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無雙聞言,眼神沒有一絲波動,彷彿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已經與她無關。哪怕是決定她生死的大事。
倒是風翎萱一驚,連忙道:“太后……”
“皇后莫要再說,皇上若是怪罪下來,有哀家擔着。”太皇太后打斷她的話,已經鐵了心如此。
她絕不會讓顯國的皇帝因爲一個女人名譽掃地,若是將凌無雙示衆,吊死在城樓上,民間的謠言不攻自破。還有什麼比得民心來得更重要?而且,她也不認爲將凌無雙送去邊疆,拓跋颺和凌灝離就會爲了一個女人停戰。比起爭霸天下,凌無雙太過微不足道。
風翎萱見太皇太后主意已定,很清楚縱使她再反對也沒有用。自作孽不可活,凌無雙刺殺的那個人是皇帝,任何人想救她都難。除非皇甫睿淵儘快醒來,或是拓跋颺兵臨城下。
“還不帶下去?”太皇太后的視線冷冽的一掃身後的內侍,兩人不敢怠慢,當即去押凌無雙。
凌無雙沒有掙扎,任由兩人按住她的雙臂,將她按得不得不彎下身。
兩人爲求表現,推搡着凌無雙,出了院子。而凌無雙就如一具沒有生命的木偶般,任人擺佈。這會兒的她彷彿花草失去了賴以生存的東西,只是自然的枯萎。
看着凌無雙被狼狽的推出院子,風翎萱才收回視線,向旁讓開,微欠身,“太皇太后進去喝杯茶吧。”
“嗯。”太皇太后臉色難看地應了聲,擡步向大廳走去。風翎萱緊隨其後。
兩人一先一後進了大廳,太皇太后落座後,一掃廳內的宮人。
“都下去吧!”
“是。”宮人們齊齊應聲,魚貫而出。太皇太后纔看向風翎萱,“皇后也坐吧。”
“是。”風翎萱應聲落座,心知太皇太后這是要訓斥她了。
“皇后,哀家知道你心性善良。”太皇太后嘆了聲,“但今兒這事,你辦得實在是糊塗啊!若是顯國的子民知道凌無雙又安然無恙地回到了拓跋,我顯國豈不是無人之地,任人來去。”
這道理風翎萱又豈會不懂?就是因爲懂了,她纔想將凌無雙交給霍無垢,以交換的方式將凌無雙送回,也算是幫皇甫睿淵正名了。只是,這樣做,必然沒有殺了凌無雙來得直接。但,凌無雙絕不能死在她的手上。而她心裡的這些個想法,自是不能告知太后。
“太皇太后教訓的是。”風翎萱低聲應承,一副受教的樣子。
“皇后,哀家明白你的想法。無非是怕徹底的失了皇上的心。”太皇太后恨鐵不成鋼的看着風翎萱,“男人的心,不是這樣就能拴住的。你是顯國的皇后,理應先想想怎樣做纔是母儀天下的典範。”
“臣妾知錯了。”風翎萱嘴上應着,心裡卻仍舊有自己的堅持。她從來便不是一個可以任人擺佈的人。
“知錯就好。”太皇太后站起身,“行了,哀家先回去了。”
風翎萱站起身見禮,溫聲道:“恭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對風翎萱的恭敬,並不以爲然。她很清楚,在這後宮裡,沒有哪個女人願意屈服於另一個女人。即便她們不是情敵,權利和慾望也足以讓人心向惡。
深宮之中,從來沒有什麼秘密。凌無雙曾住在皇帝寢宮的日子,不知道羨煞多少人,紅了多少人的眼。這會兒,她被宮人壓着,推搡着向城門口而去,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裡幸災樂禍。
這深宮裡的女人都太過寂寞,需要用別人的痛苦來填補自己空了的心。
凌無雙一路走來,完全忽視了那些迥異的視線。直到被推上城牆,她轉頭看向龍清宮的方向,紅了眼圈。
一個宮人握住凌無雙的一雙手,另一個宮人拿出手指粗的繩子,便纏上了她纖細瑩白的手腕。很快兩個宮人纏好了繩子,互看一眼,將凌無雙推下了城樓。掉落的一瞬間,她含在眼中的淚水滾落,劃過她的臉頰。一陣涼風吹過,帶起她的髮絲,帶走她的淚,卻帶不走心間的痛。
