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眼》:當代國安題材行業劇的探索與創新

當代國安題材反諜大劇暴風眼》在東方、浙江衛視和愛奇藝播出之後,引來衆多觀衆對國安稀缺題材電視劇創作的熱議。這部電視劇講述了當代國安隱蔽戰線偵查人員以人民利益爲制高點,努力偵破技術竊取案件,保護國家稀有資源及重要科研技術不被盜取的故事

國安題材電視劇的創作一直備受關注,不乏經典力作,諸如《潛伏》《黎明之前》《懸崖》《借槍》《僞裝者》《風箏》等,都是國安諜戰敘事的成功典範。但是,在以往的創作中,這類題材電視劇很少將敘事視角放到當代社會,一般都是將故事聚焦在解放前或者建國初,即使是品質高、影響大的當代國安劇《於無聲處》,也是將故事放在了上個世紀80年代,主創人員刻意與現實生活拉開距離。分析原因,這既有題材創作難度的因素,更有審查難以過關的風險。然而,這部由樑振華編劇,楊冪和張彬彬主演的《暴風眼》則迎難而上,將故事對準了新時代國安戰線的青年工作者,以戲劇性的方式展現了新一代國安人對國家安危的捍衛和對人生信仰的堅守。

據悉,該劇從2010年開始策劃,創作歷時九年,五易其稿,於2019年2月全劇本通過廣電總局、國安影視中心審查,准予立項和拍攝,2021年2月得以播出。作爲影視劇稀缺題材,其在創作上既要表現國安隱蔽戰線青年人的工作狀態,又要規避國家特殊行業的創作禁忌,可想而知,創作與播出的難度之大。從目前作品的呈現看,40集電視劇《暴風眼》實現了當代國安題材敘事的突破,也實現了主旋律電視劇社會價值與商業價值的雙贏,完成了當代主旋律電視劇在青年受衆羣體中的破局落地。

劇作爲國內正面展示新時期國安偵查人員的行業劇,通過盤根錯節的懸念設置、抽絲剝繭的人物關係鋪展,圍繞着DS技術竊取與稀有資源走私案,構建了以國安偵查人員爲主體,以鼎華集團赫爾墨斯境外勢力爲諜戰場景的戲劇情境,表現了一代代國安人不畏犧牲的信念,尤其凸顯了年輕一代的國安偵查員安靜馬尚杜猛等人英勇無畏、堅守正義、胸懷家國的崇高精神和豐富內斂的“舍小家爲大家”的情感世界。

一、青春信仰對國安精神的戲劇性詮釋

“人民有信仰,民族有希望,國家有力量”,作爲國安題材主旋律電視劇,《暴風眼》在注重強情節敘事的同時,更是藝術性地將國安青年人對黨和人民的赤誠之愛融入到戲劇情節中。

本劇以安靜、馬尚、杜猛這些國安青年人爲主體,還塑造了以苗霏馬駿海、林曉蘭等堅守正義的人物形象,表現了浩然正氣在現代社會的堅守與傳揚。這就猶如劇中秦廳與馬尚在交流中講到的“與魔鬼戰鬥,自己不要變爲魔鬼,當你凝視深淵,深淵也在凝視你。”在以秦廳和宋處爲核心的國安隊伍中,安靜、馬尚等年輕人各自發揮優勢,保護了DS核心技術和稀有資源不受侵犯。

首先,劇中表現了國安年輕人的信仰傳承。比如,安靜的父親在犧牲以前是國安的優秀的戰士,安靜本是爲了尋找父親真正遇害的原因加入隊伍,卻經過歷練成爲年輕有爲的偵查科長。父輩的旗幟傳承到子輩,這是一種信仰的傳承,也是一個民族生生不息的精神傳承。從這個角度看,《暴風眼》看似重在偵破案件,實則通過信念的傳承講述了熱血青春的故事。新時代國安青年工作人員在面對國家利益與社會責任時,詮釋着具有新時代的國安精神 。

