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師騎車上班疑被河水沖走失聯 千人搜救十多天未果
5月12日早上，廣西桂林市靈川縣旺塘小學的王曉慧老師騎電動車到學校上課，卻意外在半路失聯。
十多天過去，一千多人蔘與搜救。人們只是沿着河道找到了她的電動車、頭盔等物品，怎麼也找不到王曉慧的身影。
但搜救仍在繼續，王曉慧的親朋和關注的網友，仍在期待找到王曉慧的那一刻。
失聯
茆江村，位於桂林市靈川縣潮田鄉，是南圩村村委會下轄的一個小自然村。這裡山環水繞，婦人們會相約在河邊搗洗衣物，靜謐的空中時而傳來陣陣鳥鳴。這是王曉慧生長的地方。
王曉慧是家中的大女兒，1993年5月11日出生，剛跨過28歲的坎。王曉慧曾就讀於賀州學院外國語學院，大學時，她曾告訴父親王遠香，她想當老師，並考了高中英語的教師資格證。王遠香曾在村小任教一年，得知女兒即將走上教書育人的道路，他打心底裡高興。
2017年，王曉慧畢業後，就到桂林的一所公辦學校代課。2018年，王曉慧考上了特崗教師，回到家鄉的旺塘小學教英語。
5月12日早上8時許，下起大雨，王曉慧像往常一樣，從家裡出發，騎電動車到旺塘小學上課。她戴着粉色頭盔，熟練地套上雨衣，換上防水膠鞋，還帶了一雙日常穿的運動鞋。
王曉慧的家離學校有五公里多的路程，平時她騎電動車，二十幾分鍾就能到達。但當天上課時間，學校裡依然沒有王曉慧的身影。學校清點教師人數時，發現王曉慧老師沒有來，也聯繫不上她，就向王曉慧的父親王遠香打電話詢問。
王遠香和妻子常年在桂林務工，小女兒也在外上大學，家中通常是王曉慧和奶奶一起居住。王遠香接到電話後，向母親詢問了情況，卻得知王曉慧早已出門，出門時身着針織毛衣和白色長褲。
王遠香多次致電王曉慧無果，他心裡一沉，意識到女兒可能出事了，他連忙從桂林趕回村裡。同日上午，村裡的微信羣裡有村民稱，接近9時，“幹河”漲水後，一個騎着電動車的人被衝進了大水裡。
“會不會是曉慧？”王遠香不敢過多猜測。
“幹河”
村民口中的“幹河”，寬約10米，平時，河裡乾枯無水，鋪滿了鵝卵石。但遇到下雨天氣，有時只需一兩個小時的強降雨，來自山間、田野的水就會“來勢洶洶”。
“幹河”的上方，是一條鄉道，連通着茆江村等多個村子和外面的世界。“幹河”與鄉道之間，有兩個相近的涵洞，水小的時候，上游的水經涵洞流出。遇到漲水時，大水就會直接沒過鄉道，傾瀉而下。
5月20日上午，潮田鄉下起暴雨，極目新聞記者來到“幹河”附近，河水衝過鄉道，向着下游奔騰而去，鄉道和河道近一米的高差激起一陣陣浪花。路邊，鄉政府的警示牌提示“水淹路段，注意安全”。不到半小時，警示牌已換成“水淹路段，禁止通行”。
河水兩端，停了不少車輛，仍有想要通行的村民們站在河邊觀望。有村民下車查看後，駕駛麪包車涉水通過。附近村民告訴記者，這條路算是他們進出村的必經之路。因爲漲水的情況並不少見平時漲水時，只要水不大，他們要外出辦事，就要涉水通行。但聽說王曉慧老師在此出事後，不少村民謹慎了很多。
毛世興（化名）的家就在“幹河”邊。他告訴極目新聞記者，5月12日早上8時53分，他在三樓給妻子拍“幹河”漲水的視頻，當天的水漲得很快，顏色很黃。剛拍完，他就看到一個戴着頭盔的人，騎着電動車想要過河，絲毫沒有停頓。騎到中間時，這個人就被衝進河道，先是不見蹤影，幾秒鐘後，又被河水衝起來，人在前，車在後，但水流很快，人和車又消失在毛世興的視野裡。
