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棟房子被一片黑暗陰森的夜色籠罩着,房後的森林與灌木叢似乎散發着鬼魂的目光,直勾勾的打在他身上透着涼。
這與上次他來時完全不同。上次整齊溫馨的房子不復存在,殘缺不堪,灰塵滿天才是主調。
門口地上的沙子上凌亂的腳印朝着大門的方向,聞若江已經對房子裡的情況心知肚明瞭,但是他還是要往前走。
走過玄關,是起居室,原本和廚房餐廳的隔斷被打通,整個房間寬敞了好多。他在月光下看到了空中漂浮的灰塵,還有,她的身影。是吳言秋,就是她。她的雙手被繩子困着,綁在原本做隔斷門的柱子上,腦袋聳拉在肩頭,慘白的臉頰似乎與月光一色。她的嘴脣張張合合,脣膚乾裂,想必已經好久沒有喝水了。她最終沒發出聲音,一張嘴,喉嚨就如同撕裂一般痛,而眸子如是流淌的月,透過亂髮向聞若江投去,悲傷,恐懼,拒絕……她努力擡起頭,使勁搖晃,不讓聞若江靠近,可此刻的聞若江已經沒了靈魂,整個是黑暗中行走的魔鬼,悲傷,心痛的魔鬼。
他鬆了鬆領口的領帶,強笑着衝到她面前笑着捧起她的臉頰,說要帶她離開……
就在上一分鐘,從內屋衝出來了幾個拿着刀斧的穿着某企業工作服的男人,他幾番回合下,赤手空拳還是贏不過鐵塊頭。
他後背上得傷流出血浸溼了他的襯衫和外套,嘴裡的瘀血流出,滴在吳言秋的衣服上……
“怎麼會再把你弄丟呢?”他的悲傷溢出來,父親的白髮,她的淚水,他用顫抖的手從兜裡掏出手銬,銬在自己和吳言秋的手腕上……
“傻子……”吳言秋忍着痛,淚珠在眼下破裂滾出。她笑道。
聞若江一個人是沒有辦法救出她的,可他還是要冒險。不讓任何一個眼前的生命失去色彩,這是他身爲警察的底線。她和那些人不一樣的地方,就是她曾經就在他身旁,他對她的存在有了習慣,她又對他有了依賴,他也擅長保護,卻又最不會保護。
來之前他就已經想過了,陸泓不會殺了她,因爲這是現如今他抓住的唯一一個聞若江的把柄。正因爲此,更不能救不出她,不然,吳言秋面臨的是比死亡更難以忍受的,抵抗,堅韌。攻克這兩者的,在陸泓這類人手裡的手段,只有刀斧和皮開肉綻最有效,這也意味着,救不出她,她忍受的是比死亡還要痛的東西。
這是個賭局,九死一生的賭局,因爲韓零還在路上。聞若江在赴死的路上,也什麼都沒顧,壓的賭注太驚險。
聞若江睜開眼時,首先看到的是一扇很大的窗戶,從窗外射入刺眼花白的光芒,手上是輸水管,身上的疼痛如同絲線密密麻麻的彎曲到他的心頭,疼的他不由咧了下嘴。
“醒啦?”在牀邊坐着的是於傾然,她長着一張惹人喜愛的小巧的鵝蛋臉,大眼睛閃閃的倒映着影子。
“這是醫院?”