這一羣國安青年和周邊秉持正義的普通羣衆,他們在國家利益與人民安危面前,表現出人性的光輝。而敵對勢力一方,無論是高智商陳燦,還是間諜組織核心人物喬西川周戀、程雷、蝙蝠乃至利益薰心的賈長安楊迅龐一山,還有被金錢收買,故意撞死安靜父親的肇事司機老樊等人,均落得悲慘下場,甚至一旦任務失敗,性命不保。

比如,陳燦作爲海歸高端技術人才,是高科技犯罪的代表,他年輕、狡猾,擁有較好的學業背景,然而在人生選擇的路上,以貪慾爲目標喪失了人生目標,被利益收買,最終入獄。再如,被情感衝昏頭腦的美女周戀,不惜出賣肉體換取賈長安的礦產利益輸送,在身份暴露後,最後慘死在蝙蝠手下,可謂“以情相交者,情逝則人傷”。這些反面勢力的年輕人,同樣也有着生如夏陽的青春,但是,利益矇蔽了雙眼,一旦淪爲利益輸送鏈上的廉價工具,最終的下場無不是“以利相交,利盡則散”。

本劇人物關係的正反設置迴應了故事開篇的畫外音:“這就是我們生活的時代,這個奔騰向前的時代,像一艘大船,載着我們在深不見底的海上航行,一切寧靜平和常常是一種表象,航船所向,也許潛流深涌,危機四伏。只是很多人沉迷安樂,習慣遺忘。這個世界,這個時代,幾乎每時每刻都在延續着沒有硝煙的戰爭。有人決絕地捍受正義,也有人跌入深淵。”我以爲,這是《暴風眼》的戲核,無論是險象環生的商業諜戰,還是步步爲營的“完美犯罪”,亦或是觸目驚心地的人臉面具高科技在間諜和反諜中的運用,無不是要表現這羣站在暴風眼中的國安偵查員們英勇無畏的精神世界。

《暴風眼》除了將國安正面人物和反面勢力放置在暴風眼中央之外,還將看似普通的角色也放到了暴風漩渦中。比如,鼎華集團的苗霏就是這樣的角色,“當你正安享這一切風平浪靜的時代,很有可能,你就站在暴風的中央。”她的父親苗煥陽十餘年來隱藏着驚天秘密,長安科技總裁男友賈長安走私礦產東窗事發後被暗殺,假閨蜜周戀不僅劈腿賈長安還替喬西川監視她,親妹妹苗露竟被深藏不露的“沉睡者”利用成爲男女朋友,而戴着人臉面具喬裝成徐鶴的喬西川則不斷恐嚇威脅着她,在鼎華集團內部,她危機四伏,副總龐一山排除異己,時刻想搞垮她,只有潛伏在鼎華內部的馬尚暗中監視並保護着她。代斯出演的這個角色看似傻白甜,實則其內心所承擔的壓力與痛苦是巨大的。最終,苗霏在家庭與雙重變故的雙重打擊之下,被安靜爭取爲國安的編外人員,阻止了DS核心技術竊取案。

另外,該劇在人物情感世界的敘述上也擺脫了以往行業劇詬病的“愛情+職場”的模式,劇中與主角相關的情感關係基本都與國安的偵查線索進行了有機結合。比如,馬尚作爲從京城派到雙清的高科技偵查人員,他與安靜是大學初戀,兩人在墓地的意外邂逅也讓他無法釋懷當年安靜的不辭而別。但是,劇情並沒有過多地渲染兩人的私人情感,而是迅速將他們安置在國安的工作部署中,無需解釋,同爲國安系統的馬尚立即理解了安靜的緘默,而正是兩人在職業和信仰上高度的一致性也促使他們破鏡重圓。劇中所有的情感關係都讓位給行業職場線索,不是以個人情感發展帶動劇情,而是在案件與職場中表現人物關係的變化。

國安人也有困惑,這種內心的焦慮在宋局和馬尚、安靜的談話中都有所體現“如果你覺得人情世故這個東西太多,其實覺得人情不舒服都是因爲工作,對身邊的人都要瞞,人家覺得不舒服。”安靜在得知馬尚要執行潛伏任務時,很擔心“如果暴露身份,下一個目標就是你”,而馬尚置生死於不顧的回答也讓她動容。特殊的職業需要這些國安戰士有着特殊的隱忍的情感,這種隱忍的性格是國安人的職業使然,諸如《懸崖》中的周乙、《借槍》裡的熊闊海、《潛伏》中的餘則成、《於無聲處》的馬東等人物,無不是要收斂起自己的真實情感,待到真相浮出水面的一天,他們的任務纔算真正完成,這部劇同樣展現了國安偵查員內心糾結困惑的一面。