毛世興趕緊衝下樓並報警，還在微信羣裡詢問，希望確認落水者的身份。事發後，當地民警、消防人員等來到現場搜尋，附近的村民也自發趕來幫忙。
毛世興告訴記者，此前漲水時，他也看到有村民在事發地落入“幹河”，但都成功爬上岸。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人被水沖走。
搜救
據靈川縣應急管理局介紹，從王曉慧失蹤起，整個搜救工作累計投入人力一千餘人，其中包括消防救援隊、藍天救援隊以及基層幹部羣衆。
鄰村村民莫少衝（化名）參與了全程搜救。他告訴極目新聞記者，5月12日，他得知有人落水的消息，就加入了搜救隊伍。莫少衝說，12日當天水很急，無法下水，附近的村民和消防人員，民兵等一起，在河邊搜尋。
當天下午2時許，搜救人員在事發地下游約800米處的河邊草地上，發現了一輛電動車。經確認，這輛電動車就是王曉慧的。村民推測，早上被水沖走的人就是王曉慧。莫少衝看到，電動車損毀很嚴重，踏板掉了，座板也已經脫落，車身很多地方都碎了。
莫少衝說，12日的搜救一直持續到凌晨2時許。爲了在救援的黃金72小時裡爭分奪秒，13日天剛亮，大家就又開始搜救。越來越多村民得知王曉慧老師疑似落水失聯的消息，也紛紛來到河邊搜救。不少外鄉務工的村民也回到村裡，從河流向岸邊搜救。桂林藍天救援隊9名隊員也加入搜救，使用打撈鉤和衝鋒舟等水域救援設備。但救援隊和村民都沒有找到王曉慧。
王遠香告訴極目新聞記者，他曾向當地公安申請定位女兒王曉慧的手機，以確定王曉慧的位置，但後臺定位存在兩三公里的誤差，也有通信技術人員到達現場定位，因信號原因未能成功。前三天裡，他們多次撥打王曉慧的電話，有時還能打通，但之後，電話就一直是關機狀態。
距離王曉慧家中不遠處的河邊，還有幾根綁着鐵鉤的竹竿，參與多天搜救的王宏（化名）介紹，這就是搜救時使用過的工具。前些天，他們分段搜救，多次使用竹竿在河裡打撈，重點搜尋了沿河的深潭，還在河裡布了兩層網。
距離“幹河”約5公里處的巖洞，是搜救人員後期搜救的另一重點區域。王宏稱，河流最終會匯入巖洞，王曉慧老師可能順着水流被衝進了巖洞。因此，王宏等村民和藍天救援隊隊員曾多次進入巖洞尋找。
桂林藍天救援隊隊長告訴極目新聞記者，5月18、19日，藍天救援隊數十名隊員分四個小組，分別沿事發地點配搜救犬進行地毯式搜索、沿河道排查深潭、進巖洞以及使用無人機搜救。但搜索範圍太大，水流湍急，加之巖洞搜索環境複雜，搜救遇到了很大困難。
5月19日，王曉慧失蹤8天后，除了電動車外，搜救人員只找到了她的頭盔、雨衣、數據線等物品，沒有找到她的手機、貼身衣物碎片，更無法尋得王曉慧。
5月20日和21日，由於接連降雨，水勢上漲，搜救不得不暫停。
牽掛
5月20日，極目新聞記者來到王曉慧家中時，王曉慧母親剛從河邊回來，每當聽到有人提起“王曉慧”這個名字，母親的眼淚就會止不住地流。
父親王遠香招呼着上門慰問的人們，和搜救人員商討搜救中的細節。聽着窗外漸強的雨聲，王遠香忍不住擡頭，目光越過人羣看向窗外，嘆了聲“又下雨了”。
王遠香面龐清瘦，多日沒能安眠的他，看起來有些憔悴。王遠香告訴極目新聞記者，女兒失聯後，妻子一直很悲痛。有時會在親戚陪同下去河邊走一圈，但次次都難忍淚水。在桂林上大學的小女兒前兩天回到家，也和妻子一起哭。
王遠香說，工作日期間，王曉慧早上去學校，晚上回家後備課、照顧奶奶。週末，王曉慧通常會去桂林，到王遠香夫婦務工的地方，幫他們料理家務，爲他們燒一頓飯，一家人享受相聚的時光。
工作以來，王曉慧工資並不算太高，一個月收入兩千多元，但王曉慧依然會從中抽出數百元，補貼給上大學的妹妹。
