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第三天一早,龍羽來到宋家酒樓,靈心穿着淡藍色的繡褥長裙,亭亭玉立在一棵柳樹下,笑盈盈地看着一身藍色長袍,俊逸的傅龍羽緩步走近。

冰魄丸裝在玉盒中,甚至玉盒都觸之冰手。龍羽微笑着阻止了宋老闆想摸一摸冰魄丸的舉動:“據說冰魄丸上蘊含奇特的冰毒,不可碰觸。”

靈心聽了,眼眸一亮。

傅龍羽看靈心:“冰魄丸在這裡,玉兒呢?”

“宋姑娘也好的很。”靈心笑道:“傅鏢師對宋姑娘的確一往情深。”

宋玉兒看到龍羽時,激動得流下了淚水,不顧爹爹還在旁邊,猛地撲到龍羽的懷裡,緊緊地抱住他。

龍羽伸手摸過宋玉兒的額頭,微笑道:“沒事了。”又問:“怎麼,受委屈了?”

宋玉兒搖頭:“他們還算客氣。”又緊張地問道:“你真的爲了我,搶了冰魄丸嗎?”

龍羽點點頭。

宋老闆在旁咳嗽一聲,宋玉兒這才滿臉通紅地離開龍羽的懷抱,轉撲到宋老闆懷中:“女兒不孝,讓爹受驚了。”

宋老闆慈愛地撫着愛女的頭髮:“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大家回到宋家酒樓,宋老闆執意留龍羽用飯。

龍羽微笑着欠身謝過,一席飯吃得賓主兩歡,卻無人再提起兩人的親事。

用餐完畢,天色還早。宋老闆提到後園中新增了兩株墨菊,請龍羽去觀賞,卻因爲不擅酒力,只得讓玉兒陪龍羽去便了。

墨菊怒放,美中透着肅穆。

玉兒穿着白色夾襖長裙,分外清秀。

龍羽的目光落在玉兒夾襖上,葳蕤地刺繡上。粉色花叢中,一隻翩躚的綠色蝴蝶分外靈動。

想起初見宋玉兒的女裝時,那一身粉色勁裝,領口、袖口,衣邊上,均刺繡着花朵的精美圖案上,都有一隻綠色的蝴蝶,翩翩飛舞。

“玉兒,你的每件衣服上,似乎都有這種蝴蝶圖案。”龍羽環着玉兒,手指劃過那綠色蝴蝶的翅膀,蝴蝶的形狀,讓龍羽心顫。

“你說這蝴蝶圖案嗎?”玉兒笑道:“漂亮嗎?”

龍羽點頭。

玉兒探手入懷,拿出一隻已經變成黃色,依舊沒有一絲損毀的草編蝴蝶來:“都是請了最好的繡工,按這隻蝴蝶的樣子繡的。”

龍羽的目光盯着玉兒手裡的蝴蝶,久久無法移動。

“這個漂亮吧。”玉兒晃動着手裡的蝴蝶。

“是五年前,我在一個小小的墳丘上揀到的。”

玉兒永遠忘不了五年前的那一天。她隨着爹爹和哥哥第一次來到遼宋邊境。在界河旁邊,哥哥差點丟了性命。而那一冢新墳上,卻插滿了漂亮的栩栩如生的綠色蝴蝶。

龍羽看着玉兒,“在墳丘上撿到的?”

“是啊。一座小墳,想來裡面該是個小姑娘吧。好巧,碑刻上的名字,也是玉兒。那上面竟插着十幾個這樣的草編蝴蝶。我想大概是她的親人編給她的,可是實在太喜歡了,就拿了一個,想她應該不怪我。”

龍羽輕輕接過蝴蝶,笑道:“她不會怪你。”

龍羽將頭埋在玉兒耳邊,奇怪地道:“你用了什麼香薰,味道有些怪。”

玉兒笑道:“怎麼,聞起來不舒服嗎?”

