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織成劫

高挑的少年一身白衣翩躚地跑過田野的阡陌小道,他懷裡揣着一個荷包,稚氣未脫的俊臉上洋溢着如此溢於言表的喜悅,夕陽灑落在他束起的褐發上,宛如碎金般閃耀。

如畫的少年被明媚的陽光簇擁着,快步走進試衛館的大門。他清澈的眼眸裡跳動着那麼明顯的期盼,讓四周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呦,我當是誰鬼鬼祟祟地趕路呢?這不是我們的天才嘛!”從牆角突然竄出來幾個高大的少年,和匆匆而來的沖田宗次郎險些撞個滿懷。

宗次郎後退幾步,冷冷地掃過他們,“有何指教?”

“和師兄說話就這個口氣嗎?你這個缺少教養的小子!”爲首的中村亞久郎小時候就常常以欺負宗次郎爲樂趣,可現在已經今非昔比。

宗次郎咬牙,他現在身邊根本沒有武器。

“昨天竟然僥倖讓你得了第一名,實在難以服衆啊,你們說是不是?”

“就是!就是!”他身後的幾個跟班立刻隨聲應和。

宗次郎攥緊拳頭,額頭上青筋突跳,這些小人他實在不屑一顧,“想要比試的就去道場,在這裡嚼舌根有什麼意義?我趕時間,不要擋道。”

“狂妄!”中村亞久郎拔刀出鞘,舉刀架在宗次郎白皙的脖頸上。“你現在跪地求饒,我就饒你一命,怎麼樣?”

宗次郎毫無懼色,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突然冷笑起來,“不怎麼樣,好自爲之。”

“混蛋小子!”被激怒的中村舉刀劈向宗次郎的腦袋,然而後者動也不動,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嘭——”一聲厚重的悶響,中村亞久郎的下顎遭到不明物的重擊,當場倒飛出去、不省人事。就像被人賞了一記漂亮的上勾拳。

宗次郎還沒來得及偷笑一陣,就給一隻溫軟的手拉着跑了。

“安全了,花水。”他跑到後院裡停下,喘着粗氣。

花水似乎有些生氣地在他身上“戳”出幾個字,【你又挑釁他們。】

宗次郎勾勾嘴角,也懶得辯解,討好地抓住他隱形的手,“是,我錯了,下不爲例。”

花水拍了拍他的手背,算是原諒。

宗次郎興高采烈地拉着花水在走廊邊坐下,把懷裡的荷包獻寶似的給他看,“花水,來看看我給你帶的好東西!”

花水好奇地挨着他。荷包打開,露出裡面的物什。

【金平糖,這是我最愛的糖!】花水快速的在宗次郎的手心劃出幾個字。

宗次郎有趣地看着手上的金平糖“飛”上半空,消失在花水的嘴巴里。他最喜歡看花水吃這些甜嘴的零食,因爲能時刻證明花水就在他的身邊,這讓他十分心滿意足。

【你哪來的錢買?】

宗次郎也吃了一顆,甜的他直咧嘴,“嘻嘻,這次道場的比賽我可是拿了第一名。這是近藤先生給我的獎勵!”

他聽見花水在他的耳邊鼓掌,【宗次郎好厲害!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

不知道爲什麼,聽到花水這麼說,他心裡總是怪怪的,宗次郎不由岔開話題,“再過幾天就是夏日祭典了,近藤先生說要帶我去城裡玩,花水要不要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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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水明顯沉默了,【別人看不見我,這樣出門太奇怪了,宗次郎和近藤先生去就好了。】

“花水不去的話,那我也不去好了。”宗次郎平靜地說道,他知道花水很怕生人,就像當初的自己一樣。

【那樣不行,難得有像近藤先生那樣對宗次郎關心的人,宗次郎你要好好珍惜。】

宗次郎有些爲難,花水接着再他的手心寫到,【如果宗次郎真的放心不下我的話,回來的時候就帶一件禮物彌補我吧。】

宗次郎點點頭,“花水想要什麼禮物?”

【這要宗次郎自己想,但只要是你買的禮物我都會喜歡的。】

宗次郎幾年來幾乎沒有進過城裡,真到了夏日祭的時候,還是心情愉悅的。

近藤勇帶着已然十四歲少年的宗次郎,在廟會的人流中穿行。近藤勇讓宗次郎換上了一件印花的和服浴衣,翩翩美少年一下子吸引來很多傾慕的眼光,無所適從的宗次郎紅着臉低着頭。

“宗次郎,要不要買個面具留作紀念?”近藤勇拿着一個狐狸面具,微笑着問宗次郎。

“嗯,謝謝近藤先生。”宗次郎顯得有些拘謹。

近藤勇親切地拍拍宗次郎的肩膀,笑着給他戴上面具,“不用拘束,想要什麼儘管和我說吧。”

宗次郎點點頭,近藤先生就像他的兄長一樣,對他特別好。

但是……什麼禮物適合花水呢?