王曉慧的行蹤，牽動的不止是家人的心。
廖英莉是王曉慧大學時期的輔導員，她告訴極目新聞記者，王曉慧大學期間學習一直很努力，雖然不多言語，但性格溫柔的她，總會用實際行動去關愛同學。王曉慧失聯後，班級同學紛紛表達了他們的牽掛和祝福之情。
旺塘小學內，孩子們會好奇地望着來來往往的陌生人。有膽大的孩子會圍上前去，詢問其從哪裡來，知不知道王曉慧老師去了哪裡。旺塘小學校長莫玉華說，這些天來，不止王老師班上的學生會問王曉慧老師的去向，很多其他年級的學生也會問他們，有沒有找到王老師。
網絡平臺上，參與搜救的人員會不時發佈搜救視頻。相關視頻下，是千萬網友的關切。不少網友會每日在評論區留言，詢問最新救援進展，祈求王老師平安。
熱愛
王曉慧是一名特崗教師。特崗教師是國家在中西部地區農村義務教育中實施的一項的特殊政策，公開招聘高校畢業生從事農村義務教育工作。
王遠香告訴記者，家裡的老房子住了很多年，這棟新房是女兒考上特崗教師後新建的，去年才建好。二樓是女兒王曉慧的房間。極目新聞記者走進房間，角落裡的一張書桌上，放着英語課本和教師招聘考試資料等書本。一張信紙上，娟秀的字跡密密麻麻地寫着上海的景點名。
王遠香說，女兒最大的愛好就是旅遊，每次旅遊回來，都會給他們帶特色小吃。今年5月，女兒還和朋友結伴遊了上海。
王曉慧對職業的熱愛，王遠香看在眼裡。王遠香說，如何提高孩子們的成績等問題，女兒經常會和他討論。他也會告訴女兒，教書和育人都是她的責任，除了教課以外，還要讓孩子們好好成長。這些，王曉慧慢慢都聽進去了，教課的成績越來越好。
王曉慧任教的旺塘小學，每個年級只有一個班。同校劉老師告訴記者，王曉慧是五年級的班主任，同時教四年級和五年級的英語。王曉慧管理班級有她自己的一套，雖然她在課堂上對學生們很嚴厲，但學生都很喜歡她。她所帶的班級，成績能在全鄉同年級中排進前三名，她也獲得了很多榮譽。2020年，王曉慧因成績突出，被評爲桂林市小學英語教研先進個人。
劉老師說，學校只有十來個老師，班主任要負責班級大小事務，關注每一個學生的安全。5月12日上午8時許，王曉慧老師還在班級羣提醒同學，沒有收到停課通知，來校的同學注意安全，如果過不了河可以向她請假。校長莫玉華告訴記者，12日上午9時許，王曉慧老師有教學任務，她可能是急着趕來學校才意外失聯。
在王曉慧的辦公桌上，一個筆記本寫滿了主題教育的內容。教案本上，課時教案工工整整，多種教學方法穿插，是王曉慧課程的常態。
劉老師說，他和王曉慧、蘭老師於2018年任教於此，三年期將滿，本月底將迎來考覈，如果通過，就將轉正入編。
任教以來，蘭老師就和王曉慧關係親密。蘭老師告訴記者，王曉慧熱愛生活，尤其愛旅遊。雖然她不常發朋友圈，但會分享旅遊的美好瞬間。她愛音樂，下班時會插上耳機，進入林俊杰的音樂世界。她也會像其他的追星女孩一樣，爲了搶一張林俊杰的演唱會門票激動很久，但會因爲教學任務，默默退票。這麼多天來，同事們都參與了搜救活動，現在也很想念她。
5月22日，雨勢初停，久違的幾縷陽光透過雲層，灑向“幹河”裡流淌的河水。村民和救援隊再次來到河邊和巖洞內搜救。有村民對着漸漸清澈的河水，一遍一遍地喚着“王曉慧”的名字。王遠香打算陪着妻子，再次去往河邊，向着奔流的河水，詢問女兒的歸期。
此前報道
5月12日，廣西桂林市靈川縣潮田鄉旺塘小學一名教師冒雨趕去上課途中被洪水沖走，至今杳無音訊，此事在網上引發極大關注。
5月17日，紅星新聞記者多方打聽了解到，這名教師名叫王曉慧，出生於1993年，系靈川縣潮田鄉茆江村人。
