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素素。”曾啓申打着摺扇,大搖大擺地走進杏花樓。豔帶銀絡,寶梳金筐,百花香露燦昭昭。
“曾公子,您來了。”鴇母滿臉笑容地迎過去,笑話,誰不喜歡倜儻風流的翩翩公子。且這位公子對他們也是極好的,吃着用着什麼好東西了,都要給她們送上一份。
往白話裡說,她們做得都是皮肉上的青春生意,人人不是逢場作戲。女子做,男子也做,誰又曾真心待過她們?
運氣好的,可能被哪位恩客娶回家做房姨太太,幾年之後不還是人老珠黃,伏低做小的結果;碰上運氣不好的,幾年青春過去,只能靠着往日的體己辛苦過日,等病死或者老死了,草蓆子一卷就扔到亂葬崗埋了。
命同,運不同。這其中的萬般苦楚也不是一時說得清楚的。
曾啓申摸了一把鴇母圓潤的臉蛋:"素素姑娘呢,知道本公子來了,怎麼還不出來迎接。"
"公子,人家總算把你給盼來了。你說,你昨晚去誰那裡浪去了,也不來陪人家。"曾啓申與鴇母正說話間,從後院款款走來一位穿着燙金紅花流仙裙的女子。這正是杏花樓的花魁-素素姑娘。
曾啓申握住素素伸過來的食指,放在手心把玩: "誒,皇命難違啊,領着皇家俸祿,自然要爲君分憂。不過,我可是給你帶了好玩意兒,你瞧瞧,稀不稀罕。"
一塊乳白色蝴蝶玉佩赫然出現在曾啓申的掌心裡,玲瓏雅緻,觸手溫潤,是上好的成色。
素素瞥了一眼,偏過頭去: "且,這又是你從你的皇妃姐姐那裡討來的吧。用別人用過的東西哄我,虧你想的出來。"
"你若是不喜歡我可就拿走了,這上好的羊脂玉素素姑娘不喜歡,我留這也沒用,怎麼辦呢。"曾啓申調笑地看着她,眼角眉梢都是風流。
素素纔不吃他那套,揚起尖俏的下巴看遠處的宮燈去了。
曾啓申也不惱,踱步繞着面前的二人走了一圈,惹得素素連連嗔怒地瞪着他。
"那就送給,周媽媽吧。也是小生的一點孝心。"曾啓申話鋒一轉,把羊脂蝴蝶玉佩放進了鴇母的手中。
素素聽了,連忙轉過身來,從周媽媽手中拿過玉佩:"呸,她那樣的身份如何配得起。"
曾啓申愛極了她這個恃寵而驕,飛揚跋扈的小模樣了,一把把她攬進懷裡,用另一隻手輕點她鼻尖: "那你說說你是什麼樣的身份啊?"
素素巧笑着靠在他的肩上,把玉佩放在燭光下仔細觀摩:"你這個沒良心的,前日你不是還說平侯府中唯一的少夫人就是我麼。"
在一旁曬了半天月光的周媽媽終於忍不住,捂着左腮:"誒呦呦,老孃我這個牙啊,馬上就要酸掉了。你們兩個還是快上樓去吧,我這裡還要做生意呢。"周圍的姐妹們也跟着起鬨。
素素半偎在曾啓申懷裡,笑啐了一口周媽媽:"你們這人,就是吃不着葡萄嫌葡萄酸。有本事,你們也找一個得意郎君去。"
"我的
小姑奶奶,你們快上樓吧。我這裡還要空出地方給別人呢。"說着,二人被推上了樓。
"曾公子,昨夜的棋還沒下完呢。快來,快來!"剛進了屋,素素就拉着曾啓申前夜沒下完的棋盤前。
若說素素,其實本來是官宦人家的大小姐,後來家父被流放,自己與家中一衆姐妹都被髮配到不同地方充爲官妓。所以她略通詩書,琴棋畫技更是不在話下。
曾啓申執黑子,素素執白子。現在棋盤之上黑龍與白龍絞殺相爭,鬥得不亦樂乎。乍看之下,二人旗鼓相當,成針鋒相對之勢。再詳細品讀,發現黑子已經暗中形成包圍圈,直待佈局圓滿後,就可以一舉撲殺。
"誒,你妝臺上的那個金筐寶鈿珍珠裝金函沒見過,是新得來的?"曾啓申斜倚在榻上,右手執子。
素素轉過頭瞥了一眼,滿臉不屑的神情:"嗨,你說那個?是淮王爺送過來的。"
"看出你不太喜歡?"