他不知道花水是男是女。花水似乎能說話,可是他聽不見;花水的力氣很大,連他都比不過……花水身上還有很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面對琳琅滿目的商品,宗次郎一籌莫展。在走過某一家店面的時候,他突然靈光一閃,他想到買什麼禮物給花水了……嘿嘿。

宗次郎興致勃勃地看着花水把禮物拆開,然後再和顏悅色地看着花水的動作明顯一頓。

【爲什麼……是和服?!】白紙黑字凸顯出花水此刻的內心很不平靜。

“我覺得很適合你啊,夏日祭的和服都很漂亮,上面的櫻花很美,對不對?”宗次郎偷笑,最重要的是花水穿上衣服的樣子他從來沒有看過唉。

【我不會穿和服。】

“沒關係,我來幫你。”說完,宗次郎就上下其手要幫花水穿衣服。

【我自己來就好了。】花水推了推他。

花水遠離了他幾步,背對着他穿上寬鬆單薄的夏季和服。

之所以是背對着是因爲……當花水披上和服的那一刻,隔着衣服透露出一個纖細瘦弱的背影……

宗次郎有些癡了,他恍惚間想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花水坐在高高的櫻花樹上,那雙注視着他的陽光般色彩的眼睛。

花水背對着他,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宗次郎這才清醒過來,他發現……這件和服對花水而言,太長了,和服的下襬拖在地上。

“誒?”宗次郎抓抓後腦勺,“花水以前不是和我一樣高的嗎?”

花水顯得有點侷促,他轉過身來想要向宗次郎解釋,卻冷不丁地踩到了拖長的衣襬,直接仰後摔倒。

一時心急的宗次郎前撲抓住花水的手臂,結果兩人很不幸地摔作一團。

宗次郎感覺到自己撲進了一團柔軟的棉花,他伸手尋找支撐點,冷不防地觸摸到……一團麪糰般觸感、棉花般酥軟、沙包般大小的……

宗次郎一個激靈蹦起身來,滿臉通紅,口齒不清,“花、花水……你、你、你……沒事吧?對、對、不起,我我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你你你……你是、女孩子……我我我……不是、有意的,真的、真的……我發誓!”

花水顫巍巍地坐起身來,面對如同熱鍋上螞蟻一樣團團轉的宗次郎,舉筆寫到,【宗次郎,你的臉好紅,沒關係嗎?還有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這件和服等我長高了纔可以穿吧。】

於是乎,害羞純情的宗次郎和感情遲鈍的花水,好幾天相顧無言。

直到三天後,花水終於想明白了那個時候的起因經過結果。

【宗次郎,不管我是男孩還是女孩,都是你最好的朋友哦。那些小事根本不必介意,如果宗次郎是女孩子的話,我也不會在意的。】

雖然花水的話語依舊很脫線,但那一刻宗次郎忽然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他是不是在慢慢地瞭解到他所不知道的花水呢?他們可是形影不離的摯友啊。

只是……到底還是有什麼東西變得不一樣了。

1861年,宗次郎十九歲歲。

十九歲的宗次郎已經徹底長成一位長身玉立、英姿勃勃的俊美少年,他一頭瀑布般的長髮來不及整理,三步並兩步地衝回房間,想要和花水分享自己的喜悅。

他終於有絕對的能力保護好最重要的人了。

“花水,我拿到免許皆傳的段位了!”宗次郎對着空無一人的和屋大喊。

腳下順風飄來一張白紙【恭喜。宗次郎這麼迫不及待地來找我,又是想要什麼?】

宗次郎笑嘻嘻地摸索過來,觸摸到花水的位置,接着一屁股挨着她身邊坐下。

“這都被發現了。”宗次郎笑得一臉天真無邪,其實心裡正懷着一些小九九。

【那是自然,你每次都是這樣。】花水瀟灑地丟給他幾個字。

“嗯……我想要……”話音未落,宗次郎一個大力把近在咫尺的花水攬進寬闊的懷抱。

宗次郎抱地那麼緊,花水無奈地掙扎了幾下後,只好由他去了。

軟玉在懷,宗次郎的笑容越發明朗,他低頭把臉埋在花水的頸間,輕輕嗅着。

“花水,你好香。”那是一種奇特的清香,比櫻花的香味更悠長,比菊花的香味更清雅,讓他沉淪,從此不復。

花水動了動,把後腦勺對着他。

他輕聲笑了笑,貼近她的耳朵,呵氣如蘭:“花水,我喜歡你……”

在他如此含情脈脈的深情告白之下,花水居然無動於衷。宗次郎無奈仰天長嘆,果然,感情遲鈍的花水還是不明白他所謂的喜歡吧?

