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了3個獎盃代打者,刷新了我對獎盃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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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獎盃系統簡直是電子遊戲界最偉大的發明之一,也有人說它是業界毒瘤。無論是好是壞,這個虛擬的杯子在現實中確實挑起了另一番熱鬧:有些玩家爲了維護心目中的公平公正,精心研究獎盃獲取條件和順序,對舉報作弊樂此不疲;有的廠商開發出素質平平的遊戲,卻靠着“白金神作”的獎盃設置,成功挽救了銷量;還有一小羣人從中看到了商機,提供獎盃代打服務,在遊戲業的灰色地帶分得一杯羹。

我一直知道獎盃代打者的存在,卻從未深入地與他們接觸。在我想當然的腦袋裡,他們應該是一羣躲在暗處的奸商,視遊戲爲牟利工具,做着褻瀆排行榜公正性、毀滅玩家遊戲樂趣的事情。可是有一天,我在偶然間得知PSN上的好友Neorocke就在做着代打獎盃的事情,這極大激發了我的好奇心,於是這次針對獎盃代打者的採訪就從他開始了。

獎盃不能吃,可是仍然有人爲了它前赴後繼

“自從代打獎盃以後,我就看破了紅塵”

受訪者:Neorocke

性別:男

身份:北京某名牌大學地質系研究生

業務方向:代打《泰坦隕落2》、《使命召喚4重製版》、《模擬山羊》的最難獎盃

Neorocke的代打之路是從《泰坦隕落2》開始的。

雖然沒有玩過一代,但是看到二代遊戲的開場CG之後,他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按照他自己的說法就是“不知道爲什麼特別着迷,覺得很帥”。

遊戲首發價格不菲,要300好幾,那時候大家還不知道美版遊戲也內置中文,有人在網上甩賣美版遊戲的兌換碼,他以200元的價格買進了,感覺撈着了一個小便宜。

當時Neorocke盤算着把《泰坦隕落2》的遊戲賬號租出去,一週收10-15元,半年就可以收回成本,不想這款遊戲卻成爲他代打白金的起點。

過度追求獎盃還是挺傷身體的

以下是我們之間的對話——

Q:你從小就玩遊戲嗎?

A:我從小近視,家裡管得很嚴,不讓看電視也不讓碰電腦,只能偷偷去書店漫畫,我最喜歡看的是《龍珠》。家裡人也不知道我去書店看了什麼,只覺得去讀書是好事,要是知道我看的是漫畫估計又不讓了,那個時候都說漫畫導致孩子暴力和語言貧乏……

Q:語言貧乏?

A:“哼”、“哈”、“嘿”……打鬥起來不都是隻有這些嗎?反正家裡不是很支持漫畫啊遊戲啊之類的,我這幾年玩遊戲他們都不知道。

Q:那是什麼時候開始接觸遊戲的?

A:我在2013年底買了人生第一臺遊戲機3DS,玩了一陣子,到2014年底纔開始玩主機。那時候是因爲想玩《GTAV》,沒錢換電腦,所以就買了PS4。

Q:那又是什麼時候成爲一個“獎盃控”的?

A:買《GTAV》的時候送了會員,我就領了。其實我那時候對會員沒什麼概念,也不聯機,也不懂會免遊戲。那時,港服剛好會免了《惡名昭彰:次子》的獨立DLC《破曉》,我得到了人生的第一個白金獎盃。自打那以後,我對獎盃系統有所瞭解,開始有意識地打獎盃。

自從入了“獎盃坑”,Neorocke開始極度在意獎盃排名。他變得瘋狂,夜以繼日地沉溺,獎盃名次以極快的速度躥升。在獲得了虛擬榮譽感的同時,Neorocke也付出了代價——獎盃迷戀期恰逢考研備戰期,爲了白金《合金裝備幻痛》,他沒有好好複習,恰好那一年數學特別難,考糊了。

第二年在家裡複習考研,一直異國戀的女友來北京找工作,小情侶總算相聚在一起。可是家裡沒給生活費,談戀愛總需要一些零花,所以Neorocke打定主意用代打的方式賺錢。

Q:爲什麼選擇代打《泰坦降臨2》?

