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家裡照片上那個女人呢?”
“鬆島蘭香嗎?”韓零陷入沉思。
“這附近,就這幾個大橋。”聞若江將西大橋,心齋橋,長堀橋給圈了起來。
“心齋橋不可能,西大橋,有點遠吧,而且有可能衝到心齋橋去。”韓零搓搓下巴,分析。
“第一次的拋屍地點和這個三角形最後一個點才形成穩定結構,他換了拋屍地點卻沒換作案地點。”
“萬一換了呢?”
“那他就破壞了兩部分穩定結構,他要上哪找這麼好的地方,視頻裡那個地方看起來就是使用過一段時間了。”聞若江看向韓零。
韓零點點頭,將長堀橋和陸泓家重新連向郊外作三角形。
“怎麼樣?”
“向北四千米差不多。”韓零擡頭。
“聞若江,進展如何?”
車子在路上顛簸,風擦着車身掠過的聲音與雨聲混在一起。雨下大了。
“陸泓?”聞若江暗示韓零,韓零立刻與技術科聯繫,定位陸泓位置。
“好像越來越近了吧,你那麼聰明,找到我簡直太簡單了。”
聞若江聽見陸泓笑了一下,也冷笑一聲:“你打算幹嘛?”
“我要你來找我,一個人來和我談談,就像過去,我們在操場上一樣。”
聞若江收起笑容,漸漸神色凝重起來:“你要幹嘛?”
“別緊張,我不會殺了吳言秋的,來吧,應該要找到了。”陸泓幾乎無奈的說,他也知道自己會被找到。
掛了電話,韓零說:“位置是,xx町的一個公共電話亭。”
雨還是很大,陸泓撐起傘,看了看傘外的天空,騎上自行車,往路那頭去了。
“還真有!”韓零看着遠處一座灰色牆壁的建築。
“步行到這要多久?”
“起碼一個小時。”
“自行車呢?”
“四十分鐘吧。”
“我們剛剛用了多久來這?”
“三十分鐘吧,車胎剛剛爆了。”韓零撓撓頭。
聞若江嘆了口氣,整整領帶,舉着傘,往荒草裡走。
“不用我們去嗎?”
“打電話給佐山,要支援,這是化工廠,很可能發生火災或者爆炸。”聞若江折開腿前的荒草,往前走。
“你真的要自己一個人嗎?”韓零看着聞若江的背影消失在比人還高的荒野雜草裡,放棄了呼喊。
雨還在下,像是從天神衣襬滑落的露珠。
果然,門口停着一輛自行車,他不會坐出租車,他也料到聞若江他們爲了趕時間不會走上公路再來,會從草地直接過來,草地地形崎嶇,爆個胎什麼的很正常,況且還是雨天,聞若江果然晚他一步。
聞若江收起傘,放在門口,走進去,四周除了窮壁四面和斑駁骯髒的承重牆,也沒什麼東西,但每個屋子都有一個化學氣罐。
只有一個門是關着的,說關着,倒不如說是虛掩着,那是個化學實驗室,很明顯,是故意讓聞若江發現的。
“來了?”陸泓站在樓梯上,往下看着他,聞若江擡起頭,他帶着眼鏡,帶着灰色的頭髮有的散在眼鏡框上,更讓人覺得那目光詭譎,恐怖,還惆悵。
聞若江笑着走上樓梯,摟住剛剛笑着對他打招呼的陸泓:“怎麼樣,考的不錯吧?”
“少你幾分。”陸泓微微低着頭,笑着說。
聞若江嘿嘿笑了兩聲:“哈哈,沒事,繼續努力。”說完,拍了兩下陸泓的胸脯。陸泓擡起頭,看向聞若江:“你怎麼不少考幾分?”聞若江撇撇嘴,笑着拍拍陸泓肩膀:“開什麼玩笑。”陸泓揚揚嘴角,和聞若江走進教室。
聞若江走上去,陸泓也往上走。
“你知道我爲什麼喜歡空曠嗎?”陸泓擺弄着腳邊的草。
“爲什麼?”
“我覺得,風可以讓我安靜些,讓我的怒氣抑制下去。”
“什麼怒火?”
陸泓看着眼前的綠茵操場,笑着擺擺手:“疏解壓力吧,你也可以試試。”
“我知道你的怒火是什麼了。”聞若江停下腳步,而陸泓已經走到了書桌後要坐下了。
“是什麼?”
“逃避後的惱羞成怒。”聞若江笑着勾起嘴角,陸泓也笑了:“差不多。”
“你一直不敢面對你的生活,或者說你太直面生活了。”
“你怎麼會懂呢,我逃避的,不是這個。”陸泓掏出煙,抽起來。
聞若江坐在視頻裡吳言秋坐的凳子上。
“我不懂,可有人懂,就算那人也不懂,那人也最希望幫助你。”
“茗恬嗎?”陸泓放下煙,翹起二郎腿。
“對,可你把她殺了。”聞若江收起笑容,看似無神的平靜的瞳孔實則風雨交加,掀起海浪。
陸泓放下腿,捻滅菸頭,將手交叉着放在腹前。
“對,我把她殺了。”
“你不怕,我錄音嗎?”聞若江問。
“你知道的,我叫你來,就沒打算讓你出去。”
陸泓指了指周圍的氣罐。
“那你剛剛是承認了嗎?”
“對。”
“心裡什麼滋味呢?”聞若江皺起眉頭。
“不是滋味,我本不想殺她,她是個好女人,可她背叛了我。”陸泓摘下眼鏡,眼底落寞。
“她就不曾與你爲伍。”聞若江站起身,來到桌前。
“……”陸泓仰起頭。
“你還是喜歡被仰視嗎?”
“我從未阻止你站起來。”聞若江擲地有聲。
陸泓面無神采的站起來,剛站穩,伸手就是一拳。
聞若江沒站穩,一個踉蹌倒在地上:“果然,你討厭我。”
陸泓笑笑:“對,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非常痛恨你,或者是我們是同桌的時候,或者是我被警校開了的時候。”
“你還記得你父親怎麼死的嗎?”聞若江站起來,擦了嘴角的血,痛的一咧嘴。
“……”陸泓沒說話,坐在桌子上。
“被你害死的。”聞若江說着笑出聲來,這個表演略顯誇張了些。他只要爭取一個小時。
“沒信號?開車到公路上啊笨蛋!”韓零說着給旁邊一警察後背一掌。
陸泓身子頓了一下,向前一步,又朝聞若江揮了一拳。
聞若江沒打算還手,接着便又是一記重拳。
“那你父親呢?”
“可是你親手把你父親送進了監獄。”陸泓笑了笑。
“可我至少沒有在他去世時見死不救。”
陸泓一下癱在地上,似乎父親的身體還在眼前,也是一樣的大雨,那是夜晚,他站在樹下,打着傘,看着父親鮮血淋淋的軀體,看着他絕望痛苦又懷疑的眼神,往他的方向蠕動來,他卻一滴淚也沒流,只說了一句會被雨聲埋沒的話:“我愛你,我恨你。”
他還記得自己被鬆島蘭香侮辱的時候,他還記得被繼母毆打的時候,他還記得父親向那個女人下跪的時候,還記得自己向鬆島蘭香下跪的時候,還記得父親遞給那個女人錢的時候,還記得自己遞給鬆島蘭香錢的時候。鬆島蘭香是中國人,不過是個移民白名單上的。如今那個女人和鬆島蘭香的血液順着不同國界的河流匯入大海,永遠消失在世上了。
“可我成功了。”陸泓站起來,他忘記了自己上一刻已經涕泗橫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