龍羽搖頭:“不是,聞起來太舒服了,所以覺着奇怪。”

玉兒輕抿了下衣服,笑道:“好像起風了。”

“我送你回房。”龍羽牽起玉兒的手。

“你家僕人似乎不多。”

“爹喜歡安靜,我也不喜歡吵鬧。”玉兒微笑道,任由龍羽送她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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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煙問了燕雲有關秦家堡的事情,聽後有些皺眉。

隨風進來時,看着師兄臉色明顯不善,手心都開始出汗。

“師兄。”隨風心裡忐忑,跪地行了大禮。

“你認識秦季遊嗎?”含煙看隨風戰戰兢兢地模樣,難免心疼。這兩頓打實在也夠他挨的。臉上還有青紫未腿,身上的傷想必也是疼得厲害。

隨風搖了搖頭:“小弟不識。”

含煙看隨風規矩地跪着答話,緩和了臉色道:“你起來回話吧。”

謝過師兄,隨風站起來,只垂着目光看地,一副噤若寒蟬的模樣。

含煙忽然有些後悔。是自己罰得太重了嗎?

隨風本來活潑好動,話也特別多,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自己雖然偶有責罰,罰過他,他總是會小心翼翼地過來討好,希望自己沒有生他的氣,卻不似今次,只是躲着自己。便連看自己一眼也不敢了。

“秦季遊約你去玉門亭一述。”含煙遞給隨風一張請柬:“這請柬上的口氣,似乎與你乃是舊時。”

隨風看了一眼請柬,忽然驚呼道:“是他?”喊了這一聲,又覺失態,忙屈膝跪地道:“師兄恕罪。”

含煙心裡嘆息一聲,冷聲問道:“怎麼,可是想起了什麼?”

“是。”隨風聲音很小。

“怎麼回事?”含煙有些不耐煩。

“是,師兄容稟。”隨風忙着解釋。

請柬上落款之處,畫了一朵漂亮的菊花,讓隨風想起在京城時,曾遇見過的一個人,“當時他自稱潘安,手裡一把摺扇上,畫的就是這一副菊花圖。字跡也是一樣。”

“你如何與他相識?”含煙看着隨風,想不到隨風還有瞞着自己的事情。

隨風垂首道:“也談不上相識,當時他正被三個蒙面人圍殺,小弟,正好路過,忍不住出手相助。”

含煙微皺着眉,沒有說話。

隨風救了秦季遊,秦季遊卻騙隨風說名叫潘安,而自己這個傻師弟毫無疑問是將自己的真實姓名告訴了對方。

想起燕雲剛纔說過的,這個秦季遊的不良嗜好,含煙忽然心生怒氣。

“說仔細些,你如何救得他?”

隨風看師兄又生氣起來,嚇得惴惴不安。還是仔細稟道:”當時潘安……秦季遊被三名蒙面人圍攻,已經負傷。小弟出手後,那三人不敵而退。秦季遊說那三人不過是意圖搶劫財物的強盜,也不讓小弟去追。”

“秦季遊傷在腿部,不良於行,小弟只好將他抱到附近客棧養傷。第二日,小弟再去看他時,他已經離去了。小弟也未將此事放在心上,故此未曾向師兄稟告。”

含煙冷冷地道:“他說的話,你都盡信了?”

“小弟當時沒有懷疑。”隨風垂首。

“既然約在午時,月冷你和他一起去吧。”含煙擺手,不想再理隨風。

月冷應了一聲是,給隨風使個眼色,示意隨風起身。

隨風猶豫着不敢爬起。含煙已經命道:“隨風院子裡跪着去,赴約時再起來。”

隨風委屈地應了一聲,可憐巴巴地看了月冷一眼,往院子裡去了。

現在不過卯時,距離午時尚有2個時辰呢。

隨風心裡有些難過,就算自己當日不明狀況不該擅自出手,畢竟也是以救人爲念。若是平日,這樣的事情,頂多斥責一番也就是了,斷不會還要罰跪。想來師兄是因爲環兒的事情,對自己餘怒未息。

想到環兒,隨風更覺得難過。環兒那麼可憐,師兄卻一點憐惜之情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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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門亭。長亭依舊在,不見璧人回。

