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了,天氣開始乾燥,大朵浮雲透過窗戶清晰可見,任遙躺在牀上渾身乏力。他不想動。
捧了電腦放在膝蓋,登陸MSN,就是留言。
John:桃花,我開學了,以後大概就不能上到很晚了……你上網的時間就不能正常點麼?你難道不知道你那種日夜顛倒的生活方式很傷身體麼?
開學?任遙想到,那傢伙說過他是學生,大幾的?大二還是大三,他還真不記得了。任遙沒有那麼多精力去記這些事情,他總是自我中心,沒心沒肺。
多好?
轉眼間,那小小的灰色頭像忽然就亮了。
John:你在啊……
任遙:嗯,剛上,你倒是隨時隨地都能見到。
John:那是了,我一直在等你啊……
任遙:等我幹嘛?
John:找你聊天啊……
任遙:汗!
John:你身體好了麼?
任遙:好了。
John:呃……我去看你好不好?
任遙:你小子想見面就直說好了,拐彎抹角的。
John:米啊,我是真的想去看你……這跟想跟你見面是兩碼事……
任遙:汗,能有多大不同。
John:很多啊,想見面僅僅只是對屏幕後面的你好奇,但去看你是因爲你生病我關心想照顧你……
任遙:……
John:幹嘛呀?
任遙:沒事,我下了。88
John:啊?這麼快啊……那好吧……88
任遙退了MSN,他那光禿禿的好友欄一片灰暗。
***
任遙點了支菸站在角落,覺得眼睛有些乾澀,眼前是一片灰色煙霧,大腦在酒精的刺激下不堪清醒。他眯着眼睛看着隔壁舞池裡晃動的人羣,卻只是模糊一片。他往後退了退,把自己隱在角落中,深深吸了口煙,那充斥耳膜的音樂,讓他有種逃跑的衝動。
他攤開手指數了數,自從他出院,司徒晉僅僅只是打了個電話,然後便像人間蒸發般了無音訊。
哦……不對,任遙正了正身子,他必須承認,是他沒有主動。他知道司徒晉的電話和地址,其實想找他很容易,可是啊……任遙不想跟那人再扯上什麼關係。
爲什麼?哼!任遙笑,幾口抽完手裡的煙丟到一邊的菸缸。世間哪裡來那麼多爲什麼?
罌粟固然美麗誘人,可是究竟有幾人可以奮不顧身?
不值得啦不值得……任遙搖頭,要美人,這裡伸手就是一大把,爲何非得是他?
是啊……爲何非得是他?任遙自嘲的笑。
答案?無解。
“嘿,”有人走過來,在任遙面前站定,“你……能請我喝一杯麼?”
請?任遙微微測頭,燈光昏暗,面前的人只能看清一個精緻輪廓,身高倒是與自己相仿,任遙笑,伸手搭上那人肩頭,微微向自己拉近,“當然……可以,”他頓了一下,嘴脣湊了過去,“你想喝什麼……或者,你想在哪裡喝?”
“我知道這附近有個地方很不錯,不如……我們換個地方坐坐?”
“好……”任遙笑。是坐坐麼?還是做做?中文的精妙啊,真是讓人頂禮膜拜。
任遙刷開房卡,推開大門的時候忽然心裡一緊。陌生的氣息迎面撲來,他愣了一下才走進去在牀沿坐下。其實……這應該是自己無比熟悉的環境,任遙摸着柔滑的被面大腦忽然一片空白……
“砰”是關門的聲音。任遙心裡一緊,一擡頭就看到那人走進來在他身邊坐下。
“你先洗還是我先洗?”他問。
“你先吧……”任遙頓了一下,說。
“不如……”那人靠上來,擦着任遙脣角,聲音慵懶,“一起啊……”
任遙身體一僵,那人身上的香水味在鼻尖環繞,完全不對……
雙手環住了腰,那人緊緊貼着任遙,“我們去洗澡吧……走啦……”那人拉着任遙就要站起身,任遙身體一沉,擡頭看他,“我不習慣跟人一起洗澡。”
任遙目光冰冷語氣冷淡,那人愣了一下,隨即放開了手,笑道:“那我先去了啊……”
任遙是誰?圈子裡有名的花心薄情,不過一餉貪歡,管他誰是誰。天大亮,各自起牀轉身,也許各自都沒有看清面容。這個圈子不就是這樣,要的無非就是一宿溫存,管他明天幾何。
走到窗口,任遙拉開窗簾,他要的是頂樓套間,城市夜景一覽無遺。他掏出煙點了一支,夾在指間卻只是讓它燃盡。
又瘦了回來。
住院期間長出的幾斤肉失蹤了,蹤跡全無。
任遙笑,看來司徒晉也有失算的時候。
電話毫無預警的響了起來,任遙被這突如其來的音樂嚇了一跳,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的電話在叫。他掏出一看,竟是愣住了。
“喂……”
“在哪?”那人直截了當,語氣卻是淡薄。
任遙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身體也放鬆下來,纏綿着閒散,“你管我……”
“任遙……”那人喚。
任遙心裡一緊,浴室的門卻在這時打開,那人圍了浴巾走出來,“你去吧。”
“你跟誰在一起?”
