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澤慧院士：出身名門，簡樸一生，中國的居里夫人

前段時間，我國的氣球飛到美國上空，引發全球關注。

在我國最早提倡發展高空氣球的，是何澤慧院士。

何澤慧

何澤慧，傑出的核物理學家，也是兩彈一星元勳錢三強的夫人。

她祖籍山西靈石，出生於蘇州。祖上出了很多進士，有“無何不開科”的美譽。

何澤慧父親何澄的資格非常老，在同盟會創辦幾個月後就加入了，介紹人是黃興。辛亥革命後，他擔任陸軍第23師參謀長，蔣介石是該師下面一個團的團長，見了何澄要叫長官的。

何澄

何澄還是收藏家和書畫家，他花重金買下網師園並修葺一新。與張大千、葉恭綽交好，張、葉二人住在網師園裡，終日作畫。何澤慧的小妹何澤瑛曾用張大千的畫疊飛機玩，他也不生氣。

受父親影響，何澤慧的書法、繪畫都很有造詣。

何澤慧書畫作品

父親熱愛祖國，憂國憂民，深深影響了子女，後來何澤慧兄弟姐妹都成了科學家。她與大姐何怡貞、小妹何澤瑛被稱爲“何氏三姐妹”。

而她舅舅的王家，也是科技望族。大表姐王淑貞、二表姐王明貞、表哥王守競、表姐王守璨（陸學善院士夫人）、表弟王守武、王守覺等都是著名科學家，兩個表弟王守武、王守覺後來都當選爲中科院院士。

何澤慧1914年3月5日出生於蘇州，從小就很有志氣。她大姐何怡貞，是按照親戚家表姐王淑貞、王明貞來取的名字，帶一個“貞”字。何家的男孩是帶“澤”的，所以老二是男孩，取名何澤明。到了老三何澤慧，本來也要按照女孩來帶“貞”字的，何澤慧堅持要和男孩一樣，於是父親給她取名“何澤慧”。

從左至右：何澤慧、大哥何澤明、大姐何怡貞

有人認爲何澤慧能夠取得很大成就，是因爲她出身名門，起點就比別人高。

其實，起點只能保證下限，努力才能提高上限。

1932年，18歲時何澤慧考入清華大學物理系。當時28名物理系新生中，有8名女生。清華大師雲集，物理系主任葉企孫，是我國近代物理的奠基人之一。但是他認爲女孩子將來都是要相夫教子的，在學術上不會有什麼成就，於是勸女生轉系。何澤慧性格倔強，她心裡暗暗較勁，你讓我轉系，我偏不！1936屆清華大學物理系，只有10人順利畢業，其中有3名女生。何澤慧以班級第一名畢業，第二名是錢三強。而這個班上，還有後來的兩彈一星元勳王大珩、著名經濟學家于光遠等人。

10位同學畢業合照上的何澤慧

何澤慧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男女平等，因此，她對葉企孫一直耿耿於懷。別人都說葉企孫是好人，她說是“老封建”。只有周培源對她非常好，當成小妹妹來看待。周培源是何澤慧表哥王守競（清華大學物理系教授）的好友。

衆所周知，何澤慧是傑出的核物理學家。但是她留學時選擇的卻是彈道學，她希望學造槍炮趕走日本鬼子，兵工報國。

而德國當時的兵工技術和理工科教育，在世界上是首屈一指的。

但她的留學之路並不順利。

大學畢業後，班上一些男生進了國民政府重要部門兵工署，而作爲女生，何澤慧被拒之門外。

她說，“兵工署不要我，我自己去找德國那德國軍事專家的老祖宗去！”

這位“德國軍事專家的老祖宗”，就是克蘭茨教授，他曾被南京兵工署聘爲顧問，在柏林高等工業學院任教。

何澤慧打聽到當時山西省有一個政策，籍貫山西的國立大學畢業生，可以獲得3000大洋的留學資助。何澤慧父親是山西人，儘管她出生在蘇州，但也是符合政策的。於是她爭取到了這筆資助，選擇了當時最便宜的德國，作爲留學目的地。

當時的柏林高等工業學院，如今的柏林工業大學，屬於兵工性質，外國人進不去。起初克蘭茨教授不接受她，何澤慧說，“你可以到我們中國來當我們軍工署的顧問，幫我們打日本侵略者。我爲了打日本侵略者，到這裡來學習這個專業，你爲什麼不收我呢？”克蘭茨教授被問得啞口無言，破例接收了何澤慧，一開始是旁聽，過了一段時間才轉爲正式生。