不過沒關係,他們還有很多時間。宗次郎如此順理成章地以爲,他和花水還會有很多時間的……

某日。

“怎麼了?”宗次郎皺起好看的遠山眉,習慣性地把纖瘦的花水抱在懷裡。

花水沉默了很久,纔在他的手背上慢慢寫着,【今天我在試衛館的門口等你回來的時候,被人發現了。】

宗次郎有些不明所以,沒有人看的見花水,宗次郎以爲花水的“發現”只是被人碰到了之類的事。以前也有發生過這種事,還有人亂傳鬧鬼的戲言。

【好像是一個外來人。】花水顯得心不在焉。

宗次郎不知道花水爲什麼對這件事一直念念不忘,只好好言相慰,讓她忘掉這些煩心的事。

宗次郎不知道那個人就是齋藤一,從那一刻開始,他們的命運就已經不受控制地環環相扣、纏繞不休。

這一年的冬天,江戶異常寒冷。

宗次郎軟磨硬泡、非要和花水擠一個被窩。面對宗次郎無害的笑容,遲鈍的花水勉爲其難地答應了。

不一會兒,宗次郎就傳來了均勻地呼吸聲,花水輕輕撫摸他的頭髮,是不是自己太慣着他了?

至今想起宗次郎那句“我喜歡你”,花水還是會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

“砰——”有重物猛然砸中牆板的聲音。

現在深更半夜,外面還在下着小雪,會發生什麼?花水躡手躡腳爬出被窩,她根本不怕被別人發現,因爲沒有人看的見她,除了那個目光孤獨的少年。

她小心地拉開推拉門,寒風撲面而來,她卻恍然未覺。

門前的那一小片雪地上,出現了一個女人……她有着長長的及膝的秀髮,淡紅色瞳仁的杏眼,還有……煙霧一般縹緲的雙腿。

砸中木板的,是一把晶瑩剔透的長刀,刀鞘上鏤刻着花與藤。

一瞬間,時空重疊,記憶交匯。

眼前的一切未變,可一切都不一樣了。

花水推門走出去,在走廊上看着那個雪地裡的女人。她的額頭髮燙,露出一塊豎瞳般扭曲的圖紋。她透明的身形,在那赤紅圖案的閃爍下,一點點鮮明起來,嫋娜飄逸,變得和常人無異。

“安……”花水的聲帶久未出聲,有些沙啞。

“你沒事吧?”安靈無奈地笑了笑,“我沒想到你那麼莽撞,直接穿過那黑衣人留下的時空蟲洞,還不知道他留下什麼陷阱等你……”

花水點點頭,她一揮手,兩人就置身在一個隔音的結界內。

“我給你造了一個暫時的軀殼,不知道你滿不滿意。”安靈嘴上說着卻紋絲未動。

花水微微皺起眉頭盯着她。

安靈無奈笑笑,說道:“小雪,你就沒什麼要和我說明的嗎?”

花水冷豔的眉宇皺的更深,“說明什麼?”

安靈嘆了口氣,“你失憶不怪你,可是你遇到了你命裡的劫數,難道就不想了結他嗎?”

花水的身體明顯一顫,不是因爲天寒地凍,而是因爲她身後屋裡的那個少年,“劫數?”

“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但是小雪你……”安靈微微眯起淡紅色的眼睛,“你擁有着勘破命運的眼瞳,你會不明白麼?”

“爲什麼……是他?”花水咬着發白的下脣。

兩個人緘默許久。

“小雪……難道你喜歡上他了?”

花水沒有說話,轉身推開門走進屋子裡。

屋裡很溫暖,宗次郎的呼吸聲那般寧靜,讓花水恍惚間覺得剛剛的一切都是假象?

可那不是,安靈此刻就在她的身後。

到底哪個纔是夢境?是這相依相伴、純真無邪的八年?還是一直以來無法擺脫的腥風血雨?

花水伸手覆上宗次郎俊美精緻的容顏,另一隻手上,水分凝結,化作冰刀。

只要一下,這段孽緣就會終結,眼前這個朝夕相處的少年就會消失。

“花水,我喜歡你……”曾幾何時,你這麼深情款款地對我說。

或許花水也是喜歡你的,宗次郎。所以纔會像現在這樣,躊躇不決、下不了手。

花水無力地垂下手,冰刀應聲粉碎。

那粉碎的,還有隻屬於花水和宗次郎的回憶。

她是夜久涑雪,只能是夜久涑雪,揹負着沉痛的命運,生不如死。

“在查清楚那個人把我引來這裡的目的之前,他還不能死。”夜久涑雪甩袖起身,冷漠的說道。

“但是我卻覺得,比起那些,你更重要。他是你命裡的剋星,不能留。”安靈笑得有點陰沉,“你很快就會明白的……”

涑雪抿緊嘴脣,默不作聲。

那劫,她替他擋;那命,她替他扛。

只要護他一世純真,前程似錦。償還她所負他的,這一段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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