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妓雖好,但仍是身不由己。
既入了紅塵畫舫,就沒有不想擺脫賤籍的。
顧橫波看向張恆的眼睛亮的發光。
有張恆這兩句斷章,她縱然擺脫不了賤籍,但卻看到了掌控自己命運的希望。
如此大恩,不知該如何言謝。
本來是對紅樓夢有感,又有金陵士子動大量人情請託,這才半推半就來了,想見雪芹先生一面,看看這個女兒家知心人的先生,圓了心中念想。
不想居然還有意外收穫。
簡直天降驚喜。
就衝張恆兩句詩詞,看沒看她的劍舞,已經不值得計較了。
有才華的人,失禮是不羈,是豪邁,是灑脫!
此刻的顧橫波眼裡,張恆就連嘴角沾着的蟹黃都在熠熠生輝!
但衆士子各個臉上惱火,顧橫波也看在眼裡,知道不是跟張恆進一步溝通的時機,只能萬福之後強壓住心裡層層澎湃的親近激動,帶着侍女匆匆退去後臺。
“哼,縱有急智又如何!你做下不尊重人的事情卻做不得假!”
周超發難落了個沒臉,強撐着乾巴巴給自己圓了場,一屁股坐了下來。
“喀嚓~”
張恆繼續埋頭吃螃蟹,對周超的負犬遠吠充耳不聞。
小角色而已,搭理你耽擱哥享受美味。
“哈哈,玉之啊玉之,你到是真名士風度。顧大家都快自薦枕蓆了,你卻還偷我的螃蟹吃的美滋美味!”
袁宏道大笑出聲,調侃張恆,當週圍一幫臉色不忿的士子是屁。
“中郎過了,莫誤了人家青白。”
張恆頭也不擡,埋頭苦看,吃的滋滋有味。
“哈哈哈。”
袁宏道笑的旁若無人。
“玉之既然如此愛這螃蟹,不知可有急智,也賦詩一首啊!”
生怕事情鬧不大,袁宏道主動替一幫士子出聲。
明知道袁宏道不懷好意,但一羣氣憤的士子還是忍不住投來關注,豎起耳朵。
哼,急智一次是急智,就不信你這狂徒還能爲所欲爲!
袁中郎枉爲金陵文豪,看你怎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玉之,有才需伸,不可沽名。”
李夢陽也來了興致,放下手上酒杯,向張恆投以鼓勵的眼神。
江南士子驕矜自傲,狂妄自大的毛病已經根深蒂固,他如何不知。
只是樹大根深,難以改弦更張。
做了二十載江南文魁,於情於理在離開之前,既然能有機會消磨一下江南士子的不良風氣,李夢陽樂的推波助瀾。
於是開口明顯就是站臺張恆的語氣。
在座的金陵士子臉色越發難看了。
甚至隱隱有些忐忑不安起來。
袁中郎狂放之徒偏幫張恆這廝就罷了。
空同公明明之前也不甚待見這狂徒,爲何一日夜見氣質大變,且還態度翻轉?
這狂徒,到底給空同公灌了什麼迷魂湯?
難道真就巧舌如簧不成?
“長者有教,不敢不從。”
慢條斯理的放下嘬趕緊的螃蟹腿,張恆擦了擦手,輕笑一聲。
不過詩詞而已,有何難。
也不看周圍人豬肝一樣的臉色,張恆張口就來。
“抖擻三江動水晶,長戈鐵甲舞沙浜。威風八面朝天闕,舌劍脣槍論縱橫。”
一手帶着金戈味道的詩,好似有着煞氣一般,如秋風掃落葉。
豬肝色的士子們心思不純,只覺得張恆這詩別有所指,他們就是被秋風掃去的那些落葉。
這狂徒,真就急智如斯了嗎?
聽罷張恆爲螃蟹賦詩,衆士子心中忐忑不安猛然放大。
我們,是不是太過急切了?
這狂徒可是一文師說讓李閣老都臭名遠揚的人啊!
咱們雖然是文華貴子,但要對付這有點東西的狂徒,一日夜時間的計劃可能真的錯漏太多了,應該從長計議的啊。
有人開始後悔,爲什麼要請四大花魁來。
搞不好今天沒能教訓得了張玉之這狂徒,反倒替他揚名了。
顧橫波已然被收買了啊!
而且連空同公都站在他那邊。
不少人隱隱感覺事情好像要大條。
可是現在退走已經不可能了。
衆目睽睽之下,倉皇而走,往後也不用在金陵文壇繼續混跡了。
那就只能咬牙繼續強撐。
就不信,我們真麼多然商量好的計策,還真能讓着狂徒翻了盤不成!
衆士子來回交換眼神,頻頻以目示意,緊急聯絡安撫人心。
“錚錚!”
忽然的錚鳴樂聲響起,壓住了滿堂的人心浮動。
李香君懷抱琵琶上臺,纖指撥絃,短促而清脆明亮的音符如玉璜碰撞,飽滿而動聽,引人入勝。
“江南好風光,漁家女兒嬌……”
一身素衣的董小宛緩步登臺,開口一曲江南軟語小調,融在李香君的琵琶中聲聲入耳,彷彿將煙雨江南,漁家嬌女的風情畫卷都展開在眼前。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一幫惱火忐忑,恨不得炸開的士子在兩大花魁一彈一唱之下,再一次按耐了下來,沉靜在欣賞之中。
“雪芹先生,奴家彈的可還入耳?”
一曲罷,李香君火熱眼神毫不掩飾,一眨不眨的望着張恆。
董小宛雖然清冷如舊,但雙眼也是波光閃動。
顯然兩人也想得到張恆的評語。
顧橫波得到的評語太誘人,她們兩個已經顧不上矜持。
“玉之,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佳人殷殷期盼,還合奏一曲,可是江南多少豪傑求而不得,你要用心啊,哈哈哈!”
袁宏道依舊是第一個出聲起鬨的,一點不怕事。
反正是慷他人之慨。
李夢陽不說話,就鼓勵的看着。
既然已經揚名,就不要冷落佳人期盼。
張恆無奈一笑,開始搜索記憶。
他感覺不太好。
浪的有點過了。
今天這事,李幼璇終歸是要來金陵的,今天的事情要是傳到她耳朵裡,怕是又要雞飛狗跳好一陣了。
“哼哼,張玉之,若是不行你就直言,別想矇混過關!”
周超見張恆這次沒有張口就來,而是陷入思考,頓時忍不住跳出來大肆奚落。
狂徒,你出的風頭已經夠大了,還待怎樣!
就不信你真多才多智如妖!
“稍安勿躁。詩文而已,只是一時想到的太多,難以抉擇罷了。”
回頭一笑,張恆自信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