秦季遊想起那個俊逸的少年,想起他臉上甜甜地酒窩,清澈的泉水般的雙眸,薄薄地緋紅的雙脣,頎長纖細的身材,十五六歲的少年,青澀卻那麼扣人心絃。

如果當時不是保命要緊,迫於無奈,秦季遊哪捨得不辭而別。但是心中卻對隨風念念不忘。

想不到蒼天有眼,隨風竟然來了關外。秦季遊一直等着重逢的這一刻。

隨風隨着月冷,兩人兩騎,出了鏢局,轉過一片樹林,月冷停了馬,對隨風笑道:“師兄載你一程。”

隨風早都臉色蒼白,頭上冷汗涔涔。屁股上傷得厲害,哪能騎馬。可是偏就祿伯吩咐備了馬,讓兩人出門。

隨風在含煙師兄的目光下,別說讓他騎馬,就是讓他騎釘子,他也不敢說不啊。身形利落地跨上馬背,疼得他差點叫出來,強忍着到這裡,幾乎要把嘴脣咬破了。

聽了月冷的話,隨風忽閃一下長長的睫毛,眼淚噼裡啪啦地掉下來:“師兄。”兩個字,哽咽而出,鬆了繮繩,向月冷伸出雙手。

月冷飛身而起,抱起隨風,將隨風攬入自己懷中,坐在馬背上,一手帶繮繩,一手輕摟着隨風的肩,“隨風長大了,比小時候抗打多了。”

隨風顧不得身上的痛,把頭使勁往月冷肩頭蹭蹭,哇哇地開始哭:“師兄他,拿鞭子打我,拿藤棍打我,還罰我跪,風兒痛死了,連求饒也不敢。”

月冷一邊信馬而行,一邊安慰道:“好了,好了,都過去了,再養幾天,你不是又活蹦亂跳地了。”

又哄他道:“師兄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他打了你,不定多心疼呢,找個機會,給師兄好好陪個不是吧。”

隨風哽咽道:“我,我又沒錯。”

月冷再拍了拍他的肩道:“這話可不敢當了師兄面說。你可別任性,到時候還是自己皮肉受苦。”

隨風用手擦了擦淚:“師兄也覺得環兒不好嗎?環兒多可憐啊。她師父對她很嚴厲,還要逼她嫁給她師兄,她師兄還是她親生哥哥呢。”

月冷想起環兒原來跟在宋玉兒身邊時,看起來的確是很受虐待的樣子。想起來隨風哪見過這個啊,他一直在傅家長大,很少有機會接觸外面的世界。傅家家風淳樸,丫鬟下人們都親切得如同姐妹,自然不會有那種欺凌弱小的事情發生。

看着宋玉兒對環兒的欺凌,加上環兒別有用心地誇大渲染,讓隨風不自覺地對環兒生出護佑之心,憐惜之情,也可能就由憐生愛了。

“每個人生活的方式不同,也不好說可憐不可憐的。”月冷想了想,對隨風道:“就好比咱們兩個,給師兄扒了褲子打得半死,又罰跪罰掌嘴的,你說是不是也很可憐。”

隨風想了想,道:“那不一樣。做錯了事情就該罰。愛之深責之切嘛。”

月冷笑道:“如此說來,環兒姑娘是爲了自己的目的,自己的生活目標去委曲求全,也稱不上可憐。”

隨風嘆了口氣,不說話。

“咱們有咱們的生活方式,環兒姑娘有她的生活方式。你與她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月冷看了看隨風:“你願意離開我,離開師兄,離開老大,離開師叔,離開師父,離開傅家,和那個環兒在一起嗎?”

隨風沉默。他想要和環兒在一起,不是要離開現在的生活,而是想將環兒帶入傅家,讓環兒過快樂的生活。

“那環兒願意與你一起,離開她的部族,離開她娘,她師兄,放棄爭奪寶藏,離開彩衣宮,和你在一起嗎?”

隨風把下巴搭在月冷肩頭,輕輕地晃了晃。

“含煙師兄說的對,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把環兒放到你的記憶裡吧。”

月冷看着蒼茫大地,微笑。一個人經歷了愛情,就會變得成熟,自己如今已經如此成熟,但是愛情呢?怎麼還不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