因此，何澤慧成了這所名校技術物理系第一個外國學生，也是第一個女生。

1938年2月，何澤慧進入技術物理系開始從事彈道研究工作。

1940年，26歲的何澤慧獲得博士學位。

世人皆知鄧稼先26歲獲得博士學位，被稱爲“娃娃博士”，卻不知何澤慧也是在26歲獲得博士學位。

何澤慧博士照

何澤慧想趕快回國，爲抗擊日本侵略效力，她甚至想，這下兵工署沒有理由拒絕自己了吧？可是，在辦理回國手續時，中國駐德國大使館告訴她，都什麼時候了？現在戰爭期間，德國政府不允許理工科學生離開柏林。

知道回國無望後，何澤慧沒有辦法，只好尋找工作，進入西門子工作。期間還結識了約翰·拉貝先生，並看到了著名的《拉貝日記》，是第一個目睹了拉貝日記的中國人。

約翰·拉貝

2117頁的拉貝日記，厚厚六大本，80多張照片，深深刺痛了何澤慧。

後來回國後，在日本極力否認南京大屠殺時，何澤慧在高能所曾當着中日記者的面宣佈，“我認識拉貝，見過拉貝日記和他保存的照片”。

由於戰爭的持續，何澤慧與大姐何怡貞逐漸中斷了聯繫。急切想知道國內家人消息的她，突然想起了在法國巴黎留學的大學同學，錢三強。

1943年上半年，德法之間恢復了通郵，但規定必須接受檢查，而且每次通信不得超過25個單詞。於是，何澤慧給錢三強寫了封信，說自己與國內的家人已中斷了聯繫，問錢三強有沒有辦法與國內通信，希望幫她向親人轉達平安消息。錢三強立刻給國內何澤慧的父親何澄寫了一封信。

沒想到，何澤慧聯繫錢三強，還有意外收穫。接下來，兩人通信頻繁，感情逐漸升溫，最終結爲終身伴侶，於1946年結婚。

年輕時的錢三強與何澤慧

在德國的何澤慧繼續從事科學研究，進入到當時科學界非常關注的原子科學領域，並在世界首次觀測到正負電子碰撞現象。

二戰結束後的1945年冬天，何澤慧終於可以離開柏林，帶着一個小箱子，去巴黎看望錢三強。短暫相聚後，返回德國，1946年重返巴黎，並於1946年4月8日，在中國駐法國大使館登記結婚。約里奧·居里夫婦也參加了婚禮。

何澤慧與伊萊娜.居里

在居里實驗室，何澤慧與錢三強發現了鈾核的三分裂和四分裂現象。是錢三強聽了一個報告後，產生了想法，於是馬上安排實驗，後來由何澤慧觀測到三分裂現象。觀測過程中，又發現了四分裂現象。後來，他們發表了論文，第一作者是何澤慧，第二作者是錢三強。

何澤慧與錢三強的論文

由於在小居里夫婦的實驗室工作，夫婦二人都研究核物理，因此錢三強與何澤慧被稱爲“中國的居里夫婦”，何澤慧有了“中國的居里夫人”這個稱呼。

錢三強與何澤慧在做實驗

1948年4月，何澤慧與錢三強嚮導師約里奧·居里夫婦辭行。小居里夫婦儘管不捨，但還是支持他們的決定。伊萊娜還送給錢三強一瓶非常珍貴的放射性物質，這瓶物質對後來我國研究點火中子源發揮了重大作用。

1948年5月2日，錢三強與何澤慧帶着不滿半歲的女兒錢祖玄，乘船回國。

回國後，錢三強到清華大學任教，由於清華當時規定不允許一對夫婦在同一所學校工作，於是何澤慧去了北平研究院。後來北平研究院成立了原子學研究所，何澤慧任專任研究員，錢三強擔任所長。

