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羅窗裡,繡緞偏慵,青袖閒偎,碧玉香籠,藍殿風暖,鸚鵡小睡。又是嫋晴絲飛,閒庭院落。
連笛輕倚在軟榻上,低頭繡着手帕。宮中時日漫長,她閒來無事,只好讀書繡花消磨時光。在這裡,或許連時光都變得懶散了。
紫菀端着托盤進來的時候,正好瞧見這樣的畫面,清風吹落枝頭花瓣,穿過窗紗,惹得連笛髮髻上的四蝶結條釵微微顫動,輕靈的銀絲蝴蝶振翅欲飛。
她走到連笛身邊,壓低聲音:"公主,靖安殿下來信了。"
連笛嘆了口氣,拿起托盤中的信,仔細讀了一番:"拿去燒了吧。"這個靖安還真是執着,日日都能收到他的來信。可又能怎樣呢,他心中所繫之人已經換了芯子了,總不能讓她裝做別人與他談情說愛吧。
"還是不回麼?"
連笛用指甲掐斷廊下的一朵紅花,放在手中把玩:"相見爭如不見,與其苦苦糾纏,倒不如斷得乾淨利落。知道沒有結果的事情,癡纏無用。"這句話,既是說給紫菀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什麼意思?"紫菀有些不明白。
"丫頭,你還小。"連笛拍了拍她的頭:"我嫁作人婦,他已爲人夫。還有什麼聯繫的必要麼?借信訴衷情,其實不過是與自己的夢中的那個人談情說愛。"雖然這是連笛很不想承認的事實。
紫菀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昨日應該是靖安殿下的大喜之日。"
"是啊,只求他與連瑟一生平穩,舉案齊眉。"大哥!你快好好愛你的新娘子吧,不要再爲我惹麻煩了。每次收到信時,連笛都是提心吊膽的,生怕被人拿着把柄。
"哦,對了,該傳午膳了吧。"連笛伸了個懶腰,跳下窗邊的軟榻。
紫菀點點頭:"是的,今日中午有甄婕妤新送來的蓮藕和楊梅。"
甄婕妤,連笛眯起眼睛笑笑:"行,分出幾部分各自送到皇后,尤美人,王美人和公子摯那裡去。"
紫菀狐疑地看向連笛,不明白。
"去吧去吧。"連笛推着紫菀:"哦,對了,讓你準備的衣物準備好了麼?"
"已經準備出來的,是魏醫工精心挑出來的。"
連笛綻放出一個興奮的笑容:"行,等我們用完午膳,就換衣服出宮。"
午膳後,連笛正在吃楊梅,紫菀有些不安地拉着衣角,扭扭捏捏地站在她面前:"公主,您看這樣行麼。"
連笛含笑着打量着眼前的‘美男子‘,紫菀着一身素色男裝,茶色的花朵在衣服上氤氳出煙霧朦朧的樣子,脣紅齒白,身量纖細:"嗯,不錯不錯,應該與那傳陰樓的小倌有一拼。"
"公主!你這說的是什麼話!"聽着連笛把自己比作娼妓館中的孌童,紫菀有些惱怒,拉下了臉坐到一旁。
連笛自知失言,她怎麼忘了他們是最重身份地位的,如此一說怕是要多想了,只能暗中吐吐舌頭,感嘆聲,還真是玻璃心。但她依舊細聲細語地湊上去:"美男子,生氣了?"
紫菀扭過頭,不看她。
"好了好了,我給你賠禮就是了。"說着,連笛還真站起來,對紫菀躬身行禮,粗着嗓子說道:"兄長給弟弟賠禮了。"
只見,連笛身着獸焰微紅雲母長袍,腰間飾玄色水鴨暗紋腰帶,佩着金銀香囊和荷花並蒂暖香玉佩。烏黑的髮絲整齊地束在焌猊瑞煙冠中,用瑪瑙額飾擋住額頭正中的梨花花鈿。紅衣如火,笑意翩翩。
紫菀這才緩過臉色來,拉着連笛:"公主,我們這樣真的不會被看出來麼?"
連笛抓起摺扇,按着記憶中瀟灑公子哥的樣子,‘啪——‘地打開扇子:"美人,走着吧。"
紫菀聳聳肩,只能跟着連笛出宮去了。
今日,她們是打算去水雲樓的,看看能不能撞上公子信。連笛昨日已經寫了信給哥哥傳過去,估計不出五日榮國的兵馬就會在趕來的路上了。在那之前,她一定要摸清那個公子信的底細。她覺得,一個通緝犯在越獄之後還能過得如此風光,身後必定隱藏着一些不爲人知的秘密。
連笛生性好玩,現在城中轉了幾圈,又買了好些個東西后,才心滿意足地往水雲樓走去。
待他們二人到達水雲樓時,已經月掛殘勾。水雲樓是座二層小樓,雕龍飛檐,紅紗幔帳,空中瀰漫着醉人的脂粉香。二層之上,站滿了衣着清涼,媚眼如絲的絕色美人們和衣着華麗的王子公孫們。他們抑或對棋飲酒,抑或眉目傳情,又或軟語輕暱。這些含而未露、情意綿綿的場面,倒看得連笛臉紅心跳,紫菀更甚恨不得把頭塞進領子裡。
"呦,這是哪裡來的小倌,清俊得很麼。"遠遠地走來三個公子哥,攔住連笛和紫菀的去路。
紫菀有些膽怯,但還是一挺身擋在連笛身前,對着三個人嬌喝到:"放肆!真是瞎了你們的狗眼!"