素素翻了個白眼:"那個大老粗能送來什麼好東西。不過是些鑲金鍍銀的奢侈物件,與他一樣粗俗不堪。"
陳安是軍旅之人,往日裡沒有曾啓申那些細膩心思,而且行爲粗鄙,不同文墨,自然不招素素姑娘的喜歡。只是礙着他王爺的身份,才勉強應付着他。
"他常來?"曾啓申挑眉問道。陳安好色,衆所周知,但現在境況危機,他又是朝中忠臣,不得不說,還真是心大啊。
素素落下一枚白子,正中黑龍點睛之處,惹得邵白卿連呼後悔:"夜夜都要來。往日你走得早,他深夜纔來,所以你們才遇不見。不過,前日我看他好像觸了黴頭似的,脾氣醜得跟什麼似的。一進來就大喊大叫,稍不順心就要捱打罵,好大的威風。"素素竹筒倒豆子般,把他這些日子的惡行都說給了曾啓申聽。
前日?曾啓申琢磨,前日他不是進宮去找殷昭儀去了麼。他看了看素素:"你可知道他爲什麼心情不好?"
素素翻了個小小的白眼:"我哪裡知道,多半是朝堂上不順心吧。你是他的同僚,應該比我更清楚纔是。"
曾啓申餵給素素一顆荔枝:"你也知道我就是一閒散人員,整日裡東遊西逛,哪裡有機會上朝堂?"
素素瞧他滿臉失意,心中一軟,放棄了砍掉他黑龍尾巴的想法:"那纔是最好的,做個富貴公子總比處處亂髮脾氣的勞什子將軍強。日日就知道仗勢欺負人,我身邊的玲兒多仔細的女孩,就被他生生給打死了。"提及此事,素素狠得咬牙切齒。
玲兒與她身世相同,都是官宦人家的落難小姐,名義爲主僕,更像是朋友知己。
"說來聽聽。"這倒是勾起了曾啓申的好奇心。
"有一次,我起夜時不小心地碰掉了他的衣物,從裡面滾落出一個小瓷瓶。結果,他立刻就醒了從我手中奪去瓷瓶,還把我推到外室。"素素指了指額頭上的紅痕:"你看,這就是那時撞到了桌角的。"
曾啓申愛憐地撫摸了一下,直罵陳安不懂得
憐香惜玉。
"後來,玲兒聽到聲音進來了,幫我攔着他。結果。。。"素素的眼淚撲簌而下:"結果,他就一拳把玲兒打死了。還警告我們不許捅出去,不然就讓杏花樓好看。我們沒法子,總不能爲了一個玲兒讓整個杏花樓的姐妹們陪葬,只好爲玲兒買了上好的棺槨葬在後山。"
"玲兒也是個忠心護主的好丫頭。"曾啓申用帕子輕柔地拭去素素臉上的淚痕,細語安慰道。
"對了,你還記得那個瓶子長什麼樣子,有什麼特徵麼?"曾啓申偶然注意到這一點,他懷疑那瓶子中裝得就是那些勾引蜈蚣的毒粉。
素素拭去眼淚,想了想說道:"好像是個白色的瓷瓶,上面是蘭草的紋樣。"
"沒什麼特別的地方麼?"曾啓申不死心地追問。
"啊!我想起來了!我看到那個瓷瓶的底部,畫着一個六腳的蜈蚣。"素素眼睛一亮,其實她對他說這個事情是有自己的目地的,就是希望曾啓申可以還玲兒個公道。
曾啓申腦中靈光一閃:"那就對了!"
"啊?什麼對了?"素素狐疑地看着他。
曾啓申伸手把素素攬進懷裡,兩人平躺在榻上:"你想不想爲玲兒報仇?"
素素就知道她沒看錯人,心中一喜:"你有什麼辦法?"
"你照我說的辦。。。"曾啓申伏在素素的耳邊說話,不時吹幾口氣,惹得素素在不斷的點頭下嬌笑連連。
再說宮中的曾婉也是揪心。經過曾啓申的神醫妙手,她已經好了很多,現在已經可以坐起來了。
此時,曾婉正在榻上就着燭火看書,對面的陳千暮也在仔細地批閱奏摺,眉頭微蹙,薄脣輕抿。
小軒窗,金爐香,紅燭排排,柳眉長長。本是一副相敬如賓,郎情妾意的閒適畫面,卻惹得曾婉心中不住地滴血。
這一日,她不是看不到陳千暮的如坐鍼氈。他知道,他的心恐怕早就飛到殷昭儀那裡了。只是自己不甘心啊,實在說不出讓他走的話。此番若是走了,就不知道何時能再見。
曾婉低低地喚了一聲:"陛下。"
陳千暮頭也不擡地回答:"嗯?怎麼了?"他正在批閱東北來的摺子,說那裡大旱,田中顆粒無收,民衆們流離失所,實在無法承擔賦稅。
"臣妾聽說殷姐姐那裡新做了荷花露,陛下過去嚐嚐麼?"曾婉試探性地問道。
陳千暮放下筆:"荷花露?德昭儀,要用一些麼?"
曾婉慘淡地笑笑:"臣妾身子弱,沾不了涼的。您過去用一些吧。"
"那孤就去了,你好好休息,明天孤再來看你。"陳千暮如夢大赦,收拾了東西,就帶着樂安跑了。
雅貞服侍曾婉用過湯藥,看着她哀慼的眼神:"娘娘,您怎麼就這麼讓陛下走了。陛下好不容易纔來一趟的。"
曾婉躺下,以被覆面,聲音悶悶地:"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倒不如做個人情,博一個大度賢良的名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