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既然如此,那也不能投賊!河東李淵、關中代王殿下、東都越王殿下哪裡你不能去,爲何偏偏要投靠瓦崗賊?”
“唉呀堯長官您要講道理!陛下視唐公爲心腹大患您又不是不知道,所以非得讓我千里迢迢的去江都也不讓我留在河東。可是江都雖好卻遠在天邊,中間隔着的各路妖魔鬼怪能好心的放開大路讓咱們通過?至於說關中,您也知道那個宇文成乾居心叵測、挾代王以令關中了吧?咱們要是去了那,人生地不熟,打又打不過,唯一的下場就是被宇文成乾那個王八蛋一口吞掉,豈不成了助紂爲虐?說到東都,屈突狗賊可是帶着十多萬大軍待在那兒呢,讓堯長官您與自己的殺父仇人同殿爲臣、相敬如賓您能做得到不?看看,您都做不到,何必爲難卑職這個小輩呢?”
“你就算說破了天,也不能投賊!”
“誰說我投賊了?堯長官你想想看,如今瓦崗軍兵強馬壯幾乎無人能敵,就連屈突狗賊都被人家揍成了狗、躲在東都當縮頭烏龜了,還有誰能替大隋除此心腹大患?”
“確實沒誰了……難道你有辦法?”
“嘿嘿,卑職當然有辦法!堯長官您聽說過臥底嗎?”
“臥底?”
“沒錯!瓦崗勢大不可力敵,只能智取。如今瓦崗一軍二主,翟讓與李密鬥得不可開交,幾乎要兵戎相見,無奈之下病急亂投醫,竟然打起了卑職的主意,您不覺得這是個誅此二獠的大好時機嗎?”
“哦?”
“卑職入得瓦崗,便可借瓦崗之勢休養生息、壯大實力,同時見機行事挑撥翟、李衝突,關鍵時刻也不妨乘勢推他們一把……瓦崗雖強,但是最堅固的堡壘也最容易從內部攻破,堯長官你明白了吧?”
“喔,此計倒是可行。不過你若食言又當如何?”
“唉呀,卑職有必要騙您嗎?要是真想投賊一刀砍了您多簡單……好吧,您就抱着將印和令箭穩坐中軍帳,有您在,大隋右備身府驍果軍就在……”
……
滎陽位於黃河南岸,距離東都不到二百里,乃是兵家必爭之地,自古便有欲取洛陽必奪滎陽之說,可見其地位之重要。滎陽地處平原,四邊地勢平坦,雖無山川之險,但方圓百里之內卻坐落着汜水、滎澤、管城、原武等重鎮,如衆星捧月般將滎陽包裹其間。如此一來,一城遇襲,八方來援,星夜可至,敵軍很可能一下子就被包了餃子,想跑都跑不了。楊玄感造反那陣子在滎陽與隋將樊子蓋大戰一場,那也是靠翟讓帶着二十萬大軍在滎陽四面到處堵截援軍,楊玄感才得以從容破城的。後來屈突通反攻滎陽,瓦崗軍也是有樣學樣,大將程知節僅率萬人守城,徐世績帶着兩萬人在外圍打游擊,屈突通一攻城他就在後邊搗亂,不是截斷補給線,就是放火燒糧倉,再不就乾脆猛攻隋軍後營,鬧得屈突通在滎陽城下折騰了半個月,愣是沒工夫正兒八經的攻上一天的城,光顧着到處救火堵窟窿了。最後老屈突悲哀的發現,要想攻下滎陽城,他的十萬大軍壓根不夠用,只得退兵。
隨着瓦崗軍將戰線推向東都,如今的滎陽早就徹底成了瓦崗的地盤,按說經年戰亂造成的破壞應該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恢復,民生得到改善,而且二月春寒雖然料峭,但是農戶們也應當下到田地裡準備春播了。可是楊霖在城外的田野裡走了一路,卻發現大片的良田依然荒蕪,沿途更不見商旅的蹤影,途經的村鎮也是了無人氣,顏色憔悴、面容枯槁的居民們躲在家裡一臉驚恐的看着這支路過的兵馬不敢出門,就連楊霖下令贈送的衣食也不敢接受。楊霖有些奇怪的詢問柴孝和,結果這傢伙支支吾吾的也說不清楚。
大業十年二月初一,楊霖的大隊人馬在瓦崗內軍和蒲山公營各一部的護送下,終於抵達了滎陽城下。
這一路上瓦崗軍來回傳遞消息的斥候就沒斷過,所以楊霖他們早就聽說翟讓帶着他的文武百官傾巢而出,在滎陽西門外十里相迎。可是等到一見面,偌大的場面還是把楊霖嚇了一大跳:只見一望無際的原野上,身披統一的黑色戰甲的瓦崗軍排成了幾十個密密麻麻的方陣,人數起碼在五萬以上,不但看上去彪悍威猛,光是那股子氣場就讓楊霖的腦海裡立刻浮現出“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震”這種對古代軍隊的最高評價。瓦崗軍不愧是他前所未見的強軍,與之相比連左驍衛、右侯衛這樣的精銳府兵都差了一口氣,更不用說楊霖手底下的兵了,跟人家比簡直就是一羣難民。
在衆軍拱衛之下、百官環繞之中,一個身穿蟒袍、頭戴金冠,年約四旬,身高六尺有餘的彪形大漢正笑眯眯的看着楊霖在徐世績和王君廓的護衛下(柴孝和和王伯當一早就託詞溜掉了),策馬緩步向他走來。最奇怪的是,這個明顯就是翟讓的傢伙身後竟然豎着兩杆大旗,一面理所當然是繡着“翟”字的黑蟒旗,另一面竟是繡着一個“楚”字的飛虎旗!
