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騰思潮》「糖醋土豆絲」不能上菜？（李怡萱）

教育部潘文忠。（資料照,趙雙傑攝）

日前時代力量立委陳椒華就教科書內容質詢教育部長，質疑爲何臺灣的教科書以對岸用語「土豆」指稱馬鈴薯。教育部長潘文忠當場迴應：該教科書不可能通過審查！教科書一定要用國家慣用語，出版社若有誤會糾正！出版社立即發出道歉聲明，爲以教育部和農委會網站爲參考資料撰寫的教科書內容道歉，並承諾會重新送審。

然而，若潘部長曾經真正翻閱過該教科書，做過一點基本的事實查證，就會知道自己對「已通過教科書審定」的出版社教科書內容，下了錯誤和越權的「審定」。潘文忠部長宣告了教科書不可以有對岸用語的「規定」，並且親自示範了只有他自己纔有資格決定什麼是國家慣用語。威勢之所及，教科書審定委員會毫無存在感，無過失且已過審的出版社公開道歉還要重新送審。

論者多以中國／臺灣的對立或藍綠立場評論這場「土豆／花生／馬鈴薯」認知戰，但這其實是暴露出臺灣立委和教育部長缺乏法治精神，對臺灣的教育目標和政策也沒有通盤的考慮。簡言之，立委和部長毫不尊重教育也沒有依法行政的素養。

筆者認爲，放任這種政治干預教育，政治凌駕法律的部長任意「審定」教科書，是讓沒有法治精神的教育部長破壞臺灣教育發展。

臺灣教科書過去是統一採用一綱一本的部編本。這種由中華民國教育部一手掌握編寫和發行的教科書，最符合民進黨教育部長潘文忠的意識形態和教育目標，完全不會有出版社需要道歉和重新送審的情況。問題就在於：臺灣在這條政治開放、教育自由化的道路上已經走了30年，如今被潘文忠答詢曝露的獨裁威權心態羞辱到一朝回到解放前！（哎啊我又用了對岸用語，這樣可以過審嗎？）

教育部從1989年起逐步鬆綁教科書的相關管制，先是開放部分「與聯考無關、被認爲較不重要」的科目可由民間編印，維持國文和史地等需掌控意識形態的科目由教育部掌管，但這樣的「統編審定並行制」已有了要在意識形態上更開放和教育自由化的方向。1992年的國會改選，因爲有立委提案要求中小學教科書全面開放，要求重新檢討國立編譯館的定位，行政院教育改革審議委員會也建議全面開放私人編寫教科書，教育部於是宣佈中小學教科書將採用「審定製」，接下來就是臺灣教改的核心：一綱多本的教科書和多元入學方案徹底改變臺灣教育方向。這一波的教科書鬆綁政策從1996年起民間出版社可以參與編寫國小主要科目教科書，到2002年起國立編譯館也全面退出教科書編輯市場，「統編本」教科書正式成爲歷史名詞。一般說臺灣教改20年，是從廢除部編本起算，但這個政治和教育自由化的目標，在解嚴之後就已經被確立，透過逐步鬆綁教科書和增加多元入學管道，打破國家和政府對教育內容的控制已經超過30年！

當潘文忠在立委質詢時理直氣壯地說：教科書一定是國家慣用語，「土豆是馬鈴薯」不可能通過審定！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不是教科書審定委員，卻立即以教育部長之尊，越過《國民教育法》、《行政程序法》、《政府資訊公開法》等教科書審定相關法律和法規命令行政規則，對已經通過教科書審定的出版社廠商和教科書內容進行批評和裁決。就算潘文忠天縱英才身兼教育學者，心理專家，現職教師，學生家長等身分，教科書審定委員會也要經過文本分析和審議會議的多數決，是誰給他的勇氣在立法院直接重審教科書？

潘文忠在政治權力上的囂張，直接導致出版該教科書的康軒文教發出道歉聲明，爲「已經通過審查」的教科書內容道歉並表示會重新送審，這是臺灣的法治？這是解嚴以來教育自由化的成果？這是執政的民進黨教育部長和質詢的時代力量立委，還有現在大聲叫好的臺派過去積極爭取想要看到的民主自由？

康軒文教以一則三格漫畫說明土豆有不同名稱，講述認識學名和別名對於溝通的重要，就教育目標來說有何問題？臺灣學生不需要知道在世界上最大的中文使用地區土豆是指馬鈴薯？學生應該要點過「醋溜土豆絲」才知道自己會吃到馬鈴薯？不要說康軒文教該版本教科書已經通過政府審定，就算是現在重新由全民審定，從目前臺灣的教育目標：自由多元，到108課綱的從學知識到學素養，學生不該知道土豆可以是馬鈴薯？就算土豆等於馬鈴薯是對岸用語，對非中國人的中文使用者來說，這不算國際理解認識世界？

雖然各界對於一綱多本和多元入學的教育改革開放有許多批評，不過教科書的開放原有其良善立意，例如：增加特色，減少一元化的單一標準，降低政府在意識形態上的主導，增加市場競爭機制，提升教科書品質等等，希望藉由提供民間參與機會，廣納社會資源，讓出版社能發揮教育理念，發展出多元化教材讓不同需求的學生有更多選擇機會。民進黨自詡爲爭取臺灣民主自由和本土化的在地政黨，教育部長卻帶頭破壞當初爲了迴應社會開放與多元化風氣的教育自由化政策，示範政府如何透過審定權和政治威勢控制出版社控制教學內容。當潘文忠說教科書一定是用國家慣用語，有對岸用語的教科書不可能過審，這是不是「政府意識形態主導」？臺灣還要不要教育自由化？

毫無法治精神，對臺灣教育政策也沒有認識的教育部長，如果不下臺，就回到一綱一本的部編本和統一內容統一考試統一分發的聯招吧！這樣就可以保證教科書的內容完全符合執政政黨的意識形態，內容完全符合國家利益，培養出國家需要的人才。都說教育是百年大計，教育要是中性的，那就從選立一個有百年遠見中立無偏的教育部長開始。（作者爲臺灣思辯教育協會常務理事、東海大學兼任助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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