劇中對人物情感世界的塑造,不是停留在一般都市情感劇的家長裡短上,而是藉助家庭關係來側面反映國安人的內心世界。比如,安靜與馬尚各自的原生家庭都與DS案聯繫在一起。比如,安靜終於得知當年殺父仇人就是現在的暗黑分子喬西川,而這個喬西川在十餘年的光景中,一直以人臉面具爲幌子欺詐苗煥陽、龐一山、楊迅等人,以換取稀有礦產走私配額。而馬尚的母親作爲家庭主婦在劇中也比較出彩,她以子爲傲,誤認爲鼎華集團因新科技會股票大漲,不惜冒着傾家蕩產的危險全倉買入,結果自然是哭笑不得。這種具有落地感的家庭關係塑造更有利於表現國安戰線上的青年人有血有肉的真實的情感生活。

二、多重懸念:當代國安反諜劇的敘事拓展

作爲國安高概念行業大劇,《暴風眼》在懸念設置上也是力求將主旋律電視劇的敘事特點與商業敘事相結合,採用了多線索多懸念的連環敘事模式。

這種多重懸念的劇作模式至少體現在五個方面:反諜案件偵破的懸念、國安內部人物關係的懸念、鼎華內部人物關係的懸念、赫爾墨斯竊取行動的懸念、敵我較量的懸念。

首先,反諜案件的偵破是該劇敘述的重心,劇中設置了環環相扣又險象環生的多重懸念。比如,本劇開場是馬尚與陳燦在飛機上的過手戲,看似輕描淡寫的相遇,實則埋下了線索伏筆,馬尚作爲總部派到雙清的高專業度的國安骨幹,在這個看似意外的相逢中,將具有跟蹤效果的試劑灑在了間諜陳燦的衣服上,這爲今後天眼系統鎖定目標埋下了伏筆。而後,爲了讓陳燦開口,國安人員又從以往的案宗中尋找突破方式,利用時間差調換鐘錶製造交易失敗的假象,導致陳燦亂了陣腳。在DS技術竊取案中,無論是陳燦、賈長安、吳淼等人,都是懸念構成的重要角色,他們雖都是配角,卻推進了案件的進展。劇中的案件都是彼此相連,當一個線索斷掉的同時,新的線索又會浮現,直到“沉睡者”醒來。比如,在即將對賈長安進行抓捕的時候,賈長安就被股東舉報走私國有資產然後遇害身亡,而隨之而來的則是新的線索。這種波浪推進式的懸念設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雖然有種網絡遊戲的質感,但是對於廣大年輕受衆而言充滿了想象的挑戰。

劇中還設置了國安兩支隊伍出場的懸念。一方是以宋局、安靜爲主的雙清本市偵查科,另一方則是秦廳、馬尚和赫子軒爲核心的遊艇偵查組。在開場戲的設置中,一明一暗,安靜並不知馬尚這支隊伍的存在,直到在抓捕陳燦的行動中,杜猛身份暴露才迫使兩支隊伍走在一起。這種設定的關鍵就在於既製造了國安內部的衝突矛盾,但是,這種衝突不是簡單地以個人才華論英雄的戲劇恩怨矛盾設定,而是以國安偵查爲驅動力的矛盾設定。

爲了突出電視劇的可看性,《暴風眼》選取了鼎華集團作爲反諜的主場景,那麼,集團內部的人事關係,還有集團與境外勢力的關係就顯得尤其重要。國安反諜與商戰職場類型在此交融,既有勾心鬥角的商場風雲,也有正邪兩方勢力的明爭暗鬥,還有科技犯罪的反諜呈現。形形色色的煙霧彈般的小人物一一登場,出現了像楊迅這樣利用職權貪污犯罪走上不歸路的小人物,也出現了像吳淼那樣貪圖眼前利益出賣靈魂的技術員,而這些小人物只是芸芸衆生中的唯利是圖的蛀蟲,還都不是境外勢力潛伏在我國境內的沉睡者,這就給國安破獲DS案件增加了難度。