“你管呢……”任遙忽然有些煩躁,平日裡了無聲息的,關鍵時候就冒泡哈,真不簡單。
“任遙……”
“沒事我掛了。”那人投來的探究眼光讓任遙渾身發毛,他丟下手機,徑直向浴室走去,“我很快。”他含糊道。
熱水打上來的瞬間任遙才意識到自己有多冷。天氣忽變,今天豔陽高照,明日秋風蕭索。即便關注天氣預報也不見得就能倖免。
他仰頭,任水流沖刷,人心堪比天氣,不都是忽冷忽熱忽近忽遠?宅吧,繼續宅着吧,管他春夏秋冬,風雨雷電。他任遙是誰,火攻不進水侵不了,整個刀槍不入。只要遠離,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怕什麼?
有什麼好怕?
任遙睜開眼,奮力看着前頭,卻只有白色瓷磚在視線。
他站在鏡子前頭擦着頭髮,蒸汽迷濛了鏡子,什麼都看不到,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在晃動。任遙伸手抹過霧氣,留下一道痕跡,自己在那道痕跡中顯現。他看着自己,眨眨眼,再眨眨眼。
不過就是萍水相逢,與之前和之後的任何一個沒有任何不同。不要特殊化,他在心裡不斷提醒,要一視同仁麼。對不對?他滿意的點頭,圍上浴巾開門出去,見到窗口站着的身影卻是一愣。
“你……”
“你不冷麼?”司徒晉走過來,翻出櫃子裡的浴袍給他披上。
“人呢?”任遙瞪了他一眼,別開視線四下張望。
“走了。”司徒晉說。
“你憑什麼?”任遙仰着頭,神情倔強。
司徒晉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是他自己走的,我沒有做什麼。”
任遙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了起來,他咬着牙,格格作響。“司、徒、晉……”任遙忽然一把推過那人抵到牆面,力氣之大讓司徒也吃了一驚。“你究竟想幹嘛?!”
司徒晉笑,眉頭一挑,“你不知道?”
“好……”任遙點頭,“我承認我出院的時候應該等你過來,我也承認我掛你電話是我不對……那我跟你認錯行了吧……”
“還有呢?”司徒晉輕飄飄一句,卻讓任遙渾身一震,“你什麼意思?”
“你說呢?”司徒晉看着他,似笑非笑。
“我真想不到你竟然這麼小氣……”
“小氣?”司徒一聽,笑意更盛。
“不就是那天看到你沒有打招呼麼……”任遙雙手掐上去,恨不得掐死他。
“只是這樣?”司徒晉看着他,對於自己脖子上的威脅無動於衷。
任遙低下頭,狠狠磨了下牙,剛想說什麼,就聽那人問,“你跟高翔關係很好?”
哈……任遙一下樂了,他難道是在吃醋?
任遙剛出院那會到高翔公司開例會,卻沒想到會遇見司徒晉。電梯里人滿爲患,任遙仰着頭,完全無視走進來的司徒晉。走到地下停車場,司徒晉喊了任遙一聲,但那人卻是置若罔聞,上了高翔的車就揚長而去。隨後司徒打了個電話過去,任遙也是沒說幾句就掛了。
究竟是誰在生誰的氣?是誰在介意誰的不在意?
我們總是站在原地看着對方,卻不知道原來根本不是自己想象。
任遙擡頭望着他,笑容嫵媚,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眯了起來,浴袍散了大半,露出整個肩膀和大片胸膛,他伸過手,慢慢拉上,舌尖無意識掃過脣瓣,“我可以認爲你是在吃醋麼?司徒先生?”任遙抓着司徒的領帶一點點拉向自己,在他耳畔呢喃,“你把我今晚的獵物放跑了……你說可怎麼好啊……”
司徒“哦”了一聲,“那我可否自願掉進獵人的陷進?”
任遙眉頭一揚,笑容愈發纏綿,“這個……也不是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