▲王曉慧 受訪者供圖
王曉慧的父親王遠香告訴紅星新聞記者，四年前，王曉慧從賀州學院畢業後，在桂林一所公辦學校擔任代課老師，3年前，她以特崗教師的身份回到家鄉所在地旺塘小學任教，直至事發。
現年53歲的王遠香常年和妻子在外打工，育有兩個女兒。5月12日這天早上，正在桂林市打工的他接到旺塘小學的電話，有教師問他：“曉慧有沒有來學校上課？”
▲王曉慧騎的電動車
王遠香心頭一緊，因爲這天一早，老家下很大的雨，隨後他給母親打電話，母親告訴他：“（王曉慧）已經去了，騎車過去了。”
隨後，王遠香給王曉慧打電話，發現她手機已經關機。王遠香感覺不妙，趕緊趕回老家。
這天早上9時左右，伏田村村民毛素星在他家三樓親眼看到有人騎電動車途經他家附近的“幹河”處時，被洪水沖走。
5月17日，毛素星接受紅星新聞採訪時表示，當天早上他起身發現，洪水很大，爲此，他還拍了一段視頻，視頻顯示當時是早上8點53分。
大概幾分鐘後，毛素星就看見一個騎電動車的人經過他家附近的“幹河”路面時，被洪水沖走。
▲現場救援照片
“她身上穿着雨衣，戴着頭盔，我也沒看出對方是誰，事發時預計是5月12日上午9點左右，後來我就報警了。”毛素星告訴紅星新聞記者，村民、政府、消防人員也來到現場參與搜尋。
當天14時，王曉慧出門騎的電動車從河裡被打撈了出來。“電動車就是我家的，車上的東西都在，唯獨不見我女兒。”王遠香接受紅星新聞採訪時表示，“搜尋6天，很多在外打工的村民也趕回幫忙搜尋，約上百人蔘與搜尋，但還是沒能找到，我也不能不接受現實了。”
王遠香說，王曉慧很孝順，是名特崗教師，收入不多，但小女兒每月1000多元的生活費，都是她給的。
▲現場救援照片
據王遠香介紹，他有兩個女兒，大女兒是王曉慧，小女兒比王曉慧小六歲，目前在桂林一所大學讀書。
5月17日，潮田鄉中心學熊校長告訴紅星新聞，王曉慧自2018年起到旺塘小學擔任特崗教師，三年考覈期將在下月期滿。“她很優秀，相關材料我們都已上報，準備下個月給她入編，沒想到卻發生這樣的事。”熊校長說。
據熊校長介紹，事發後，當地黨委政府組織消防、藍天救援隊參與搜尋，但截至目前還沒能找到，王曉慧一直處於失聯狀態。
儘管仍在搜尋王曉慧，但從她當天騎的電動車以及有人被洪水沖走一事，親人們逐漸意識到她可能已凶多吉少。
“第一天，我們搜尋到凌晨兩點，早上6點又繼續搜尋。”王遠香說，六天過去了，還沒搜到，自己也不得不接受現實，但他還沒放棄搜尋。
▲微信聊天羣截圖
事發前半個小時，王曉慧在“五年級學習交流羣”裡發了幾句話，這似乎成爲她最後的遺言。在羣裡，她說：“目前沒有收到停課通知，今天是要上課的”“請來學校的同學注意安全”“如果過不了河打電話跟我請假”。
據熊校長介紹，旺塘小學五年級只有一個班，王曉慧是一名英語老師，她同時還是五年級的班主任。
“她叮囑學生過不了河，記得打電話向她請假，但她爲不耽誤學生課程，卻冒雨強行過河。”王遠香哽咽着說。
5月12日16時32分，王老師失聯7個多小時後，“五年級學習交流羣”內，一名家長@班主任王老師問：“在沒？王老師”。
但王老師沒有迴應，至今都沒有。
“平時這河道是乾的，但下雨後，一年會有幾次漲水。”據事發附近村民毛素星介紹，自前年開始至今，他在事發地已看到三次落水事件，其中有一對夫婦落水後，成功自救，“他們成功爬上了岸，摩托車是第二天水退後纔過來打撈的。”
紅星新聞記者 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