從左至右：趙忠堯、錢三強、何澤慧

1955年，中央決定發展原子能，搞原子彈。並於1956年成立了專門的部門——三機部，不久改名二機部，也就是後來的核工業部，錢三強擔任副部長。

由於部長宋任窮和另一位副部長劉傑都是部隊出身，文化程度不高，錢三強是高層中唯一的科學家，負責推薦、調配科學家，進入研究團隊。

何澤慧在實驗室

在錢三強最早的研究原子彈的推薦名單裡，有王淦昌、彭桓武、鄧稼先和何澤慧等人。可是名單報上去，上級劃掉了何澤慧的名字，因此何澤慧並沒有很早就進入核心研發團隊。

至於原因，主要有兩個：一是當時何澤慧三個孩子年齡還小，尤其是1951年出生的小兒子錢思進才五六歲；另一個原因，錢三強年紀輕輕就身居要職，遭人嫉妒，當時就有人說他“手伸得太長了，想控制九所（後來的核武器研究院）”，“把老婆弄進來”，云云。

其實，瞭解錢三強的人都知道，他性格直率，爲人耿直，大公無私。彭桓武就說，錢三強推薦人，是因爲這人確實有那個能力。的確如此，我國大部分核工業骨幹，都是錢三強舉薦和培養的，王淦昌、彭桓武、鄧稼先、朱光亞、程開甲、于敏、王承書、王方定等人，都證明了錢三強的眼光，他們都在自己的崗位上出色地完成了任務。

何澤慧無疑是具備足夠的能力研製原子彈的，如果她一開始就加入核心團隊，那麼兩彈一星元勳，必有她一席之地。

後來楊承宗回國前，約里奧·居里就告訴楊承宗，“你回去高速毛主席，你們反對原子彈，就要擁有原子彈。原子彈也不是那麼可怕的，原理也不是美國人發明的。你們有自己的科學家，錢啊，汪啊，錢的夫人呀。”

錢就是錢三強，汪是指汪德昭，錢的夫人，當然就是何澤慧。

不過，何澤慧仍然爲我國的核事業做出了重大貢獻：她研製出核乳膠，領導建立中子物理實驗室，率領團隊研發出點火中子源，又攻克了氫彈關鍵數據，讓我國少走兩三年彎路，使氫彈提前炸響。

何澤慧

1964年10月16日，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那天，是錢三強51歲生日。

第三天，他被下放到信仰農村。並接受了很多審查。

1967年，錢三強被下放到陝西合陽。他壯着膽子向組織提出了一個要求，就是希望和妻子一起，這樣也有個照應。於是何澤慧也到陝西合陽的五七幹校一起勞動。

儘管被分配打場、敲鐘、掃廁所，但是何澤慧仍十分樂觀，工作非常認真，兢兢業業。她敲鐘有多準呢？她打開收音機，聽到準點報的同時，敲響大鐘，絲毫不差，有人根據她的敲鐘聲來對錶。

何澤慧

在艱難的歲月裡，她也不忘繼續科學研究，甚至自制觀測設備，還發現了一顆彗星。

1972年，錢三強與何澤慧回到北京。短短几年間，兩人迅速衰老。二女兒錢民協說，他們老得快極了，有很多白髮。

錢三強何澤慧全家福

回到北京後，何澤慧不回原子能所，去了高能所。

她是我國高能物理和天體物理奠基人之一。

何澤慧一生簡樸。後來國家經濟逐漸好轉，但是她一直主張科研也要節約，花小錢辦大事。

她最早倡導發展高空氣球，領導建立了高山觀測站。如今，我國在高空氣球領域處於世界領先，前不久，有一個“流浪氣球”飛到了美國上空。

何澤慧在神舟二號發射現場

1992年6月28日，錢三強因心臟病去世，享年79歲。

家裡的擺設一如從前，保留着錢老去世前的模樣。

晚年錢三強與何澤慧

從2006年開始，溫家寶總理連續6年看望何澤慧，對她非常尊敬。溫總理說，何先生在女科學家中是少有的，是人中麟鳳。

何澤慧

1950年，何澤慧就與兄弟姐妹商量，把私宅網師園捐給國家。1994年，補辦了房產、文物捐贈等手續。網師園有數量驚人的字畫、書籍、古印、古墨、名貴印章、印材等珍貴文物。僅現藏於蘇州博物館的所捐文物共1374件，其中一級文物31件，二級文物355件，三級文物381件，其餘尚未定級。

蘇州網師園一景

何澤慧90歲時，還擠公交車去上班。單位給她配了專車，她堅決不要。給她分了新房子，她也不搬。

直到92歲那年摔斷了腿，纔沒有繼續上班。

1980年，何澤慧當選爲中科院院士（學部委員）。

2011年6月20日去世，享年97歲。

2020年1月15日，被授予核工業功勳獎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