凌無雙的雙臂被束過頭頂,身體的重量向下墜去,手腕因爲受力被勒出血紅的痕跡。她卻全無反應,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她靜靜地遙望着前方,皇城中衆生百態,卻全然與她無關……
鬱採珍是在一個時辰後,得知消息的。這時宮門外已經聚集了很多顯國的子民。一開始大家議論紛紛,還不知道此人是誰。後來不知道是誰傳出消息,說城樓上吊着的人就是凌無雙。一時間民心振奮,大呼明君。
鬱採珍到底是心軟了,不忍凌無雙受辱,去找了風翎萱。怎知風翎萱卻避而不見,直接讓宮人傳話,這事她幫不上忙。
鬱採珍也不好強人所難,畢竟這事是太皇太后下的令,直接從風翎萱手上把人帶走的。風翎萱若是再多管這事,明顯有與太后對着幹的嫌疑。
鬱採珍只得離開,邊走邊想,這宮裡能跟太皇太后說得上話的人實在不多。除了風翎萱,便只有淑妃綺羅了。
鬱採珍雖認定綺羅不會幫這個忙,最後還是決定試試看。去求了,還有一線希望。誰知道她卻撲了個空。綺羅正好在路上與她錯過,去看皇甫睿淵了。鬱採珍趕忙折回。
綺羅坐在牀邊,靜靜地看着昏睡的皇甫睿淵,脣角始終噙着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說不上她這表情是開心,還是悲慼。她從進門開始,便始終是這個表情。她這會兒最大的感觸便是,若非皇甫睿淵受傷,她大概永遠不會有機會這樣地看着他。
她脣角的弧度緩緩擴大,眼底竟是流露出一抹幸福來。她擡起手,手指輕輕地劃過皇甫睿淵的臉龐。這個王者是她的男人,是她綺羅的男人。終有一日,她會與他比肩而站。
鬱採珍進門時,看到的便是這一幕,雖尷尬,但救人要緊。她只能出聲打破屋裡的靜。
“民女見過淑妃娘娘。”
綺羅撫在皇甫睿淵臉上的手指一頓,動作自然地收回手,起身看向鬱採珍。
“民女有一事相求。”鬱採珍直奔主題。
“你想求本宮救凌無雙。”綺羅點破她心中所想。
“娘娘真是善解人意。”鬱採珍真心的感激道。
“本宮不過是爲了自己謀劃。”綺羅開誠佈公,“若是本宮能救下凌無雙,皇上應該會很感激本宮吧?”
鬱採珍並未因此看輕了綺羅,反而覺得這個女子夠真實。
“本宮會去見太皇太后,但是能不能說服太皇太后,本宮也不敢保證。”綺羅又道。
“民女明白。”鬱採珍點點頭。與太皇太后認識多年,她又豈會不明白她的性情?當年她的師父年芊嫵,不知道吃了多少太皇太后給的苦頭。
“皇上便交由姑娘照顧了。”綺羅對鬱採珍客氣的笑笑。
她很清楚,眼前這個女子雖然不過是一介草民。但她與皇室中人卻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特別是在皇甫睿淵面前,若是鬱採珍願意爲她說一句好話,會強過她身體力行做的任何事。
綺羅去見太皇太后時,太皇太后正鬱結難舒。一見她來了,當即有了笑容。不得不說,綺羅是個能說會道的人。太皇太后在這宮裡又甚爲寂寞。是以,綺羅的親暱到位,自然也就迎合了太皇太后。
起初剛入宮時,太皇太后因爲她的出身很厭惡她。到底人心都是肉做的,綺羅的順從和關切,最終贏得了太皇太后的信任。有了太皇太后的喜愛,她在這宮裡的地位自然也就不同了。
“去看過皇上了?”太皇太后關切地問。
“去過了。”綺羅溫和地笑笑。
“哀家問過,皇上身子並無大礙,你也不要太過擔憂了。”太皇太后拍拍她的手,“至於凌無雙那妖孽,哀家已經處置了她。你以後只要一心一意對皇上,皇上自然會回心轉意。”
“若是凌無雙不在了,那便真的沒有人能取代凌無雙在皇上心中的位置了。”綺羅擔憂地說道。
太皇太后聞言,並無半點怒色。雖說綺羅的心思與風翎萱一樣,但不一樣的是綺羅將話說出了不加掩飾的這個勁,十分招太后喜歡。
“哀家也明白這個理,但是如今民怨四起,哀家這麼做也是爲了皇上。”太皇太后嘆道。她並非針對誰,她是不喜歡凌無雙,但如今她這麼大年紀了,很多事情也比以前能容忍了。可是,她不能容忍的是顯國的基業就這麼敗了。
“可是臣妾覺得,讓凌無雙一死容易,但若是能利用凌無雙換來邊疆的和平,豈不是更好?”
