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採珍微遲疑,搖了搖頭,“沒有。我先出去了。”
她收回視線,向外走去。
風翎萱注意到鬱採珍的異樣,出了寢宮,當即追問:“鬱姐姐這是怎麼了?”
鬱採珍聞聲,側頭看向風翎萱,卻半晌未語。
她很想質問風翎萱,是不是她換了凌無雙的信。可若不是風翎萱做的,她這樣貿然開口,不是將這個秘密泄露給風翎萱了?屆時,她豈不是又要大做文章了?
一番思量,她搖了搖頭,“沒事。”
“看來鬱姐姐始終把本宮當外人。”風翎萱故作嘆息。
鬱採珍淡定地回視着她,說道:“民女只是擔憂皇上和公主的將來。”
“你認爲他們有將來?”風翎萱冷冷一笑。
鬱採珍因她猙獰的笑意而心驚,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你覺得本宮心狠,是嗎?”風翎萱不甚在意地問,不待她回答,便又道:“不是本宮心狠,是世人容不得他們在一起。”
鬱採珍的心裡不禁酸澀,風翎萱說得一點都沒有錯,世人是容不下他們的。世人會將所有動亂都歸咎給凌無雙。
“就算他們可以不在意世人的唾罵,凌無雙會跟皇上在一起嗎?”風翎萱很想嘲笑皇甫睿淵的癡情錯付,卻發現怎麼都笑不出來。那個男人,不管她怎麼掏出心地對他,他就是不稀罕。偏偏把全部心思都用在了一個不願與他在一起的女人身上。爲何他就是不願轉頭看看?
“無雙公主是愛皇上的。”鬱採珍輕聲道。
“那又能如何?”風翎萱反問,“她是愛皇上,但是她不能愛,也不許自己愛。”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若非有苦衷,又豈會願意放下一生摯愛。
“鬱姐姐,本宮只知道,本宮愛皇上,可以事事爲皇上,但是凌無雙不能。”風翎萱的眼神執拗,怨恨閃動。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出了一段距離,岔路口,鬱採珍一欠身。
“民女想回去休息,就不與皇后娘娘同行了。”
風翎萱應了聲“嗯”,與鬱採珍向兩個方向走去。
同樣是愛着皇甫睿淵的兩個女人,卻選擇了兩條不同的路。鬱採珍一身青色布衣,人也像這布衣一樣,孑然一身。縱使她的愛不比風翎萱少,她卻選擇了珍藏在心底。
風翎萱一身華麗的大紅宮裝,豔麗的妝容,已經遮去了她原本的模樣。她愛皇甫睿淵,愛得整個世界裡只容得下他。她總是忍不住與凌無雙對比,她不甘,爲什麼有些人不付出,便能得到他全部的愛?她不信自己會輸,她不信。她纔是最愛他,願意陪着他一直到老的人。
寢宮內,皇甫睿淵與凌無雙對視良久,才緩緩擡步,走到牀邊坐下。
“無雙……”他有些木訥的開口,一時間竟是找不到說詞。他期待着,也害怕她的反應。他從來沒有試過,像此刻這般忐忑。
凌無雙靜靜地望着他,淚光閃動,咬緊下脣,似要忍下淚水,淚珠卻還是滾出了眼眶。
“怎麼就哭了呢?”皇甫睿淵慌忙去拭她的眼淚,慌亂的樣子哪裡還有半點帝王威嚴。
凌無雙握住他爲她拭去淚水的手,按在自己佈滿淚水的臉上,輕輕地摩擦,軟聲喚他,“黃大哥……”
皇甫睿淵猶如被雷擊中,怔愣在當場。
“黃大哥,你怎麼了?”凌無雙試探着問。
“沒事。別哭了,傷身。”皇甫睿淵聲音艱澀地哄着她,完全忽視了自己還在流血的心。他不禁在心裡嘲笑自己,若是她喝下忘情水後,真的忘記了他,他就會開心了嗎?這樣不是也好,她忘記了拓跋颺,他們便可以重新開始了。
他越是哄,她的眼淚掉得越是兇,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再哭這眼淚怕是要成河,淹了朕的寢宮了。”他半開玩笑的哄道。
“那不哭就是了。”凌無雙放下他的手,故作不滿地別過臉。
“無雙。”皇甫睿淵扳過她的臉,“在朕身邊,你想哭便哭,想笑便笑。”
凌無雙的雙眼再次迷濛,冰涼的淚水滾出眼眶,滴在心頭,竟是灼得她的心生疼。
“哭吧。”皇甫睿淵的雙眼也跟着迷濛,擡起胳膊圈她入懷。
她將臉貼在他的胸前,淚水大顆大顆的滾過臉頰,哭得極爲安靜。她忽然又想起了夢中的情景,她夢中的人是誰?
