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應該記得嗎?”凌無雙不答反問。
鬱採珍狐疑地看着她,心中不免生疑。凌無雙怎麼會忽然忘記了那封信的事?是真的忘記了,還是一場騙局?
註定得不出結果的事情,鬱採珍情願選擇相信凌無雙。忘記了也好。也許,這是上天對凌無雙和皇甫睿淵的憐憫。
“不是。”鬱採珍搖搖頭,扶過她,“地上涼,公主大病初癒,切莫着了涼。”
凌無雙隨着她走到牀邊坐下,“採珍,我累了,想睡會兒。”
這明顯的逐客令讓鬱採珍的神色微愣,才道:“公主還是吃點東西再睡吧。”
“我不餓。”凌無雙淡漠地回道。
凌無雙的疏離讓鬱採珍不禁難受,卻還是耐着性子解釋道:“公主昏睡時,每天用人蔘水吊命。如今剛剛醒來自然是沒有飢餓感。但也一定要進食,身體才能慢慢適應。”
凌無雙凝着她,點點頭。
“稍後便會有宮人爲公主送吃食來,全都是皇上囑咐御膳房做的公主最愛吃的。”鬱採珍笑笑,又道:“我就不打擾公主了。”
凌無雙明顯不歡迎她,她又豈會多留讓凌無雙心裡不痛快呢?
她真的很想知道,凌無雙到底爲何突然如此?她很清楚,縱使她開口問了,凌無雙也不會說。
凌無雙看着她離開的背影,忽然開口道:“採珍,我剛醒來,有些事還想不通。”
鬱採珍頓住腳步,理解地笑笑,“我明白。”
“謝謝。”凌無雙感激的微笑着道。
鬱採珍對她的真心,她不是看不出,便是因爲如此,她纔不想扯她進來。
“公主無需客氣。”鬱採珍搖搖頭,“公主若是找我,可以隨時讓人去傳我。”
“嗯。”凌無雙點點頭,看着鬱採珍轉身,走了出去。她卻沒有躺回牀上,而是站起身,又走回銅鏡前坐下。
“來人。”
她的聲音剛一落下,便有宮女從外邊快步走了進來。
“奴婢如意見過公主。”
“幫本宮梳妝。”凌無雙吩咐道。
“是。奴婢這就去準備。”如意恭敬地道。
“嗯。”凌無雙應了聲,似無意的又道:“順便幫本宮找些刺繡用的東西來,本宮實在閒着心慌。”
“是。”如意領命退了下去。
出了寢宮,如意將梳洗和刺繡用的東西兩件事都吩咐了下去,自己繼續候在門外。
她之前便是皇帝寢宮裡的大宮女,在這宮裡可謂地位不低。這次受皇帝親自吩咐伺候凌無雙的衣食起居,便寸步不離地候在門外。
那封信的內容讓鬱採珍總有種不好的預感,心裡頭發慌,便沒有回去休息,而是一個人在宮裡走動。她正低頭沉思,也未看路,與迎面一個急躁的小宮女便撞上了。
小宮女手裡的東西被撞落,散了一地。
“奴婢該死。”小宮女被嚇得不輕,趕忙跪地求饒。
“快起來。是我沒有看路,怎麼能怪你。”鬱採珍俯身去扶她,抱歉地說。
“謝姑娘不怪罪。”小宮女感激地謝了恩,蹲身拾起散落一地的東西。
鬱採珍看着散落一地的絲線、剪刀、針包、綢布,一看便是刺繡要用的東西。
她也蹲下身去幫忙,一邊拾東西一邊不確定地問:“你是在龍清宮當差吧?”
“回姑娘,是。”
鬱採珍微愣神,龍清宮裡如今只住着一個女人。她脫口問道:“這些東西是給無雙公主準備的?”
“是。”小宮女應聲。
兩人很快把東西拾起來,放進小宮女手中的竹簍裡。
“奴婢告退。”小宮女一欠身,越過鬱採珍快步離開。
鬱採珍也擡步,向前走去。這宮裡雖大,卻沒有哪裡是她可以去的地方。她只好回了自己的院子看醫書。
看到入神時,她伸手去摸桌上的茶杯,卻不甚按翻了茶杯,茶水灑了她一手。她趕緊拿出絲帕去擦。
看着絲帕上的刺繡,她忽然想起今日撞到小宮女的那一幕。她越想便越覺得不對勁,凌無雙剛剛醒來,還沒有熟悉自己的處境,怎麼會忽然想起刺繡?再聯想起凌無雙今日奇怪的反應,她就越發覺得奇怪。
“糟了!”她一驚,轉身向外衝去。
龍清宮內,凌無雙坐在已經擺好膳食的桌邊,卻並未動筷。伺候在旁的如意勸了幾次,凌無雙都無動於衷。
須臾,一身明黃的皇甫睿淵出現在寢宮門口。他走到她的身邊坐下,溫和地問:“怎麼不用膳?”
“我想等你回來。”凌無雙說着看向伺候在一旁的宮人,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吧。”
宮人們行禮退下,凌無雙站起身,向皇甫睿淵靠去。
她忽然的親近讓皇甫睿淵愣了下,他才伸出手臂抱住她,讓她坐在自己的懷中。
她將紅脣貼在他的耳畔,輕聲問:“黃大哥,你愛我嗎?”
