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粉琉璃華蓋馬車,緩緩前行,周圍行過的百姓,悄悄議論。
“這個便是那個瑾悠縣主了。”
“上一次新任戶部尚書董珺昊,就是在大街上說,喜歡的人,是瑾悠縣主吧?”
“可不是?聽說這個瑾悠縣主是個啞巴!”
“哎呦,啞巴還有這樣的本事,那一定是長得極好看了!”
“那誰知道呢?聽說這一次是被宣召入宮,服侍皇后娘娘的。”
“唉,這人比人,真是比不得,一個啞巴,這可真真是扶搖直上了。”
澹臺靜穿着桃粉色的對襟褙子,端坐在華蓋馬車之中,彷彿一句話也沒有聽到的樣子。
徑自忽視了自己最不想要聽到的那句話,“一個啞巴,也能攀附上如今正得皇上倚重的文昌侯世子,兼戶部尚書,可真真是有本事!”
素心在一旁端着茶盞的手,都有些微微顫抖,昨日蔣嬤嬤打她的板子,手心仍舊微微作痛,加之今日是要入宮的,蔣嬤嬤對她千叮嚀萬囑咐,素心也知道分寸,收斂了情緒。
蔣嬤嬤說過,在宮中,只當這張臉不是自己的,無論是喜色,還是憂愁,都不該顯現半分,一旦喜形於色,便等於爲自己招惹了禍端!
素心自己是不怕的,可她不能牽累了澹臺靜。
“縣主,喝些茶吧,外面的那些話不聽也罷,都是些無知婦人,在亂嚼舌根罷了!”素心勸慰着澹臺靜,到了宮裡,這規矩是半分也錯不得的,好在蔣嬤嬤平日裡教導她們,都是教習過宮規的,尋常的規矩,差不了。
只是這稱呼上,有些生疏,畢竟是從小到大的情份,喚慣了三小姐,一時改口,還有些不大習慣。
澹臺靜微微一笑,神色淡然,溫柔的看了素心一眼,說道:“無風不起浪,她們說的,也有部分實情。”
蔣嬤嬤在一旁看了澹臺靜一眼,沒有去勸慰她,因爲蔣嬤嬤覺着,澹臺靜並不適宜與董珺昊在一處,若是能因着這些個胡言亂語,生份了感情,倒也不算差了。
只是這讓淡然的澹臺靜,讓蔣嬤嬤有些心疼,澹臺靜的一些神色,蔣嬤嬤曾在宮中見過不少。
安然的坐在那裡,將自己的面容隱藏在茶湯的氤氳之中,瑾悠縣主明明是穿着一件繡有藤紋的外裳,桃粉色的,甚是明媚,可蔣嬤嬤卻覺得,面前的瑾悠縣主是被那藤紋束縛住了。
彷彿那藤紋,就像是會滋生蔓延的藤蔓一般,將瑾悠縣主,緊緊的包裹住了。
蔣嬤嬤遞過去一小碟子葡萄乾,顆顆葡萄粒,渾圓飽滿,有小指大小,“縣主先用着些,一會兒子到了宮裡,說不得會什麼時候用膳,別餓着身子。”
瑾悠淡然微笑,笑容如秋日裡的白菊,溫婉而疏離,“嬤嬤放心,皇后娘娘不會晾着我的。”
瑾悠不知道皇上是爲何要提拔董珺昊的,但瑾悠知道,自己的入宮,一定跟董珺昊有關,皇上與皇后娘娘都不會苛待了她,況且還有太后娘娘在宮中看顧着。
蔣嬤嬤將那青花瓷小碟子,放在了瑾悠縣主的跟前,將馬車一側的窗簾打了起來,只露着一層淡粉色的輕紗,看着外頭的景緻,很是清晰。
“縣主曬曬陽光也好,如今春日裡,朝陽初升,最是溫暖。”蔣嬤嬤希望,這冉冉升起的朝陽可以溫暖瑾悠縣主的心房。
瑾悠微微側了身子,看向車窗外,因着有侍衛開路,周圍並沒有多少的百姓,外加走的乃是官道,周圍只有稀稀落落的人影。
街道兩旁的柳條抽綠,馬車緩緩行過,猶如在綠霧中穿梭,偶爾可以眺望間旁邊的宅院裡,一抹梨花白,一抹桃花紅,說不出的精緻恬淡,原來春日裡的景色,是這般美豔的,自己這些年忙於宅鬥,反倒忘記了欣賞這些景緻。
瑾悠扭過身來,看向跟在自己身邊的這些人。
皇上與皇后娘娘顯然是要厚待瑾悠的,知道蔣嬤嬤原是宮中出身的嬤嬤,便沒有給她安排新的宮女,一應人選,全部都讓瑾悠自己帶入宮中去。
不得不說,這樣的待遇,算是絕無僅有的了。
在瑾悠看來,這便是皇上與皇后娘娘的寬宏了,若是自己站在皇上與皇后娘娘的位置,怕是要安排一個宮女,在身邊盯着吧。
這次蔣嬤嬤與桂媽媽仍舊是瑾悠身邊的管事嬤嬤,素心,明心兩個作爲瑾悠身邊的一等宮女,原本是要帶了素雲的,奈何瑾悠身後的資產,着實太多,若是帶去宮中打理,怕是多有不便,也會讓皇后娘娘心生嫌隙,所以便留了素雲在府裡,與祝管事商量着辦。
徐媽媽不放心瑾悠,也跟着來了,只是徐媽媽對宮中事務並不熟悉,也怕給瑾悠惹了麻煩,便乾脆說明了,自己只管着瑾悠的膳食,旁的時候,一概不出面,能日日看着瑾悠好好用膳,便好了。
瑾悠一向是偏疼徐媽媽些的,便也允了。
一行六人,只明心的性子野些,不大適合宮中的形勢,不過明心的嘴巴甜,會說話,有些不方便的事情,讓明心這個小丫頭去打探消息,是最好不過的了。
“宮中不比旁的地界,我入宮後,便會盡量不張口,做個安安份份的啞巴,便是咱們自己人在偏殿中,也要謹防隔牆有耳纔是,你們可要記着這個。”瑾悠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只是自己不會說話一事,有些麻煩,若是讓皇上或是皇后娘娘發覺自己是個會說話的,說不得會覺得她有欺瞞皇族之意。
幾人正待作答,卻都張大了嘴巴,明心更是驚呼出聲……
不爲旁的,只爲此刻的華蓋馬車,飛奔而起,馬車裡的衆人七仰八歪……
瑾悠甚至來不及思考,任誰也想不到,她在去宮中的路上,竟然是會出事的,誰也想不到,在去往宮中的官道上,御馬竟然會驚了!