楚?這不是老楊家的封號嗎?楊霖的便宜爺爺楊素封楚國公,他的便宜老爹乾脆自號楚王,老翟這是啥意思?是想把老楊家的封號據爲己有還是打算藉此向他獻個殷勤?
楊霖還沒琢磨明白翟讓的意思,卻見翟讓已經偏鞍下馬,然後竟然向着他躬身行了一個大揖,口稱“臣翟讓參加楚王世子殿下(依漢禮,親王可稱殿下,至唐方改——作者注)。”
翟讓的這個幺蛾子鬧得就有點大。當初楊霖他爹楊玄感自稱楚王的時候,還封了翟讓一個許王,按說兩者還是平級,只不過理論上楚王比許王尊貴些罷了,可那個時候翟讓也沒向楊玄感稱過臣,相反還處處較勁,關係弄得挺不對付。但是從這個角度論過去,翟讓還算是楊霖的長輩,實力和地位更是不知道高到哪去了,怎麼卻突然間改了性子,不但向楊霖參拜,還口口聲聲的稱臣?這出乎意料的舉動不但把楊霖鬧了個手足無措,連翟讓手下的文武百官也聞之譁然,更有人爲此憤憤不平了起來。
楊霖趕忙從馬上蹦下來托住翟讓,連連稱罪道:
“翟世伯折殺小侄了,萬萬不可如此!翟世伯是長輩,又位高權重,小侄不過一落魄之人,漂泊無依,惶惶然如喪家之犬,幸得世伯收留,焉敢覥顏受此大禮?還望世伯收回前言,先受小侄一拜。”
楊霖說着便要假意拜倒,翟讓要是打算受他這一拜,他已經打定了主意裝作舊傷復發一頭栽倒——反正他不覺得這個世上有誰值得受他的大禮。不過翟讓雖然不知道他的齷齪心思,卻堅持不肯他這一拜,大手一伸托住楊霖,慨然嘆道:
“殿下有所不知,翟某早聞殿下大名。殿下是令祖景武公摯愛之佳孫,令尊玄感公生前也曾對翟某提及殿下,聲言膝下諸子中唯殿下可繼承楊氏基業。殿下須知玄感公稱楚王不過權宜之計,只待兵臨大興城、駐馬太極宮之時,便是登基稱帝之日,只嘆玄感公大業未成便隕於賊人之手。殿下身爲楚王所遺唯一的嫡子,自當承繼楚王衣鉢,翟某當日盟誓效忠楚王,自當始終如一,甘願奉殿下爲主,方不負楚王所託。”
“這個……不太好吧?小侄當慣了平頭百姓,就連當這個有名無實的將軍都當得頭大如鬥心煩意亂,可扛不住楚王這頂大帽子,要不還是翟世伯您能者多勞,一肩把楚王許王都挑了?”
“殿下豈能如此兒戲?翟某一片誠心可昭日月,殿下莫非不信?”
“不是不信,我是真幹不了……”
翟讓和楊霖還在糾纏,一邊閃出瓦崗軍師王儒信向二人進言道:
“主公,此處非敘談之地,要不請世子先進城再議如何?”
翟讓一拍腦袋道:“是了,是翟某思慮不周,這就請殿下襬駕入城!”
翟讓說完一揮手,一架由六匹白馬駕馭的巨大馬車緩緩駛了過來,聽翟讓說這玩意叫輦,六馬輦只有皇帝纔有資格乘坐。楊霖本來對這輛古代豪車還頗感興趣,一聽這話馬上死活拉着翟讓同乘,翟讓也不謙辭,樂呵呵的拉着他登上了輦車。
楊霖站在馬車上四處觀望,發現翟讓那些剛纔還頗爲不滿的手下,似乎對事情的進展又感到滿意了,相反老房老杜他們倒是一臉的不高興,也不知道楊霖又怎麼惹着他們了。
“翟世伯,小侄的那些人馬……”
“殿下無需憂心,翟某自會安排妥當。我瓦崗軍紀森嚴,定會善待友軍,不敢騷擾,若有違反,翟某定斬不饒!”
“那就好那就好。不過小侄的這點蝦兵蟹將比不得世伯的瓦崗雄兵,小侄又不善統兵,把他們慣的一身臭毛病,所以小侄還是不放心呀。卻不知魏公什麼時候能到?他早點來咱們早點談,談完小侄好趕緊帶着這幫混球滾蛋,省得擾得世伯地面不寧。”
“什麼?你還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