“對,昨天把你從別墅救出來的。”於傾然說到這皺皺眉,流露出一絲後怕的神色。
“韓零呢?”聞若江張開嘴。
“他在警視廳,查找吳言秋…陸泓的下落。”
聞若江看到手腕上被砍斷的手銬。
“另外一半在吳言秋手上,鎖在另一半上,還沒來得及給你打開。”
聞若江回想起了當時的後續。
他記得自己拉起吳言秋時,砍刀正對着吳言秋的頭就劈了過來,他替她用背捱過了那一刀,看得出來那些人只是要讓他吃點苦頭,後來他們還是要把吳言秋帶走,一人砍斷了手銬,他因爲受到彈力往後踉蹌了好幾步,後來兩眼充血,耳朵不靈光起來,只記得吳言秋聲嘶力竭的掙扎,和自己疲憊,不甘傷感的呼吸聲,然後腿一軟,仰面倒在了地上,然後就感覺睡了好久。
“當時在現場發現的砍刀就是和那起連環殺人案所用兇器一個類型的嗎?”野澤摸摸下巴,問同樣揉着下巴的韓零。韓零聽了翻譯,點點頭說:“的確,根據先前若江之前的判斷和傾然對屍塊的報告來講確實如此,如果說陸泓在天王寺動物園工作有這種刀也就正常,可爲什麼會有那麼多?”
“因爲他喜歡。”
韓零一擡頭,就對上了聞若江幽暗的眼神:“就知道你會來。”
聞若江將目光移到野澤身上:“陸泓是我的高中同學,他做任何事都要把自己可以準備好的工具備份,他越熱愛某項任務,越要很多份。”
那是一次期末統考,七月份的太陽將整個教學樓曬成了爐子,學生如同爐子裡箅子上的饅頭。
“準備那麼多鉛筆嗎?”聞若江看着陸泓一個勁的往文具袋裡裝鉛筆。
“對。”陸泓笑着拉上文具袋拉鍊,起身時,從他兜裡掉出來了一張紙,聞若江拾起來一展開,就是撲面而來的花香,是一段詩歌體的話,還未來得及看,陸泓就奪了回去,笑着離開了:“快去考場吧。”
“那他買紅筆都買兩支也有了理由。”坐在外圈的佐山突然插話。確實如此。
“我們在你旁邊撿到了這個。”
野澤遞給了聞若江一個真空袋,裡面是一頁紙。
我多麼希望你一直在我身旁
你有櫻花一樣的香味
你的生命散發芬芳
如果壞蛋把你搶走
我要讓他墮入萬劫不復
必然不惜任何代價
——珠
“我們正在查關於陸泓身邊名字帶有珠的人。”
“不必了,是他繼母,這是他父親給他繼母寫的,署名是被寄信人,這是他父親的做法。”聞若江說完低低眸子,大概是有很想讓這個珠給他寫情書。
“聞先生對於陸泓好像很瞭解。”野澤笑笑。
聞若江擡擡眉毛:“警察只有瞭解壞蛋,才能知道犯罪動機。”
“秦玉珠已經去世幾年了,和第一起案件的時間一致。”
“可在中國他並不是動物管理員,是如何做到?……”
面對韓零的疑問,聞若江搖搖頭。
“能不能找到他的下落?”聞若江再次開口。
“據現在看,他在你暈倒後去過獨棟房,其他的……”韓零陷入沉思……
聞若江坐在國小對面的咖啡店裡,上次來他還不是一個人。
他那天就應該跟過去……
聞若江拿出地圖,順着眼前這條路,和上次夜裡那條路畫交叉點,在日本橋附近的一個町中……
這是個很小很狹窄的漢人町,兩邊是樓層不到三層的自家戶,看起來老人孩子居多,貌似也是過的怡然自樂。
“老人家,這裡有什麼在動物園工作的年輕人嗎?”
“動物園的倒是不知道有沒有,年輕人倒有一個,這的年輕人少啊。”在門口坐着曬太陽的老人在院子裡答道。
“住在哪裡呢?”
“我只見那孩子總路過我家,不清楚是在哪裡住的。”
聞若江看向路的深處,該到哪裡找呢?這裡最多是陸泓的居住地,他怎麼可能貿然在此行兇呢?可聞若江還是想知道他住在什麼地方。他眼裡浮現起吳言秋離開時的雙眼,那是一股溫熱的水做的,越是到最後關頭,這股水就越在他心頭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