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遙一登陸MSN,就有窗口跳出來。
--你在麼?
--你好像不在也?
--喂,我今天看了個電影很不錯啊,給你推薦……
--你好久不上了也,你失蹤了呀?
--桃花?桃花?偶呼喚你……
--你不是把我拉黑名單了吧?
--颱風來了,你記得關窗啊……
--我買了一大筒冰淇淋,上面還有一層厚厚的巧克力……嘿嘿,想不想吃?
--不理我啊?
--不理我……那我去吃冰淇淋了哦……
--還是不理我?呃……好吧好吧……偶遁去了……
--桃花!!!!!!!!!!!!!!
那一串驚歎號讓任遙滿臉黑線,他擡手就想關掉窗口,但看到那ID—John忽然就猶豫了一下。那小小的頭像是灰的,任遙忽然有些失望,那種被人惦記的感覺格外強烈,讓人莫名眷戀。
任遙笑了一下,關了窗口,打開熟悉的網頁看着那些人不停刷屏,卻只是愣愣看着。
忽然覺得很沒意思,那些日復一日的頹廢生活讓他覺得渾身發冷,已經不是十八二十的年紀,難道真要這樣漫無目的的過下去?
不對,估計是自己太沒勁了纔會有這樣的想法。任遙撇撇嘴,怎麼還不能出院?
等他回到自己的軌道就不會這樣了,該死的司徒,爲什麼還不讓他出院?
“司徒晉!”任遙盯着屏幕咬牙切齒,牙齒磨得“咯咯”直響,十指一點點捏起來,嗯,不錯,任遙覺得還蠻有氣勢的,好,一會就這樣跟他談判。他要爲自己自由而絢爛的人生爭取福利。
“找我麼?”慵懶的聲音淡淡響起,任遙一驚,一擡頭就看到那人關上房門往牀邊走來。
“呃……”任遙眨眨眼,華麗麗的當機了。
司徒晉沒有穿西裝,一件黑色按花紋的休閒襯衣,深藍色牛仔褲,頭髮鬆散着,劉海軟軟的垂在額頭,一改往日正統風格。難怪自己見他第一面的時候根本認不出來,這個傢伙人前人後差太多了吧?真是道貌岸然的僞君子。
只是……這是要去遊樂場麼?或者郊遊?任遙吞了口唾沫,但還真的帥得一塌糊塗啊。這樣走街上,會不會有星探上來搭訕啊?
司徒晉放下手裡的東西,看到桌面上的電腦微微蹙眉,卻也沒說什麼,“吃飯吧。”
“呃……”任遙愣了一下,“你今兒怎麼親自來送飯啊?”他住院一個月,其實並沒有見過司徒晉幾次,至少他醒着時候見到那人的機會屈指可數。
“忙完了,”司徒晉笑了一下,“可是,你好像一點長進都沒有?”
蝦米?長進?自己一個住院的病人需要什麼長進?
“呀!”司徒晉忽然伸手捏了任遙臉頰一把,後者嚇得差點從牀上跳起來,卻見司徒晉搖了搖頭一臉嘆息,“看來我還是幫你預約一下做個胃鏡吧。”
“別啊……”任遙一聽立馬忘了疼,“你要知道,有些人就是吃不胖的……我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的啊……你這不是強人所難麼……”
“是麼?”司徒晉眉頭一跳,眼神疑惑。
“是啊,”任遙點頭,眼神真摯語氣誠懇,他微微低頭,“其實……我小時候得過傷寒的,但家裡條件不好,當時沒有好好治療……所以身體就一直不好……”他一聲嘆息,眉頭緊蹙,“我知道你是爲了我好,可是打從那時候起,不論我吃什麼都胖不出來……也許這就是命吧……”
司徒晉別開視線沒有看他,只淡淡說了句,“那你就多住幾天養好身體再說吧。”
“啊?”任遙立即懵了,他不是要談判麼?這還沒開口呢就喪失了所有機會,他終於明白什麼叫做作繭自縛,挖坑埋的原來是自己。
只是有網絡陪伴的日子總是好過許多。
任遙可以一邊端着湯碗一邊打字,一不小心笑出來湯水噴了滿滿一屏幕。
有人說:186 76 23 1
任遙想:太瘦,太高。還是個1。
有人說:172 52 16 0
任遙想:介個……未成年?