馬車橫衝直撞,瑾悠聽到外頭的驚呼聲,甚至於聞到了……血腥味!
馬車仍舊在疾馳着,徐媽媽護着瑾悠,可奈何馬車飛奔太快,蔣嬤嬤距離瑾悠最遠,急急說道:“快,快讓縣主跳車!”
這樣下去,這馬車不是撞在城牆上,便是撞在宮門上,皇家侍衛,是不會讓這樣一輛疾馳的馬車衝進宮裡去的!
一旦撞在城牆或是宮門上,整個馬車都會四分五裂,在馬車裡的人,斷然不會生還!
桂媽媽等人似是也想到了這一點,在這種時刻,已經無暇細思,幾人合力,順勢將瑾悠往馬車邊送去,素心,明心等人做了人肉墊子,緊緊依着馬車壁,儘量讓瑾悠不被磕碰到。
瑾悠被推搡着,到了馬車邊緣,車簾飛起的一瞬,瑾悠看到一抹寒光在自己的眼前出現,這些人,竟然要殺她!
可顯然馬車中的蔣嬤嬤等人,是不知道外頭的情形的,此刻桂媽媽等人只是想着,趕緊讓瑾悠跳下馬車去,那樣纔能有活命的希望,卻不知道,這外頭還守着一個收命的小鬼!
瑾悠就那樣被推着到了馬車邊,眼見着自己不是要被一劍挑殺,就是要甩落馬車,受些皮肉之傷……
瑾悠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受控制,就那麼向外頭飄落了去……
突然間出現的溫暖手臂,將她緊緊擁入懷中,瑾悠眼睜睜的看着,那抹寒光刺入自己跟前之人,一劍挑起,血水四溢,瑾悠只覺得自己的臉上有溫熱的血液潑過來……
不是她的血,而是對面的……董珺昊!
瑾悠終於落地了,不過是落在董珺昊的懷中,董珺昊是用一種完全包裹的姿態落地的,他不能讓瑾悠受到一丁點兒的傷害!
可瑾悠分明看到,那劍幾乎是插入董珺昊的一半身子的,甚至於,瑾悠覺得,自己聽到了那種骨頭與刀劍觸碰的聲響!
落地的一瞬,瑾悠顧不得自己,她也顧不得自己是不是會說話的,是不是會被皇上與皇后娘娘問罪,她急急的驚呼……
“董珺昊!董珺昊!”
董珺昊想要回答瑾悠,奈何一張口,一口鮮血便從口中溢了出來,看着汩汩流出的鮮血,瑾悠只覺得,董珺昊正在離她遠去,一點點,一點點……
董珺昊墨玉般的眸子上下打量着瑾悠,見其急急的呼喚着,身上似乎沒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脣角方纔帶了點點笑意,如那越過高牆的桃枝吐豔。
便是到了這個時候,董珺昊也是關注着四周情勢的,這些人竟然膽大到,在通往皇宮的官道上,殺害瑾悠,難道會就此罷休?
董珺昊便是受了重傷,也半弓着身子用一種護着瑾悠的姿態,生怕一個不小心,會有明槍暗箭從旁的地方送過來。
董珺昊此刻有些後悔,他相信,瑾悠是不會樹敵的,有人來殺害她,定然是因着自己的緣故,他有些後悔,也許他是應該放手的,放瑾悠離開,這樣,她就不會遇到這樣的事情,不會遇到這樣的危險。
這會兒他身受重傷,一旦有人趁機對瑾悠下手,自己怕是再難護她周全,他的瑾悠……
董珺昊的目光緊緊的鎖住瑾悠,不敢閉上眼睛,生怕一個閉眼,就再也不能看到他的瑾悠……
從這章起,澹臺靜開始說話了,爲了慶祝一個新生,日後的文裡,會稱呼她爲瑾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