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文忠／今日屠夫，明日屠龍
文／葉文忠
「屠夫」這個名詞，突然爆紅了，雖然是指宰殺牲口的行業，但如今的社會中，我以爲早已「假借」到「殺人魔王」的刑事案件裡纔有緣見到，真正的屠宰業反而少用這個名詞。整起事件，來自今週刊的一則封面故事，最近清大畢業生爲了賺錢，到澳洲屠宰場打工，斗大的標題，「搶救無望世代」，「屠夫」加「臺勞」兩頂好大的帽子罩在臺灣學子的腦袋上，引起社會廣大的討論。
老實說，我很嫌惡，其一，是學生自嘲，用了「屠夫」調侃自己，媒體也順水推舟借力使力，冠上「屠夫」張顯卑劣與低下。看得出來，就是唯恐天下不亂，拉高「高材生變屠夫」的對比張力，才能吸引觀衆眼光，媒體界放大這樣的訊息，目的就是要把政府拖下來，再來狠踹一番。事實上撰文的同時，學生已經在網路上澄清，這是一個七拼八湊的虛構文章，完全曲解孩子的本意。
其二，即便事件是真，問題真有那麼的嚴重嗎？現下臺灣孩子出國「遊學」，大概有兩種形式，一種是父母提供金援，讓孩子到國外去home stay；一種是學生只准備了部分學費，剩下就必須打工賺取生活費。政府近年陸續談成了許多國家合作的學生「打工度假」免籤，也是大學生方興正艾的熱潮，外國遊學兼打工賺錢，澳洲無上限，臺灣一年就去了兩萬人。
只要是打工，幾乎都是最勞動的工作，舉世皆然。打工度假，多數的目的是學習語文，增長見識，打開國際觀，以累積人生未來的實力。如果一個學生，他把這經驗說成臺勞，是因爲他想要迅速賺到錢的心態和臺灣外勞一樣的邏輯，這是個人抉擇，與學歷無關，也與執政者無關，更無對錯。整個社會硬要把「打工」說成「輸出臺勞」，也行，只要孩子想冒險想走出去看世界，我很樂意把我的孩子送出去當「臺勞」！
把國內高材生高失業現象與薪資偏低的帳都算在政府整體經濟政策的頭上，其實有失偏頗的。的確社會經濟體質不好，執政者責無旁貸，但少子化與高材生人力的過剩纔是問題的根源。臺灣金字塔最大的底座已經斷層，所以纔會有外勞的引進，主管機關早已經意識到事態嚴重，卻苦於找不到有效的方法來改善，這多少和望子成龍成鳳的基本家長心態不無關係，能把孩子往高學府裡送，誰不卯足了勁？
以前年代窮困，所以學子們一切靠努力、靠實力分出高下，能進入高級教育的人口相對少，於是金字塔穩定。今日，臺灣社會經濟水平大幅提升，四處林立的大學已多到招收不到學生，專科生更是寥寥無幾。結果證明一般的大學，還真教不出社會需求的專業人力，畢業當然就是失業。商場上多數企業任用新進時，沒有經驗就是不敢用，忙碌的戰場，誰有時間教學徒？
▲畢業即失業，臺灣高學歷人才過剩，卻未必是專材。 (圖／翻攝自Photo Pin)
高學歷的人最後只能漫入金字塔底端的工作，憑良心說，那是自然現象。不做，說他眼高手低；做了，說社會大材小用浪費人力資源，父子騎驢，怎做都不對。但我認爲，這仍然只是社會自動微調的生態平衡。
來看看瑞士這個歐洲的花園吧，他們不培養高材生，國家的教育政策，就是培養高檔的專業師傅，是一個把一技之長髮揮到極致的國家，幾乎每個孩子接受的教育都是技職教育，學校一出來就是頂尖高手。瑞士人口大概800萬，靠手錶，靠銀行，靠服務業，個人年平均所得超過66000美元，全世界的富豪都要到他們國家存錢。瑞士土壤相當肥沃，擱在那兒生雜草，就是不玩農業，所以國家變花園。小國，就像人一樣，選擇專精幾項就夠了。臺灣要農業、要工業、要石化、要金融、要科技，規模經濟沒那麼大，卻什麼都要，最後就是什麼都輸人。
▲瑞士是歐洲的花園，土地肥沃卻不發展農業 (翻攝自／Photo Pin)
「壯遊」，是充滿挑戰的逐夢名詞，放手出去飛，受傷了再回家療傷就好，但孩子看到了不同的臉孔，聞到了不同的風，嚐到了不同的苦甜，等於看到了自己將來不凡的人生。多數父母讓孩子出國打工，爲的只是這個簡單的夢想，這和印尼、泰國、菲律賓等外勞來臺灣工作，基本邏輯與出發點就不同。
▲瑞士技職教育舉世聞名 (圖／Photo Pin)
至於打工的地點選在屠宰場或是其他偏僻的國外鄉下，這和去麥當勞，去餐廳端盤子，去加油站加油，其實沒有什麼差別，都是靠勞力賺錢，把「屠宰業」指涉成社會低下的行業，那是個人心態出了問題。Discovery有一個節目「幹盡苦差事」(Dirty Jobs)，專事介紹那些骯髒而又辛苦的工作場所，如果臺灣的學子能都去那些個地方打工，我敢說未來的臺灣必定不可同日而語。
▲骯髒的苦差事，才能磨練心智 (圖／翻攝自Discovery)
清大高材生出國打工去做什麼，我不關心也不擔心，他們都是經過殘酷學業競爭的佼佼者，戰勝了多少學子才能進入這個學校，校方也說，清大的畢業生平均都有二到三個工作在等着。走出國門，體悟中下階層的辛苦，他們已經有一顆受過專業訓練的腦袋，說不定能帶回再造產業的新思維。今天的「屠夫」，明天可能就是打遍天下的「屠龍刀」。
企業一定要走入世界纔有希望，孩子走出臺灣纔有視野。這是看事情的角度問題，「打工」這件事，一個是哭腔哀唱着亡國，一個是鬥志昂揚的興邦，你選那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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