A:在我玩到遊戲之前,看到貼吧有人討論說有一個叫“成爲大師”的獎盃很難,這更激發了我想玩這款遊戲的意願。後來發現這個獎盃自己可以比較輕鬆地得到,而且很省時間,一分鐘不到的事,所以就從這個獎盃開始吧。

Q:30元的價格是怎麼定下來的呢?

A:其實這個價格不是我定的,在我開始代打之前,已經有人開始這個業務了,他開價30,我也就跟着這個價格了。這個遊戲已經打出了肌肉記憶,被我玩得行雲流水,後來索尼官方有一個《泰坦降臨2》的白金挑戰活動,我參加了,成功獲得索尼送的一個頭盔周邊。

羣衆對於《泰坦降臨2》最難獎盃的評價

Q:你還接其他遊戲的代打業務嗎?

A:幫人打泰坦的時候,有顧客問我還接不接《使命召喚4重製版》的獎盃代打,說遊戲裡有一個最難獎盃,市面上普遍100元一個。我想這個賺錢啊,哪怕給我50我也知足了,就去練。

Q:這個杯非常難,獎盃網站上怨聲載道。

A:是的,打得那叫一個心塞,剛開始都不知道往哪裡走。參考了不少視頻,操作都太玄學,不適合我,我只好自己摸索,練了足足小半個月。

不過後來聽說這個獎盃可以用bug打,就沒人找我打這個杯子了,這之後白金的基本都是水分。不過回想當年練習了千萬遍之後,得到白金的那一刻,感覺確實爽。

Q:你店裡還接《模擬山羊》的“飛行山羊”杯呢?

A:因爲這個遊戲會免過,玩的人多,我就蹭個熱度,這樣有生意嘛,“飛行山羊”我打得可好了!

在《模擬山羊》的白金道路上,不知有多少人的最後一個杯卡在了“飛行山羊”這裡

雖然沒有專門花心思接業務,但是“觸手級”的身手還是爲Neorocke帶來了一點甜頭。除了賺到了生活費,PSVR、PS4 Pro、PSV、Switch……還有PS3都是Neorocke用代打賺來的錢購置的。爲什麼還要回頭去買PS3?當然是爲了獎盃。

Neorocke更珍視的是在這個過程中結交的“好機友”,遇到談得投緣的,他乾脆免費代打。

Q:有遇到投緣的客人,那有奇葩的嗎?

A:因爲我臉皮薄,基本上都是先幫人打完,然後再讓他拍下付款的,所以有些騙子我一打完他就消失了。

Q:會氣嗎?

A:不是太計較,因爲畢竟自己也就浪費了幾分鐘。還有砍價的,25行不行?謝謝大佬!20吧,我是學生黨實在沒錢!你是我親哥!要不15吧……

Q:你說你現在對獎盃看淡了,爲什麼呢?

A:有一次我在網上看到很多代打galgame的,五元一套白金,一百元可以買一堆,靈魂頓時受到了震撼,因爲我“肝”了上百小時的白金,被別人隨隨便便用五元錢就買到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等價的,我還不如用這些時間來學習,不然在社會上沒有競爭力。後來我還發現,很多名次靠前的白金大佬不少都在找人代打,也有找上我的,所以我就看破紅塵了——當然!如果是真心喜愛的遊戲,我還是會努力白金的(笑)。

回望自己的白金歷程,Neorocke深有感慨

順着Neorocke的指引,我找到了一家以代打乙女遊戲爲主的店鋪,店主是個妹子。

“乙女遊戲不便宜,好在我用代打回本了”

受訪者:兔幾

性別:女

身份:剛走上社會不久的上班族

業務方向:代打乙女遊戲獎盃

兔幾是一位生活在海口的黎族姑娘,她自稱漢化得比較徹底,生活習慣和漢族人一模一樣。她的愛好和二次元緊密相關:打遊戲,追番,或者看別人實況直播恐怖遊戲,在UP主的鬼哭狼嚎聲中獲得樂趣。

前幾年上大學的時候,兔幾手頭就積攢了一大堆的ADV遊戲(即日式AVG遊戲)。ADV遊戲的價格普遍偏高,兔幾感覺自己玩過以後就純收藏的話有點可惜。有一次她靈光一閃:是不是可以幫人代打呢?諮詢了一遍周圍的同學和好友,發現果然有需求。大學生活總體是輕鬆空閒的,於是她開了一家網店,代打之旅從此開始。

ADV遊戲是兔幾最愛的類型之一

Q:爲什麼那麼鍾愛ADV遊戲?