皇甫睿淵眼神呆滯地望着前方,迷濛的水霧凝結成淚珠,滾出眼眶。
她終究還是不愛他……
他緩緩彎起脣角,迷濛的淚水中滲透出了希冀。
沒關係,縱使她不愛他,但他可以加倍來愛她。
“皇上,前線軍情急報。”門外忽然響起內侍稟報的聲音。
兩人的身子皆是一僵,皇甫睿淵鬆開圈禁凌無雙的手臂,她退出他的懷抱。
“皇上去吧。”凌無雙低着頭,神色低落。
“無雙……”皇甫睿淵神色爲難地看着她,“朕明白你的心思……”
如今邊疆的戰況越演越烈,不是他不肯放過凌灝離,而是他已經沒有退路,只能迎戰。他比誰都清楚,這一戰必然要打。只是,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與鮮于大王和鮮于英珠已經達成了協議,竟然還是臨時出了變故。現在三面夾擊,又有人刻意在民間散播謠言,若是他不能扭轉戰事,必定會失了民心。
“皇上不明白。”凌無雙苦笑,他是真的不明白她的心思。
皇甫睿淵打量着她,竟是覺得他有些看不明白她。以前不管她做了什麼,他再恨,再怨,到底還是懂她的。可是,這一刻,好似有什麼力量阻隔開了他們。縱使他再努力,仍是看不懂她沉靜的外邊下,到底是怎樣的心思。
“你歇息一會兒,朕晚些時候再來看你。”他擡手撫過她的臉頰,動作輕柔得好似害怕碰碎了她。
“好。”凌無雙微頷首,擡頭看向他。
四目相對時,皇甫睿淵試圖要望進她的眼中。可是,在她清澈的眸子裡,他卻什麼都看不到。只能感覺到無盡的陌生。
皇甫睿走出淵寢宮的那一刻,忽然覺得鬆了一口氣。縱使她不愛他,但如今她願意與他如此和平的相處,他也該高興的。可是,他不但沒有半點高興的感覺,反而覺得有什麼壓在了他的心頭。
“皇上,前線軍情告急。”內侍壓低聲音稟報。
“嗯。”皇甫睿淵只是淡定地應了聲,並無太大的反應。甚至沒有一絲的慌亂。
鮮于的背信棄義雖然是意料之外,但他做事又豈會弔死在一棵樹上?若是顯國的命脈都拴在了鮮于的身上,鮮于也不會直到今天才參與到這場戰爭裡來。幾國之間不過都在衡量怎樣才能將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在鮮于發生政變之際,周景瀾沒有回王城幫鮮于英珠奪權,而是選擇了私自帶兵攻打顯國,背棄盟約。能讓他這麼做的原因只能是有人答應了他幫他復國。
塞外的天氣已經寒涼到要燒火盆取暖,室外的花木盡數凋零。周清漪的心裡卻燃起了一團火,她坐在桌邊,氣得渾身發抖,雙眼噴火。
墨香提心吊膽的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打量周清漪良久,才輕聲勸道:“王后,氣大傷身。”
“本宮這身子還要來何用?”周清漪癡癡地笑了,淚水滑過臉龐,“本宮原以爲大王需要本宮,本宮多高興啊。最後卻連累了哥哥。哥哥若是知道會發生奪位之爭,絕不會這時出戰。”
