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卓曦回到鶴鳴院。
等風迎了上來,看到泠卓曦面色不佳,道:“公子,出何事了?”
泠卓曦道:“溫貴妃來了,她是爲她女兒討回公道來的。”
等風神色一緊,拽着泠卓曦道:“她有沒有爲難你?”
泠卓曦搖搖頭,“她不會明面上和我過不去,但私底下就不好說了。”
等風擔憂道:“公子是否要手下的人先下手。”
泠卓曦搖搖頭,“別輕舉妄動,防着點就行,畢竟也有我的錯,沒有早早斷了公主的念想。”
“公子。”一個小廝跑了進來,恭敬道:“常尚書請你於府中一敘。”說着,將一封請帖遞給了泠卓曦。
泠卓曦接過請帖,對等風道:“我還有事。中午不回來了。”
說罷,她轉身離去。
——
泠卓曦到達常府時,常府門前有小廝站着等候,泠卓曦跳下馬車,踏入府門。跟着小廝走進主屋。
主屋內常洺清早已等候多時,他坐在書桌前,依舊翻閱着他那厚厚的賬本。常榕越走上前,笑着拍拍泠卓曦的肩膀,“小曦子。”
泠卓曦迴應給他一個笑容,上前拱手道:“在下見過尚書大人。”
常洺清充滿喜悅地道:“皇上也已經答應。還得多虧左相大人。”
泠卓曦也帶上了笑意,“接下來等待就是了。”
常榕越道:“皇上應該也是期盼重新收回鹽稅。畢竟鹽稅數額龐大。”
泠卓曦道:“皇上這也是找到了個契機。而往後,這鹽稅可能也不會再停收了。”
常洺清道:“皇上已派二皇子前去全權負責鹽稅了。”
“那官員捐款的事情皇上又該如何?”
常洺清皺了皺眉,“皇上將這件事又甩給了我們。依你看該如何?”
泠卓曦皺眉思索。
常榕越不滿道:“皇上這是要甩鍋啊。官員若非得掏着錢,他們自然心中怨憤,而皇上此時不肯出面,就是怕自己的皇位又坐不穩了,而我們還得賠着這張臉去湊齊銀兩。到頭來,官員恨的是我們,受益人還是皇上。”
常洺清咳了兩聲,臉一黑,“此話不能這麼說,身爲臣子就是爲皇帝分憂。你這身爲陛下欽點的探花郎,怎這麼不懂事。”
常榕越又不滿地小聲道:“本來就是。”
“還說,你個小兔崽子。”常洺清隨手抓起一本書扔過去。
泠卓曦微微一笑,這已經是他們父子倆之間的常態,之前已經見過一次。
過了一會兒,泠卓曦道:“或許我們可建議皇上在城門口張貼每個官員所捐銀兩,並做出官員所捐銀兩多少的排名表。”
常榕越一愣,臉上的表情變得很精彩,“靠……你這麼狠?!讓所有人都知道。”
泠卓曦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喂,不過是對他們一種激勵。”
“激勵他們交銀子?!”常榕越默默地豎了個大拇指,“若是讓他們知道是你想出的方法……祝你平安。”
泠卓曦挑挑眉,“怎麼?你我不說,常尚書不說,誰又能知道。”
常洺清咳了聲道:“行了。你們倆和我進宮一趟。”
——
外面的天萬里無雲,偶爾幾隻鳥兒飛過。
皇宮某園內的一處,一個木質的亭子置於湖水中,而亭子四周是一簾水幕。湖水上搭着木橋。
皇帝在亭子中的軟榻上半躺着,眼睛半眯着,旁邊有兩個宮女爲他捏着腿。皇帝面前跪坐着一個身着天藍色繡鶴錦衣的俊秀公子,他是右相的嫡子徐長晏。
徐長晏是去年殿試的狀元,且擅長音律,是雍都四大公子之一。與泠卓曦一樣,深受皇帝重用。但由於徐長晏是右相嫡子,所以皇帝更寵信他,時常叫他來彈琴。
徐長晏面前的石桌上放着一把琴,骨節分明的手指在琴絃上飛躍,清脆的聲音從他的指尖傾瀉而出。
此時,一個公公匆匆打傘穿過水簾入亭,道:“陛下,常尚書求見。”
皇帝睜開眼,“常尚書?”
一旁的宮女將皇帝扶起來。一旁的徐長晏按住琴絃。
公公道:“還有泠三公子和常侍郎。”
皇帝擡手讓宮女替自己整理了下衣服,坐正道:“讓他們進來吧。”
徐長晏抱着琴退到一邊。
亭外,常尚書三人踏過木橋,穿過水簾。
三人道:“臣拜見皇上。”
“都平身吧。”
“謝皇上。”
常尚書又道:“皇上,臣此次進宮是有一事請求。”
皇帝擡頭看着他,“說。”
常尚書道:“讓官員募捐的銀兩數可按多少列出排名,貼在城門。並將豐州旱事情況貼在一旁。”
皇帝一噎,“……”
徐長晏也擡起頭看向泠卓曦,他嘴角勾起一抹笑,他知道這必然是泠卓曦想出來的。
良久,皇帝斟酌着道:“常尚書,這不是你想的吧。”
常尚書笑道:“回皇上,確實不是臣。”
皇帝笑了笑,瞥了眼泠卓曦,露出明瞭的表情,道:“行。”
皇帝又道:“泠三留下。”
常尚書兩人告退。皇帝又示意周圍的人退下。
皇帝語氣像似不在意地道:“泠三,你覺得這門親事如何?”
