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論廣場》掀牌 能走向防疫正軌？（翁銘佑）

加護病房。（資料照／美聯社）

5月22日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一句「校正迴歸」，引爆全臺熱議，PTT論壇出現罕見的「黃爆」(單看板人氣超過60000筆討論)。一個「迴歸」、各自表述。許多網路意見領袖(KOL)紛紛表態，挺政府、反蓋牌的兩方意見激烈交鋒、粉絲各自歸隊相挺，盛況不亞於大選期間。「確診數補正」這項各國都會執行的動作，爲何引發臺灣如此大的社會紛爭呢？

一場戰爭勝負的決定關鍵，戰場資訊絕對是重中之重。迅速且正確的數據將會大大影響決策。近日政治人物開始談論第4級警戒，也就是所謂的封城(實施區域封鎖)。臺灣已有爆量的病人數，但許多患者雖無明確感染鏈卻用「萬華活動史」來歸類解釋，導致進入第4級警戒與否成爲各說各話。封城似乎被視爲一種防疫失敗的認證。難道封城真的如此負面？

談論封城，我必須先說說我在ICU重症加護病房的故事。

我們在ICU值班時很怕見到一種病人：壞死性筋膜炎。這類病人常常入院第一天還精神抖擻，可以大聲抱怨：爲何他人好好的卻被排進ICU，而附近病牀盡是插管不能動彈的各類瀕危病人，整間ICU就屬他跟醫護人員最清醒。

有時候醫師看病人精神健爽，心裡也會猶豫，只是手腕或小腿小小範圍感染，我們有沒有機會不要開刀清創，先用抗生素治療拚看看。但大劑量抗生素施打還不到半天，感染已蔓延整個前臂鮮紅黑，患者開始劇痛、高燒譫妄。這時原本只需要鋸掉手腕的患者，必須安排緊急手術，立刻截掉整段前臂救命，面對感染擴大快速的壞死性筋膜炎，醫師必須大刀闊斧，有時一念之差只鋸手肘以下保留上臂功能，可截肢手術後回ICU才半天，當醫師準備幫截肢傷口換藥時，發現上臂也開始爛了，這時候患者狀態更差，早已進入昏迷，電解質各項指數異常，若要再進行手術將風險太大，只能改更強的抗生素繼續硬拚，前後沒兩天，原本還能大聲說話的病人就過世了。

沒錯，面對高傳染率的英國變種病毒疫情，我們可以從英國、南韓的疫情知道，疫苗覆蓋率只有1%的臺灣，完全沒有條件可以等待疫情。唯一的方法就是快速檢驗、辨認患者、移出社區、切斷傳播鏈、分流治療，然後迅速打足疫苗。

最理想的狀況應該是：準備1年的100個移動式採檢亭馬上架設，1天之內臺灣號稱16000的檢驗量能立刻鋪下去，每站單日採檢160人完全不是困難，隔天就能隔離上千患者，立刻根據重症風險因子分流進入輕症園區和專責應變醫院，然後根據各社區的採檢陽性率，抓出高風險熱點，立刻將該小區區域封鎖，做全面清查，全區匡列檢疫，則將可在1周內控制住主要熱點，避免擴散導致更大範圍、更多社會經濟的傷害。

一切的戰略、行動、目標範圍要如何訂定，都仰賴及時、透明、詳實的確診資訊，而非用拖沓縮水的數據自我設限，不敢大刀闊斧行動。

筆者在去年2月就於媒體多次建言：檢驗量能是控制擴散的關鍵、輕症園區(方艙)分流是減災的必要設施。唯有如此，才能確保醫院維持運作，在能力之內接住更多的重症患者，來挽救生命。上天眷顧臺灣，指揮中心專家戰戰兢兢，前線戰士辛苦捍衛，給了臺灣1年的時間準備，但看到今日亂象，基層人力匱乏，體力透支崩潰，不免欷歔。

5月18日起筆者也於臉書、電視節目多次提醒：檢驗數據不透明不詳實，PCR檢驗嚴重塞車，目前公佈的每日確診數完全不是當日完整的數字，將導致疫情錯估，資源錯放。不敢壯士斷腕強力封鎖清查熱點，將會導致更多患者等不到正確診斷、等不到救命的治療，將如壞死性筋膜炎的例子，在政治口水中，錯失了拯救更多臺灣人民性命的良機。

5月22日週六記者會後，許多粉專紛紛轉傳圖卡開始爲政府緩頰：「校正迴歸」後的數字可看到疫情趨勢穩定往下，說明政府的處置是正確合宜的，不容他人恣意攻擊。殊不知22日多加的400例校正迴歸，只是最頭幾日塞車的1萬4000多份PCR檢體，後續多日重災區的檢體仍卡在PCR機器前，今日能先驗出來的多是非熱點縣市不塞車的實驗室，有着大量陰性報告來稀釋陽性率。若把近兩日的所有檢體在確實檢驗完成後補上數字，將可能發現疫情趨勢仍持續向上。

這些KOL不乏醫師身分、公衛專家，到底是內行人說外行話，還是外行人錯誤解讀片面資訊，來維護所愛，粉飾政府不詳實數據，誤導輿論？筆者已不想深究。

疫情已至此，只有願意積極面對問題，只有正視系統缺陷瓶頸，承認未先提醒國人，指揮中心沒驗完當天檢體，承認之前每日公佈數據的不確實不及時，纔有辦法用正確態度去改善缺陷，趕快給予基層人員實質且及時的支持，並提醒國人疫情真正走向。

當減災期的第一步都走得如此顢頇，就如不願面對感染猛勢而正確截肢手腕的ICU醫師，將一次一次錯失接住傷亡國民的機會，死亡人數將在下週開始快速上升。無法適當控制的疫情中，每增加的一個確診數字，每一筆重症插管事件，背後都是一個生命，一個家庭。而承擔策略失誤的是前線全副隔離衣中衣裳溼透、體力不支的醫護，擔憂即將用罄的專用藥，淚眼看着患者在隔離中逐漸凋亡、無語陪伴着無法見親人最後一面的家屬。

筆者有幸得到社會栽培而能身爲醫師，我們因此有能力、有機會洞察問題，提出建言回饋社會。同島一命，不是你用來要求他人不得批判政府的情緒勒索和打壓；同島一命，是我發自內心對臺灣人民性命健康的疼惜。請珍惜任何一位還願意說真話的渺小國民。

此次疫情不可能在兩個禮拜內清零，若全臺灣人民願意用心配合，有機會壓抑疫情至持續每日零星感染到今年秋天，直到疫苗大量施打。這兩個禮拜人民和政府的作爲將是關鍵。面對病毒兇猛，人們難免惶恐，請記住關鍵心法：「所有人都將自己當作是無症狀感染者」，只要全體戴口罩，口鼻封住後病毒將無法噴出污染環境，將可減少頻繁洗手的焦慮，保護身邊家人。

目前政府準備不足、基層人力崩潰、側翼造假白髮造神、KOL錯誤解讀片面資訊擾亂防疫、社會輿論混亂，面對疫情最脆弱的是小老百姓、小賣店，拖沓的疫情將導致營運困境、家庭斷炊。筆者懇請人民瞭解疫情真相，自主將傳播鏈切斷，自助助人，幫臺灣人民度過此次難關。（作者爲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