“或許是王后想多了,一切只是巧合。鮮于大王何時去世,大王怎麼會知道?”墨香輕聲勸道。
“不可能是巧合。幾個部落首領同時入王城探望病重的鮮于大王,恰好又都趕上了鮮于大王病逝,齊齊支持鮮于銀虎登基。而大王又恰好這個時候讓哥哥攻打顯國,致使英珠公主再無能與鮮于銀虎爭奪王位。大王真是下得一盤好棋,不動一兵一卒就幫柳飛煙孤兒寡母爭到了王位。”
“先王死於柳飛煙之手,大王怎麼會幫她?”墨香不敢置信地說。
“或許她根本就不是柳飛煙,而是寒雨院裡的那個鬼。”周清漪咬牙道。
墨香大驚,脫口問:“王后是說古清清?可是,當年王后明明將她毒死……”
周清漪的眸色一戾,狠狠地瞪了墨香一眼。
“奴婢失言。”墨香趕忙低頭請罪。
“她死後,我曾見過一次鮮于王后,兩個人長得幾乎一模一樣。我還派人去調查過她。”
“奴婢知道這事。當時暗衛回報,她確實是柳飛煙,且在先王過世前就已經出賣先王去了鮮于。而王后在拓跋王宮見到的古清清卻是在柳飛煙去了鮮于多年後。這兩個人怎麼會是一個人?”墨香狐疑地道。
“如果柳飛煙死了,古清清不就可以頂替她的位置了?”周清漪癡癡地笑了,“大王這盤棋佈局布的還真是長。任誰都不會想到,大王會和柳飛煙這個背叛拓跋,害死先王的女人合作,自然不會提防大王。哪裡想得到大王早就已經報了仇。還安排了他的人入鮮于爭奪皇位。”
“難怪大王當年對古清清的死,並未仔細調查。奴婢還以爲大王是不願意讓人知道他藏了箇中原的女人在宮裡,才草草將古清清的屍體運走葬了。若按王后所猜,古清清根本沒死,大王的反應纔是情理之中。”墨香震驚地說。
“大王,你害得我和哥哥好苦,你果真一點夫妻之情都不念,只當我們是你野心的墊腳石嗎?”周清漪痛苦地哀嚎,淚水滾過她的臉龐。她惱怒地將桌子上的茶具全都掃落在地,比起之前的憤怒,這會兒已經只剩下傷心。
原以爲可以牢牢被自己握在手裡的人,末了卻是自己做了傻瓜。她到底還是輸了……
凌無雙赤着腳,走到銅鏡前,靜靜地看着鏡中的自己。眼神沉斂,卻透着一絲迷茫。她就這樣站在銅鏡前,一站便是兩刻鐘。直到鬱採珍來了,她還站在那裡。
鬱採珍一進門,便見只着褻衣的凌無雙,墨發未束,披散在身後,赤腳站在銅鏡前愣神。彷彿銅鏡中是她怎麼看都看不懂的事物,她在很努力的想要看懂。
“無雙公主。”鬱採珍放輕聲音喚她,生怕驚了她。
凌無雙回神,看向她。
“你來了。”她說着又看向鏡中的自己,“採珍,我忽然覺得看不清自己了。”
“大概是公主丟了最愛的,心空了,纔會覺得看不清吧!”鬱採珍感嘆道。
凌無雙微微抿眉,看向鬱採珍,問:“最愛的?”
“公主真的不記得皇上了?”鬱採珍定定地看着凌無雙,想從她的反應讀她的心。
凌無雙回視着鬱採珍打量的視線,沉靜不語,讓人無法察覺出她的心思。
等不到她的回答,鬱採珍打破沉默,道:“我看過那封信。那封公主寫給自己的信。”
鬱採珍驚問:“公主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