皇甫睿淵又是一愣,卻還是肯定地回:“愛。”
“那你願意爲了我去死嗎?”凌無雙的眼神忽然一狠,藏於袖中的手驀地一動,她握在手中的剪刀衝出遮擋的衣袖,向他刺去。
當她手中的剪刀插進他的身體裡時,她聽到他說:“願意,朕願意……”
只是,那一刻,她的手上已經染了他的血……
凌無雙的手顫了顫,眼底的決絕被水霧蒙上。她也不明白自己爲何要傷心,他是她的敵人,她殺他,只是做了該做的事。她爲何要傷心?
皇甫睿淵僵直着身體,淚水已蔓出眼眶,他卻輕輕地笑了,問:“就這麼恨朕?”
凌無雙的身子微僵,狠狠地閉上眼,淚水順着她蒼白的臉頰滾落,握着剪刀的手又是狠狠地一用力,整個剪刀柄便都沒入了皇甫睿淵的身體裡。
“……是。”她咬牙吐出一個字。
皇甫睿淵被淚水瀰漫的鷹眸有痛苦蔓延,他卻擡起手,輕輕地撫着她的發,脣畔噙着一抹笑,每一下都透着濃情蜜意。
她的淚眼空洞無神,彷彿兩眼泉水,鹹澀的淚水從沒有生氣的泉眼中緩緩流出,永遠都流不盡。
握着剪刀的手被他的血水溫熱,那是他的溫度,從他的生命中流失出的溫度。
她的淚滾落在他的脖子上,冰涼冰涼地,他不禁哆嗦了下。
“無雙,真的恨朕嗎?”他反覆地問,只因他不信,她是真的恨他。
“是。我恨。”凌無雙驀地起身,向後退了兩步,剪刀被抽出他的身體,鮮紅的血順着剪子尖滾落在地上。
“你殺我母后,毀我清白,家仇不共戴天。你挑起戰火,屠殺我的子民,國恨當頭,我怎會不恨?”她聲嘶力竭地喊道。明明是那樣的理直氣壯,卻忍不住淚如泉涌。
皇甫睿淵捂着傷口站起,鮮血很快溢出他的指縫,“原來……朕有這麼多的罪狀……”
“皇甫睿淵,你該知道,你留下我,我必殺你。”凌無雙厲聲大喊,淚水瘋狂地涌出眼眶。她的身體忍不住劇烈的顫抖。
“既然這麼恨,爲何還要掉眼淚?”皇甫睿淵緩緩擡起手,想要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她卻急急地後退兩步,躲開了他的手。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輕笑着問:“看到朕這般,你不是應該高興嗎?”
凌無雙被他問得眼神一滯,急急地回:“我是喜極而泣。”
她回得急切而不自然,彷彿爲了掩飾什麼。
“是嗎?”皇甫睿淵向前邁了兩步,忽然扣住她握着剪子的手,“不是想殺了朕嗎?”他說着,拉着她的手便向自己的身體刺來。
凌無雙一驚,下意識的想要抽回手,卻被他緊緊地握住。
“朕現在還活着,爲何不再補兩下?”他如受傷的豹子一般嘶吼。
凌無雙握着剪子的手不停的收緊,視線微垂,看着還在不停滴血的剪子,眼中滾出的淚滴落在剪子上,融入他的血液中……
“不要!”忽然響起的嘶吼,驚了對峙中的兩人。
鬱採珍從門外衝了進來,在距離兩人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腳步。
“公主,不要傷害小師叔。”她哀求地看着凌無雙。
凌無雙轉頭看向她,朦朧的淚眼神色複雜。
“我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我爲何不能傷害他?”凌無雙反問。是啊!爲何不能傷害他?她也在這麼問着自己。可是,在他握着她的手,讓她再動手時,她卻是猶豫了。
“小師叔那麼愛你,你怎麼可以?”鬱採珍從來沒有一刻像這會兒一般的怨過凌無雙,即便她知道凌無雙忘記了一切,她還是覺得她太殘忍,殘忍得不願意給別人留一點希望。
“若不是小師叔,你豈能活到今日?”鬱採珍還想往下再說,卻被皇甫睿淵喝斷。
“住口!”他不需要任何人告訴她,他到底爲她做了多少事情。因爲他了解她,瞭解到怕將話說白了,她還是會想殺他。
“我情願一死,也不願苟活。”凌無雙從牙縫間逼出每一個字,手上忽然一用力,皇甫睿淵猝不及防,握着她的手被甩開,便見凌無雙的手腕一翻,剪刀已經向自己扎去。
皇甫睿淵一驚,想也未想便伸手握住凌無雙手中的剪刀。用力一撈,將她手中的剪刀奪下時,他的瞳孔卻驀地放大,慘白的臉色漸漸發青,握在手裡的剪刀啪的掉落在地。
“凌無雙,黃大哥只要你活着。”他幾乎耗盡了全身的力氣說。
凌無雙哽咽着後退一步,頭部一陣劇烈的疼痛傳來,她忍不住擡手抓住頭髮,表情痛苦異常,世界變得有些恍惚。
“無雙,別怕,有黃大哥在,沒有人可以傷害你……”皇甫睿淵的聲音越發虛弱,話音還沒有落下,人已經倒了下去。
“小師叔。”鬱採珍驚呼着去接他。
凌無雙下意識地動了下,最終卻還是定在原地,眼睜睜地看着鬱採珍吃力的接住他,無助地呼喊着,“來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