晃了一下,也倒地不起。

屋裡一時倒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