泠卓曦恭敬道:“謝皇上賜婚。”
皇帝嘴角微微上揚,眼中卻未帶笑意,道:“這婚事確實爲難你了,但你也知道熠安王是我南音朝唯一有軍隊的異姓王。防人之心不可無,而夙暮江是熠安王嫡女,嫁給你可以有所牽制。”
泠卓曦神色未變道:“是,臣明白。臣定當爲陛下馬首是瞻。”
皇帝怕泠卓曦因這門婚事心生怨恨,他的話語中都充滿了試探。
——
亭外,徐長晏抱着琴站在木橋旁。
他神色冷淡,看着泠卓曦走了出來,眼中才有了些許溫度。
泠卓曦微微一笑,走到他旁邊,道:“長晏,別來無恙。”
徐長晏微微一笑,“昨天剛從蘇州回來。還沒來得及告知你。”
泠卓曦道:“那一起去小酌一杯,順便給我講講蘇州的軼事。”
徐長晏道:“好。”
二人一同走着。忽然,一個婢女跑過來,攔住他們倆,準確來說,應是攔住泠卓曦。
徐長晏疑惑地看向泠卓曦,泠卓曦也一頭霧水。
婢女跪下,抓住泠卓曦的衣袖哭泣道:“泠三公子,求您救救我家主子吧。”
泠卓曦拽開袖子,“哎,別跪啊。你先說你家主子是誰?”
婢女道:“是三公主。三公主自從昨日知道您的婚事後,就一直尋死……”
徐長晏眉頭一皺,“什麼婚事?”
泠卓曦道:“皇上昨天剛下的旨意。是夙家大小姐——夙暮江。”
徐長晏一怔。
泠卓曦彎腰扶起婢女,道:“抱歉。我不能去。”
“可是……”
泠卓曦不容置疑地打斷她的話,“沒有可是,她沒有那麼脆弱。”
婢女無奈地搖搖頭,後退一步。
這時,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泠三哥哥,你居然真的狠得下心。”
泠卓曦擡頭望去,連鶴歸從婢女身後的樹叢中站出。她面色蒼白,多了幾分憔悴,眼圈發紅,卻依然畫着精緻的妝容,身着紅色金絲繡邊的公主禮服,腰間墜着獨屬公主的玉牌,頭髮用金玉髮飾挽起,一個白玉做的髮釵別在髮髻上。
連鶴歸扯出一個笑容,道:“泠三哥哥,我有話與你說。”說完,她轉身向湖旁走去。
泠卓曦猶豫了下,轉頭道:“長晏,你等等我。”
徐長晏眼中閃過複雜,輕輕點了下頭。
泠卓曦跟着連鶴歸走到湖邊。
連鶴歸看着湖中游曳的魚,深吸了口氣,道:“泠三哥哥,我們自小一塊長大……我也知你將我如同妹妹看待……我無法做到將你當做親哥哥……自小,除了母妃,最親近的人便是你……”
連鶴歸又笑了下,“我曾經無數次幻想我嫁給你的模樣……甚至認爲我此生都會順風順水,得償所願……”
“我……”
連鶴歸打斷道:“你不用擔心,從始至終,喜歡你是我一個人的事……”
連鶴歸擡頭緊盯着泠卓曦的眼睛,“你雖有了婚約,可我的喜歡卻不會因此淡化。今天……今天我是來向你告別的,母妃與父皇怕我因喜歡你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但我不會,我是南音朝的公主,不用如此卑微……你沒有說你不喜歡我之前我還能欺騙自己去追你,可你既然說了,我就不會給你造成麻煩……你放心,從今以後我對你的好只是因爲我還在喜歡你,卻不是因爲想讓你娶我……直到我對你的喜歡徹底消弭……”
說完,連鶴歸後退一步,微微俯身,道:“以公主之名發誓:從今往後,我不會再追着你不放了。”
泠卓曦心中五味雜陳,她道:“抱歉,公主,我會將你一直當做妹妹。我也希望公主可以早日找到屬於自己的良人。”
連鶴歸站直身,“你沒有對不起我,我也有我自己的驕傲……從今往後我可能不會再這般說話了……泠三公子,再見……祝你所娶即爲所愛,祝你平安順遂……”
說完,她轉身離去,大紅的衣襬在陽光之下如同盛開的花,她的背挺得很直,似極了她的性子。
殊不知,連鶴歸轉身的那瞬間,淚雨滂沱,她心知,今後她不會再這般喜歡一個人。
身後的婢女追了上來,“公主,值得嗎?若公主你去皇上面前耍耍性子,說不準皇上會答應呢。”
連鶴歸搖搖頭,道:“他不喜歡我,我嫁過去他會爲難的。”
婢女道:“那公主爲何還要來見他?”
連鶴歸擡手拿起帕子,擦擦眼淚,道:“告別。”爲了讓他記住我的模樣,從今後,他可能不會再正眼看我,我想讓他記得還有這樣的一個人喜歡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