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張恆自信滿滿,一副不在話下的樣子。
周超臉色一變,再想之前張恆的表現,心中就有些不安。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尤自不甘的嗤笑。
“嗤,裝模作樣。”
既然已經出了頭,周超就決定堅持到底。
半途而廢,丟掉的可不止是面子那麼簡單。
就算輸,他也要輸的光明正大,做一個悲情英雄。
至少這樣回頭能保住他在圈子裡的資格,不至於被排斥在羣體之外。
衆士子對周超投以敬佩目光。
我們敬你是個勇士!
張恆笑笑,將這些自作多情的士子眉目交流看在眼裡。
想做勇士,那就成全你。
須知,勇士正確的打開方式基本都是英勇就義。
“先生!”
李香君跟董小宛殷切的看着張恆,目光水潤,壓不住心裡的激動。
顧橫波的待遇,我們也要爭取到了,真好!
以先生之大才,必不會叫我們失望!
先生,我們翹首以盼!
兩位花魁不等張恆開口,已經開始萬福行禮,身子壓的很低。
面對一口能定她們來日的大才子,只恨在場的人太多,更多禮節不方便。
就是清高孤傲如董小宛,這時也見不到半點矜持了。
淪落風塵非我願,唯願公子金口脫苦海!
面對張恆,董小宛清高不起來,跟着李香君伏身伏的更低。
四大花魁中,唯有她是最痛恨風塵身份的。
只是迫於生機,無奈委身不得脫離,熬得鬱鬱寡歡。
此刻能有一絲脫離苦海的契機,她比其姐妹更能放下身段,也更迫切。
“就先說董姑娘好了。”
感受到了董小宛的渴求迫切,張恆就先點了她。
淪落風塵還能潔身自好,潔身自好,還能成爲四大花魁之一,張恆對董小宛的欣賞更多一些。
懂得堅持的人值得優待。
“多謝先生!”
董小宛伏身更低了,臉上明媚的笑容清澈的讓人覺得炫目。
金陵士子們看的咬牙切齒的憤憤。
這是他們從沒未曾得到過的優待,結果一個金陵花魁,還是他們請來的,卻拜服在張恆這個外人面前。
這讓他們的臉上火辣辣的難受。
哼,果然是彪子無情,戲子無義!
“窄袖輕羅,暗露雙金釧。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絲爭亂。
鸂鶒灘頭風浪晚。霧重煙輕,不見來時伴。隱隱歌聲歸棹遠。離愁引著江南岸。”
一詞罷,滿堂皆靜。
大唐詩文盛行,對詞不太感冒。
但是好的詩詞從來不侷限於環境。
若說董小宛的曲,唱出了江南漁家女兒嬌,那麼張恆首詞一出,就寫盡了晚舟荷塘,女兒心思。
作爲唱曲的那個,張恆的詞剛一落,伏身的董小宛就感覺一股酥麻從天靈向下,一瞬間如同過了一道電流,讓她一個激靈忍不住站直了身子。
臉上更是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浮出兩坨胭脂紅,一雙盈盈眸中水光漣漪如同月下碎了波光。
她唱的是漁家女兒愁,又何嘗不是她自己的鬱郁之情。
先生雖然詞做是爲她歌中的漁家女兒,又何嘗不是在說她。
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絲爭亂。
淪落風塵,芳心寸斷,有情難覓,鬱鬱寡歡。
漁家女兒花似面,不見來時伴。
董小宛幽林遠壑,對片石孤雲,戀戀不捨。
外人眼中是清高,自己心中是自哀。
先生,果然是我們女兒家的知心人!
“先生,小婉謝過!”
暈暈乎乎,彷彿腳下是雲端,董小宛向前邁動腳步,驚覺是在衆目人前,彷彿醉酒一般倏然停步,低眉俯首,一禮萬福到底。
有先生今日一詞,小婉餘生無憂。
此情無可厚報耶。
“玉之,你這是不給人留活路啊!”
袁宏道嘴裡沒酒,但仍然呷着嘴脣感覺口齒留香,好詩好詞能醉人。
他點着張恆,嘲弄一羣自以爲是的士子。
對上這樣才情驚人心膽的張玉之,也不知道你們是吃了豬油蒙了心還是狗膽包天,居然主動送上門捱打。
我袁中郎有點佩服你們無知無畏了。
“玉之此詞一出,南楚再也說不得我大唐詞風欠佳了。老夫幸甚,浩源斟酒,老夫今日要痛飲。”
李夢陽搖頭晃腦,感慨滿懷,發了豪氣。
收斂住的一身如神劍光芒都隱隱又重現的徵兆。
身爲江南文魁,以詩文爲主的大唐,在詞曲一道上卻被南楚這樣被看不起的蠻國壓着鄙視,這是頑疾,是大痛,卻是無可奈何的事實。
詞曲在大唐的地位從來不高,一直被蔑視爲詩餘。
不是大唐不想正式詞曲地位,詩詞本事不可分割的一體兩面,奈何在大唐,他就沒有生長壯大的發育空間,面對南楚興盛,詞曲人才輩出的打臉,只能捏着鼻子貶低詞曲的地位,用這種掩耳盜鈴的方式做遮羞布。
大唐爲天下中,是人間精華地,卻要自欺自人才能保住文華驕傲,簡直可恥。
管不得張恆一詞既出,他會欣喜到失態。
實在是做江南文魁,對大唐的詞曲弱勢,他李夢陽也有心無力,只能視而不見,求個清淨。
董小宛感激,情難自禁,如飲美酒,醉在雲端。
袁宏道光明正大譏諷,李夢陽豪情感慨。
滿樓的士子卻面如土色,尤其是周超爲代表,恨不得掐死張恆。
這狂徒,這狂徒,他……
周超已經氣的連心裡罵人都找不到話了。
對手優勢太大,他扛不住。
可惜他還逃不了。
“先生!”
李香君急急上前兩步伏身,看上張恆的眼神已經不是放光,而是隱約看着就像頭餓狼。
同爲四大花魁,顧橫波跟董小宛都得了天大的好處,她這個四人中名氣最大的卻還沒有,李香君真的急了。
“莫急,讓我好好選一選。”
壓了壓手,張恆笑容溫和,引得衆人再次側目。
這人,好生討厭!
一句好好選一選,前後呼應了之前想到詩文太多的狂言,就像一坨狗屎硬塞進了衆士子嘴裡,讓他們惱怒如狂,差點憋死。
“有了,就這個吧!”
忽的一拍摺扇,張恆卓爾不羣,笑眼閃過銳利。
衆人不自覺又豎起了耳朵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