"誒呦,這位公子有脾氣,小爺喜歡。"左邊的男子用扇子挑起紫菀的下巴。
"行,凌兄那小廝歸你。這位小公子麼,就歸我們兩個了。"爲首的男子,特別霸氣地說道。
連笛在心裡冷笑一聲,這是把他倆當做伶官了。她環視了一圈,這是一條小路,離外面有一段距離,水雲樓那裡又人聲鼎沸,她真是叫破了喉嚨都不會有人來搭救的。她眼珠一轉,想出了個脫身的法子。
"三位公子見諒,我這小廝是新買來的,不懂規矩。你們別和他一般見識。"連笛拉過紫菀擋在身後。
紫菀見連笛的神情,知道她這是又有主意了,就放下了心。
"嗯,還是你會說話。"說着,爲首的男子探手想去摸連笛的臉。
連笛擋下男子的‘鹹豬手‘,強擠出個笑容:"公子別心急。這裡可不是辦事的好地方。"
男子一聽這話,樂開了花:"好!好!那走,上本公子府上。你是誰家的,到時本公子派人去下個帖,今夜就不用回去了。"
連笛心中涌起一陣惡寒,感覺隔日的早飯都要嘔出來了。只見她眉間輕蹙,似愁還羞:"唉,可惜啊,今日真
是不湊巧。我正要去水雲樓找姐姐辦事。"
男子一聽,柳眉倒豎:"你這是和我說着玩呢!"
"我哪敢欺騙公子,若不是真有要緊事要辦,我也不能放着公子你不陪,去勞什子水雲樓。那哪是我該去的地方啊。"連笛衝男子拋了個媚眼,直噁心的自己全身都是雞皮疙瘩。
"那你說怎麼辦!本公子今日就看上你了。"
連笛風流的眨眨眼,直看得那男的身子酥了一半:"這樣吧,公子。我住在西城的胭脂巷第二百三十一號。今夜,你們一起去那裡找我吧。"
右側的男子像是瞧出了端倪,冷言發聲:"你若是跑了呢,我們去哪裡要人!"
連笛心裡哀嚎,大哥你這麼聰明,看不出我是女的嗎?"能遇見公子們,是在下的榮幸,自當會掃徑迎客,黃金買賦。"
三人被這一通馬屁怕得十分通暢,爲首男子笑呵呵地說:"好,小公子,那我們夜裡見。"
"哦,對了。我府中沒有臘肉了,不知三位公子可否捎些過來。"
爲首的男子,喜滋滋地應了。
左側的男子也上下打量着紫菀,嚇得她趕緊往裡含胸:"到時你也記得在。"
三人又言語調戲了一番,最終與連笛反覆確認敲定了多次,才心滿意足地離開。連笛對着三人搖搖擺擺的背影,狠啐了一口:"衣、冠、禽、獸。"
紫菀也瞪着眼睛:"公主,我們就這麼放過他們麼?"
"當然,不可能。"連笛勾起個冷笑,轉身往巷子外走去。
"小姐,您去哪?我們不去水雲樓了麼?"
連笛眯起眼睛,不給你們點顏色瞧瞧,還真是要上天了:"那個不着急,我們先好好治治他們三個。"
紫菀跟着連笛左轉右轉,最後來到東城的狗市。集市中人煙鼎沸,犬吠滔天,連笛帶着紫菀小心地在人羣中穿梭,生怕一不小心踩到哪隻狗的尾巴。
狗販子們見連笛和紫菀衣着華貴,氣度不凡,都湊上來:"公子爺,您要看些什麼?"
"你們有沒有那種最兇最惡,好幾天沒吃飯的狗?"
"啊?"狗販子們面面相覷,這是什麼匪夷所思的要求。只有一個蹲在遠處的精壯中年漢子衝連笛招手:"小公子,過來瞧瞧我的狗!"
連笛走上去,看着籠中關着三條大型的狼犬,正目露兇光,口水直流:"太好了,就要這三條了。付賬!"紫菀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只能暈暈乎乎地付了錢。
"大哥,勞煩你今夜戌時時分,把這三條狗送到西城的胭脂巷二百三十一號門口,有三位公子會在門口等候。你什麼都不用說,只需要在牆角處把狗放出來就好。"連笛悄悄囑咐道。
紫菀暗暗說道:"你不用露面,只把狗放出去就行。"
中年漢子覺得其中水頗深,不是自己趟得起的,有些猶疑。
連笛又從袋子裡掏出個銀錠子放在男子手中:"夠了麼?"
"成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