A:我比較喜歡靜下來看故事,而且算是半個聲控。ADV遊戲有故事、有配音還有BGM,再適合我不過。不過其實我比較雜食,不光玩ADV,什麼類型的遊戲都玩。不過最喜歡的前三類,還要數ADV、ARPG和MUG(音遊)了。我以前還寫過一些ADV遊戲的攻略,不過比起日站的攻略差遠了,就不拿出來獻醜了……

Q:其實我是不大瞭解這一塊,ADV就是GAL嗎?

A:不是,我收集的主要是乙女遊戲。用一句話解釋的話就是:乙女是GAL的逆後宮。

Q:你現在已經走上工作崗位了,不如學生時代那麼閒,爲什麼還在繼續經營店鋪呢?

A:兩個原因:維持店鋪和賺取外快。這個店,我還想刷個皇冠,到時候就算不再招徠代打業務了,用來轉型別的也方便。其實這個店鋪不只我一個人,我還有個朋友,是個漢子,白金狂魔,他和我一起幫人代打。

Q:(興趣來了)漢子?是你男朋友還是……?

A:哈哈不是,其實原來是我的一個顧客,後來他也想和我一樣接代打業務,但是又懶得自己開店守店,就掛在我這裡了。

Q:你自己是白金狂魔嗎?

A:我不是。我對白金不執着,基本是能白就白,不能白就坑着。

Q:生意還好嗎?

A:業務時好時差,有時候一個月都不見動靜,有時候會一次性有二十幾個遊戲的單子

Q:你怎麼看玩家找人代打的行爲?

A:其實就是各取所需吧,有些人不想把時間浪費在自己不喜歡的遊戲上面,需要的只是獎盃數量。

很多人把獲得的獎盃數作爲自己炫耀的資本

Q:顧客人都怎麼樣?

A:來我店裡的客人素養都很好,不少體諒到我是上班狗,會對我的完成速度表示理解。有兩三個客人,現在也是經常聊天的朋友。

奇葩的倒是也遇到過一個,來店裡三次,每次拍下單子不留遊戲賬號,然後怎麼詢問都是裝死,過一段時間會申請退款。

Q:所以是什麼情況

A:後來我警告了他,再莫名其妙下單就去投訴了,就再也沒出現了,我猜應該是來砸場子的。

Q:我看了你店裡的價格,有10元的、也有20元的,這個價格是怎麼定的呢?

A:我最初的時候其實不大懂定價,都是按照自己覺得合適的價格來。我也不太敢把價格開太高,感覺和自己的良心過不去。有時候覺得這個價足夠了,反正能收回遊戲的本金就行。

對兔幾而言,只要賺到的錢能“夠本”她就滿足了。最後她向我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收集成果,能用自己的愛好賺到一點錢再反哺愛好,一定是蠻帶感的一件事吧。

兔幾收藏的遊戲碟

“我免費服務,卻被認爲是騙子”

受訪者:黑芒

性別:男

身份:自由職業者

業務方向:代打自己感興趣的遊戲

黑芒是我在遊戲羣裡找到的。他很早以前在羣裡問有誰需要白金《地平線:零之黎明》,他可以幫忙。那時候我並不以爲意,也沒往深裡想。採訪了兩個代打者以後,我才忽然想到了他——他說的“幫忙”不就是代打嗎?

黑芒是一個非常寡言的人,整個採訪過程基本是用問什麼答什麼的方式完成的。爲了避免我產生誤會,他解釋說自己無論是上班還是在家裡,都不大做聲,所以把寡言的個人風格也帶進了網絡。不過每當談到遊戲本身的時候,他都會意外地多聊兩句。

黑芒並不靠代打賺錢。遇到自己喜歡的遊戲,他不介意替人玩第二遍。

《地平線:黎明時分》的白金獎盃並不容易拿

Q:你說遊戲是你的解壓方式之一?