懸念的設置一方面使得劇情更爲驚心動魄,高智商燒腦懸念的設置對錶現青年國安羣體的專業性具有重要的作用,在一片亂象中發現線索,在一片平靜中找到涌動的暗流,這都是國安人員內斂和富有張力的性格在劇作結構上的投映。

三、高智偵查:反諜與商戰的創新融合

“平靜只是一種假象,更說明處於一種暴風眼中。”在紛繁複雜的日常生活中,小人物也有可能處於暴風中央。比如,乖巧懂事的苗霏,憨厚老實的馬駿海,愛耍小心眼的楊迅,這些看似平常的小人物,無不處於暴風漩渦中。國安的使命就在於以高超的技術手段、高智商的偵查方式去保護這些普通人免於受害,捍衛國家的利益不受侵害。

反諜劇好不好看,一看懸念設置,二看偵破和反偵查手段。從這個角度講,國安人員在偵查方面的高智力、高科技、高懸念是成就國安行業劇成敗的關鍵性因素。在《暴風眼》中,爲了表現我國安隊伍的專業化水準的高超,也加重了境外間諜分子追求“完美犯罪”的行動力。比如,陳燦利用吸盤傳輸數字信息、周戀利用變聲器迷惑幹警、喬西川利用改變步態和人皮面具躲避監控、蝙蝠等人代號間諜利用遠程監控等科技手段從事犯罪活動,這都加大了國安偵查案件的難度。所以,我們也看到《暴風眼》這部劇特別重注國安在偵查案件中的科技力量,移動數字遊艇和天眼系統都是科技力量的表現,這表現了科技興軍、科技興邦的重要性。

除此之外,作爲一部國安行業劇,還特別注意了年輕隊員在偵查技術和手段上的獨特性。比如,赫子軒就是難得的技術天才,他對數據有着驚人的判斷力。而男主角馬尚則除了具有專業的偵查技術,還有一項天才性沉浸式推理才能。他可以根據作案現場的蛛絲馬跡復原作案現場,這種超脫常人的能力在陳燦案件和賈長安被暗殺的案件中都發揮了巨大作用。沉浸式推理在民國劇和韓劇中曾經被使用過,在當代國安題材創作中還是首次,這也體現了編劇在創作上的大膽探索。

相對於高智商、高段位的馬尚,女主角安靜也毫不示弱,她不僅肩負偵查科科長要職,具有敏銳的心理學讀心術技能。她會在案件中從細節中發現差異,然後揣摩人性深處的行爲動機。比如,他和杜猛在對賈長安進行例行公事調查中,從其對答如流的回覆中發現破綻,“過於流利的應答埋藏了巨大的有備而來的危機”。這種讀心術是她多年從事國安工作養成的專業素養,不放過一絲一毫可疑之處,破綻總是隱藏在不經意的舉動與細節中。再比如,她在審訊陳燦的時候,從對方經常看錶這個動作中判斷其中必有緣由,而又分析了陳燦作案動機就是謀財,謀財不成那麼最想做的就是判刑從輕鬆,最終通過攻心術讓陳燦招供。

該劇在表現國安辦案的時候,沒有過分表現國安戰線的血雨腥風,有的是冷靜科學的分析與縝密的偵查,有的是國安工作人員的日常工作狀態和閃亮的精神世界。最終,安靜、杜猛等國安青年與境外勢力傑弗裡、蝙蝠等人在集裝箱港口巔峰對決,杜猛遇害身亡,國安人以青春的誓言捍衛了國土安全。

如果從劇作立意上看,《暴風眼》似乎已經超越了一般國安行業劇的設定,它在某種程度上是在拷問人性,人性中的正義與邪惡究竟誰會獲勝。這似乎是所有普通人都會問自己的問題,我們凝視深淵,深淵也在凝視我們,人性自我的博弈,天使與惡魔,善良與貪慾,正義與邪惡,每個人似乎都會遭遇人性中央的靈魂拷問。(趙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