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矯阿諛 法學界沉淪

最近對法界的批判以白玫瑰運動達到高潮,把法官罵得滿頭包,雖然正當,但是應該溯源到養成實務文化法學教育。雖然學界弊病很多:法學研究水平的低落,法學教授判斷能力之低下,選拔法律專業之不切實際,已有很多人批評,缺失也是有目共睹。我只想提到兩個我非常難以理解的法律學界的虛矯之風。

實例之一是令人作嘔的阿諛之風:我捧你爲不世出的立足臺灣、「從臺灣看宇宙」的世界級大師」,你吹我爲自外國名校鍍金系出名門(絕非杜撰)的「新秀」。這在別的國家學術界是絕無的現象。而在相互吹捧,彼此陶醉之中,真的以爲自己是「見多識廣」的法學界英雄,成就了臺灣非常了不得的法學教育。諷刺的是:事實的檢驗卻是造就貪污腐敗的律師總統,人人喊打的烏龍法官。

公關及外交掛帥的指導原則取代嚴肅的學術討論心態之下,和平共存成了最高的學術目標。即使是沾到「後現代」的皮毛,開口「議論」(discourse),閉口「審議」(deliberation),學術討論的模式卻是「共存共榮」、「互不侵犯」的「主權獨立」的「國際關係」。在相互承認各有偉大貢獻的氛圍之下,各自維護「互不干涉」的「多元」霸權山頭)體制;在你稱我贊,不相討論更無批判的學術文化中,大家生活在自以爲「有臺灣特色」的「後現代」,其實是浸淫在從未現代化,直像是黑道政客學風裡。那麼,未來的法官學的是自成一格的法條虛擬世界,如何判斷真實的人世

再看另一個有臺灣特色的法界習慣:在我的經驗裡,我沒有看到過任何其他國家,法界如此熱中「祝壽專集」。敬老尊賢本是民風古樸,值得提倡,但誤用到以追求真理爲最高職志學術界,其「猥褻」的程度令人翻胃。翻閱坊間任何法界祝壽專集 ,大部分是內容與壽星毫無關連,優劣各異的雜文。由於人生七十古來稀,學界泰斗今不多,祝壽對象成了供不應求的稀貨。於是,只得放下知識分子應有的尊嚴及標準,祝壽的對象從七老八十降低到六十,甚至五十。

反觀國外的學術實踐,即以現在法學界德國思想界大師哈伯瑪斯爲例:人家的祝賀集是找十幾位不同流派的泰斗,各自討論批判哈伯瑪斯的各種觀點,再由哈伯瑪斯迴應。以我們的標準,有些批評之嚴厲實在是「夭壽」,哪是祝賀。但是,沒有人認爲這是惡意中傷,非氣死老人家不可,而是承認哈伯瑪斯理論,已是領域中典範,是各個流派在建構自已的理論時必需誠實面對,妥善處理的觀點。

我不敢說法學界這些低俗的權謀之風直接造成許多法曹腐敗,但純潔學子在四年法學教育中,竟然只在目諸一些狗皮倒竈的實踐,感受不到法律專業高尚身教言教;就像在音樂系感受不了美麗的藝術氣息神學院裡毫無莊嚴的宗教氣氛,在法學院缺乏正直公平的尊嚴文化,要天天受到薰陶的未來法官在鑽入馬克斯所嘲笑:專以鑽營計算,飛黃騰達爲職志的法律官僚體系之後,會有如何出淤泥而不染的表現,無異緣木求魚

人說法律人練就伶牙俐齒,長於「有嘴講別人,無嘴講自已」,嚴於責人,寬以律己。爛法官該批評,而且是無情的批評。不過,不要忘了:批評之有用,涵蓋不可或缺的自我批評。法官之外的法學界也該時時泡尿照照自己,或者文雅一點,摸摸白玫瑰的荊刺罷!(作者爲世新大學法律學院客座教授哈佛大學法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