A:對,和看電影、聽音樂、打高爾夫一樣,就是一種娛樂方式。

Q:你說你代打純粹是爲了再完整體驗一遍遊戲?

A:是的。

Q:爲什麼會這麼做?如果我想多體驗一次,用自己的賬號重新開“New Game”就可以了啊?

A: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更願意幫人代打。

Q:爲什麼?

A:會有目標感吧。跟着獎盃的指引,逐一體會遊戲的全貌。好的獎盃設計是可以達到這個目的的。另外,獎盃彈出的時候的確很有成就感,我覺得那一聲提示音特別動聽。

Q:那你也可以再註冊一個賬號白金啊?

A:怎麼說呢,我知道很多人很迷戀白金這個東西。所以既然同樣出一份力氣,我何不滿足自己的同時又成全別人呢?我會感覺我在做的這個事情更有意義。我最喜歡的一句話是“予人玫瑰,手留餘香”。

對有些玩家來說,幫別人打遊戲也自有一番樂趣

Q:那你都是幫哪些人白金呢?

A:我加了幾個主機遊戲羣,有時候我會主動在羣裡問有誰需要白什麼遊戲的;有時候有人抱怨某個我喜歡的遊戲難白,我也會和他私聊,表示願意免費幫忙掃尾。不過有些人得知我真的是免費提供服務的時候,會非常警惕,懷疑我是騙賬號的騙子,聊了一半就走了。說不定我收個三十五十的,事兒反而能成(笑)。

Q:都幫着白了些什麼遊戲?

A:其實我的口味非常大衆化。《刺客信條》系列我都很喜歡,還有頑皮狗的遊戲我也很喜歡,今年最喜歡的可能要屬《地平線:零之黎明》。就算大家痛罵《大革命》和《梟雄》,但我還是很喜歡,無條件地喜歡。

Q:都是哪些人會讓你幫他白金呢?

A:普遍都是對白金有執念的吧。對他們來說,是不是親手白金似乎沒有那麼重要,反倒是有多少白金更值得關注。

Q:所以你覺得他們本末倒置了是嗎?

A:那倒也不是,各取所需吧,大家的快感源泉不一樣。

Q:有什麼有趣的經歷嗎?

A:有啊,因爲我也就是業餘無償代白的,每天最多也就一兩個小時,也不是天天都有空,所以白金一款遊戲的週期會比較長。這個事情我也會事先和號主說清楚。

得到獎盃的一瞬間確實讓人慾罷不能

有一次我出差了一個多月,有個心急的哥們兒看我很久沒上線,以爲我半途而廢了,急着催我,埋怨我“不夠誠信”什麼的。我心裡有些好笑,也有些不痛快,但最後還是幫他打完了。

我並沒有繼續追問在這種氣人的情況下,他爲何還能如此淡定。作爲一位七零後的穩重大叔,這也許只是一件不值得生氣的小事。黑芒說,比起獎盃,他更享受的是幫助別人的滿足感和重溫佳作時的感動。

三位代打者的採訪結束了,對獎盃代打者的傲慢與偏見煙消雲散,看待獎盃的心態也因此有了微妙的改變。他們中的許多人就是生活在我們身邊的普通人,和我們一樣熱愛遊戲、熱愛生活,和先前預想的人設大相徑庭。

我當初隱隱的慍怒,無非是從一個老老實實打獎盃的玩家角度,認爲是他們讓遊戲脫離了本質、違背了設置獎盃的初衷,不符合自己的遊戲價值觀。但是換個角度想想,沉浸在遊戲世界裡是玩,積攢獎盃數量何嘗不是另一種性質的遊戲?有的人純粹追求獎盃,是因爲這能給他們帶來快樂,僅此而已。

只是,如果將獎盃視爲一場競賽,最好能清醒地認識到:這場競爭顯然沒有那麼公平。不僅有代打者的存在,有共用賬號的情況存在,還有官方並不阻止的存檔修改器……這個虛擬的榜單也許並沒有你想象的那般純粹。對那些竭力維護榜單公正性的人,我們表示欽佩。只是,與其寄希望於獎盃系統成爲一個比拼遊戲實力的公正平臺,不如把它作爲自己遊戲軌跡的記錄來得更爲實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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