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聞若江第不知幾次打吳言秋打電話了。只能聽到電話那頭一聲聲磨人的提示音。
“若江!”
聞若江心底一悚,整個人定在那裡。那聲低沉又遙遠的喚聲,叫他渾身發冷。
他整理好思緒,將手機放回衣兜。
“陸泓。”他回了他一個微笑。
陸泓正站在遠處幽暗的黃色路燈下,闌珊之盡處,是幽深黑暗的巷町。
他正向聞若江走來:“怎麼那麼晚了,來這?”
聞若江看着他,燈光正慢慢從他的肩上抽離,而他的身影也漸漸向黑暗走來,如同擁有巨大瘴氣的怪物,正在向這盞燈下的聞若江靠近。直到在這盞燈可以照在他身上時,確實一張叫人不寒而慄,老成自然的微笑的臉龐。像是從地獄走來的天使,可聞若江知道,地獄走來的,只有魔鬼。
“在找人。”聞若江說了實話。
“這裡應該沒有吧。”陸泓輕笑着說。
“你怎麼也在這?”聞若江反問。
陸泓伸出手,往聞若江身後指:“走這裡可以去我工作的地方。”
聞若江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只是一片黑漆漆的空間而已。
陸泓特意頓了一下,接着說:“天王寺動物園。”
聞若江扭過頭時,他臉上已經沒有了笑意,卻又不嚴肅。
“你要找的人叫什麼名字?”陸泓歪歪頭問他。
聞若江盯着他的眼睛,抿着嘴脣,沒有開口,似乎這會兒的夜風挺冷的。
“是……她嗎?”陸泓從衣服內兜裡拿出一個小卡套,遞給了聞若江。
聞若江拿到時,整個人都靈魂出竅了一樣,他只記得自己的手幾乎要把那**作證捏碎,之後就意識模糊了,再等到他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是雙手攥着陸泓的衣領,把他勒的臉色發紫。
“王八蛋……”他歇斯底里的咒罵,心底像是被石頭壓着一樣,不安,焦急,憤怒。他完全沒了理性,這個人,從他身邊擄走了她。
“你在幹嘛啊,我只是問問,再說,你也沒有攔她,在她離開時……”陸泓近乎可笑一樣的語氣衝進他的腦海。聞若江瞪着眼,在幾秒鐘後,狠狠地甩下手:“在哪?”
“你本來可以不把她弄丟的。”陸泓沒有鬆口。
“在哪?”聞若江逼問。
“看來你一直都在懷疑我,從,你知道我來了日本後。”陸泓的眼睛散發出灰色的霧氣,悲傷,痛苦,甚至覺着聞若江不信他是對他的傷害。
“還要我再問一遍嗎?”聞若江向前一步。
“在郊區那棟房子裡,不過那棟房子恐怕要拆掉了,因爲那裡多發地震,而那房子又違章,還是豆腐渣工程,可惜我建造它,現在又弄髒了它。”
陸泓沒有說完,聞若江就轉身離開了,往黑暗裡奔跑去。
陸泓只是歪歪頭,有種“這就是我認識的聞若江”的神態鋪蓋在他的表情上。
聞若江坐上出租車後,給佐山打了電話。
“你試一下可不可以找到我發給你的那個手機號碼定位?”
“是…受害者嗎?”
“我還不清楚。”
“我試試看吧。”
“謝謝。”
掛了電話,他開始後悔找茗恬詢問陸泓的話,她對他有恩,感覺陸泓恐怕不會對她下手。
之後,又開始給韓零打電話,要告訴他往郊外的獨棟房子去。
“聞先生。”
韓零電話未通,接來了佐山電話。
“聯繫不上。”
“若江,日本橋又發現屍塊了。”
聞若江心頭一震,他掛了韓零的電話,就叫司機調頭。
那麼這個人是誰,無論是誰他都要去看一眼,吳言秋或者是茗恬,都不可以。
從遇到陸泓那一刻,他就不理智了。
“聞若江,你爲什麼每次都要比我多考那麼幾分?”
“我也不太清楚。”
“你知不知道我多想上大學。”
“誰不想,況且,你知道自己爲什麼每次都少我幾分嗎?”
“怎麼回事?”
“你不覺得你應該問自己嗎這句話?”
教室外的走廊上空空如也,陸泓手裡拿着校服褂子,斜挎着包,背對着聞若江離去,聞若江只站在那裡,不叫他,也不離開。
聞若江衝進人羣,看到於傾然剛站起身。
“……”聞若江說不出話來,就看着於傾然皺着眉頭:“大概有168-170高的死者,呼吸道有類似粉末狀碳酸鈣,應該是從事使用粉筆工作的……”
聞若江像是鬆了口氣,又再次陷入悲傷,這是茗恬。
果然是牽連到了她,更無法相信,陸泓是如何下的去手的,這是他的同學,也是幫助他最多的人。
頹然的他只好再次踏上去獨棟房子的路,他不想,絕對不想看到下一個這樣的屍體,如同死神在他周身收割生命,威脅他,戲弄他,最愛他失敗無措的模樣。
陸泓得逞了,他的確要失去理智了。
“若江。”
聞若江接到了陸泓的電話,這是個陌生的公共號碼,聽到他聲音那一刻,聞若江認爲,陸泓就是來宣佈死亡的地獄使者。
“她在哪?”
“你爲什麼要半路折回去?”
聞若江呼吸微弱,雙眸滾淌着最沉默的海水,疲憊的掀動眼皮。
“我和你不同,我不能放棄任何一個。”
“就像當初放棄你父親那樣嗎?”
“你以爲你做得對,你放棄的是充滿正義的,可惜,無論是你父親還是吳言秋,都是你犯的無可挽回的錯,你父親會死在監獄,吳言秋會死在我手裡,你一敗塗地,看着他們在你眼前死去,你知道你錯了,卻沒辦法挽回。”
“去大阪最破舊的拆遷樓吧,一個人去,你可能會得到,可能會再次失去,報復你,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叫你徒勞。”
聞若江掛掉電話,雙手無力的聳拉在身側,他閉上眼睛時,只覺的雙眼如針刺的疼,緊接着,一顆淚珠從他半閉的眼睛裡滾落,在無人的巷口,落寞的路燈下,一個高大的男人的背影,正輕輕顫動。
他還記得他父親進入監獄大門時眼裡自豪又無奈的海浪。
還記得吳言秋充滿淚花的雙眸裡的她未說出的話:“你怎麼可以不相信我。”
陸泓真的是很輕易抓住了聞若江的軟肋,把他的血肉一絲一滴的揭開,他精疲力盡卻又不得不向前,他得把她找回來。
可陸泓說的正對,就是他弄丟了她,自己沒攔着她,是自己沒有相信她,什麼叫陸泓擄走她呢,分明是自己逼她離開的,他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陸泓正與自己比拼,沒錯,陸泓有他的目的,令人無法想象的,這是報復嗎,他恐怕將所有仇人都殺光了,還有他,陸泓在折磨他。
就像是父親去世時頭上花白的髮絲纏繞着他的心一樣折磨他,像是吳言秋的淚淹沒他一樣折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