MSN的窗口自動彈出,John--終於看到你上線了……
任遙笑,我每天都在啊。
John:那我怎麼看不到你……
任遙:黑線,那你現在跟誰說話?
John:嘿嘿,是哦。那你怎麼這麼久都不上線?我還以爲你是故意不理我,同城聊天那裡也看不到你,你是不是交BF了啊?
BF?任遙不由一怔,腦中浮現的赫然是司徒晉那張俊臉,他忽然一個惡寒,趕緊甩了甩頭。
任遙:嘿,你個小鬼還管我交不交男朋友啊。
John:人家是關心你啊……
任遙:汗!
John:我說真的,你爲什麼要汗?
任遙:我生病住院。
John:不是吧?真假的?你住那個醫院,我去看你!!!
屏幕顯示的只是毫無情緒的文字,可任遙似乎讀出了那驚歎號後面的感情,這孩子是真的想來看他?可任遙是誰?圈子裡出了名的沒心沒肺,他哪裡會在乎這個?
任遙:別了,我已經出院了。
John:醬紫啊……那我去你家看你?
任遙:別了,你還是乖乖在家吃你的冰淇淋吧。
John:你生氣了?
任遙:我爲什麼要生氣?
John:你生病的時候一定很難受吧……可是我去沒有辦法去看你,所以不是你生氣,是我難過……
任遙盯着對話框裡的文字忽然不知道說什麼,只好匆匆下線,連88都沒有說。
有人會把網絡上的東西當真麼?
任遙想着,卻是無解。他只知道,不付出,就沒有傷害。
***
任遙依舊百無聊賴,司徒依舊神出鬼沒。
有時候任遙一覺醒來會看到那人站在窗口看着窗外,他愣愣看着,總會想到“玉樹臨風”之類的形容詞,他似乎總能感應到自己的視線,轉身輕道“醒了?”
有時候那人會陪自己到樓下散步,醫院的花園跟公園一樣,鬱鬱蔥蔥,滿目綠色,心曠神怡。只是司徒晉話很少,任遙也懶得開口,兩人並肩,卻總是無語。氣氛沉寂卻不尷尬。坐在湖邊的長椅上,任遙時常睡過去,醒來的時候總是靠着那人,身上蓋着他的外套。那個時候他總是閉着眼睛裝作睡着,因爲那人身上的味道很好聞。
我們雖然無法留住眷戀,但能長一秒就是一秒。任遙從不貪心,但他允許自己偶爾的任性。
菜色也從原先的清淡寡味慢慢豐富起來。任遙還是胖了。
所以他十分沮喪。
他看着電子秤的數字顯示鬱悶無比。
司徒晉卻是眉頭一挑,淡笑道:“想出院麼?”
任遙忽然意識到,那人想做的事情,大概是沒有他做不到的。
任遙出院那天,已是徹底的秋天。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頭,舉目望去,高樓大廈一幢接着一幢,遮擋着灰濛濛的天空。記憶中,那些蔚藍的色澤似乎已經十分遙遠,唯有眼前剩下的纔是真實。有時候他會分不清記憶與現實,總覺得那些場景明明身臨其境,可一眨眼才發現不過夢境一場。任遙笑,他大概時間太多,纔會想這些有的沒有的。
“你的住院費已經結了。”高翔推門進來,走到他身旁。
“呃……”任遙咂咂嘴,“結了就結了吧,反正他也不缺這些錢。”
“你知道他是誰吧?”高翔問。
任遙頓了一下,“哈”得笑出來,“不就是司徒晉麼……”
“你爺爺昨天打電話給我,問你最近在幹什麼。”
任遙一聽,臉色立即落了下來,“你理他做什麼。”
“所以我說不知道。”
任遙轉頭看他,眉頭一挑,“你小子果然仗義,走,哥哥請你吃飯去。”
“可你還沒收拾東西呢……”
“有什麼好收拾的,”任遙指指自己,“這裡除了‘我’之外,沒什麼是可以帶走的。”
高翔笑,事實好像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