太皇太后聞言,臉色不禁一沉。她雖然喜歡綺羅,但不代表綺羅質疑她,她仍是會高興。
綺羅看出太皇太后的臉色不對,當即起身跪了下去。
“太皇太后憂國憂民,實乃顯國和皇上的福氣。如今太皇太后的決定對顯國,對皇上,自然都是最好的選擇。但臣妾私心作祟,還是希望凌無雙能活下去。只有凌無雙活着,臣妾纔能有機會超過凌無雙,讓皇上看到臣妾的好。”
說話間,綺羅已經紅了眼圈。
“太皇太后,臣妾明白,臣妾讓您難做了。”綺羅一眨眼,晶瑩的淚水從她的眼中滾落。
太皇太后嘆了聲,伸手扶起綺羅。
“你這孩子啊!就是太真了。”太皇太后無奈地搖搖頭,“今兒你確實也給哀家出了個難題。容哀家想想。”
綺羅順勢起身,點了點頭,擡手抹去臉上的淚水。
“太皇太后如此疼愛臣妾,臣妾還總是給太皇太后添麻煩。”
“坐吧。”太皇太后拉着她坐下,“這些年來,這宮裡很少有人能陪哀家說說話。是你讓我這個老婆子不再寂寞。”
宮裡能陪太皇太后說話的人自然是不少,但是能像綺羅這樣恰到好處的人卻不多。
皇甫瑾在位時,與她有心結,母子倆雖沒有勢同水火,卻也總是隔着點什麼。她這個做母親的,心裡自然不是滋味。
至於那些嬪妃,一個個出身官宦人家,雖也會阿諛奉承,到底是不能像綺羅這般將自己放得很低,又會講些書本上看不到的奇趣見聞,讓太皇太后不禁對外邊的世界產生了嚮往。
很多時候,綺羅甚至毫不介意的將自己的狼狽攤在太皇太后的面前,聽得太皇太后直心酸。在太皇太后面前,綺羅到底還算是個孩子。再加之她的悲苦遭遇,也就對她又多了一分同情。一來二去,兩人的感情也就建立起來了。再加之後宮做主的女人只能有一個。風翎萱出身又好,心氣自然也就高了。太皇太后對她談不上什麼感情,又不像對綺羅有幾分同情和憐憫在裡邊,誰親誰遠也就顯而易見了。
邊關的小村落,皇甫睿翀把整排柵欄都纏上了紅綢之後,抱着痕兒的幽嬈婆婆又吩咐他進院子裡給喜房的正門掛紅綢。這幽嬈婆婆好似故意刁難他一樣。他掛了幾次,她還在反覆的嫌他沒掛正。
“婆婆看行了嗎?”皇甫睿翀站在梯子上,已經不知道第幾次問站在梯子旁的幽嬈婆婆了。
幽嬈婆婆看也沒看他,一邊哄着痕兒,一邊說:“不行,沒正,再掛。”
皇甫睿翀無可奈何,不得不覺得這個素不相識的幽嬈婆婆在故意難爲他。
他幾個快步,退下梯子。
“你怎麼下來了?”幽嬈婆婆不樂意的問。
“您站的位置偏了,纔會怎麼看都不正。晚輩下來自己看看,也免得煩了婆婆。”皇甫睿翀和氣的笑笑,看向門上的紅綢,拍拍手,“好了,正了。”
幽嬈婆婆氣得一瞪眼,剛要開口教訓皇甫睿翀,便被他搶先問道:“哪位是新郎官?”
幽嬈婆婆聞言,眼珠一轉,得意地笑笑,說道:“晚點你就知道了。”
皇甫睿翀不解,這成親是好事,怎麼還搞得如此神秘?
“婆婆可還有事情吩咐晚輩做?”
шшш ▪TтkΛ n ▪¢O
“沒有了。”幽嬈婆婆白皇甫睿翀一眼,簡直將他當成了眼中釘。
皇甫睿翀微皺眉,也不知道哪裡得罪了這婆婆,尷尬地笑笑,伸手去抱痕兒。
“痕兒,來,爹爹抱抱。”
幽嬈婆婆不捨地將痕兒交還給皇甫睿翀,若非有事要做,她真捨不得把這粉嫩嫩的小娃娃還給他的混賬爹爹。
“老頭子,你帶他們去廂房休息。我去看看我那個乖外孫。”幽嬈婆婆說着便進了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