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 凌瀾,你到底要做什麼?
前方,坐於錦弦邊上的賢妃鈴鐺見帝王的杯子空了,也未等趙賢上前,娉婷起身,提了酒壺親自給錦弦的杯中添上酒水。
淺笑盈盈,似是在跟帝王說話,身形微微一轉,背對着場下。
酒水添滿後,又嫋嫋婷婷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大方得體、雍容華貴。
帝王微微垂目,不知在想什麼,忽然擡起頭,看向場下殿中的某處,徐徐開口:“聽說,孟將軍今日進宮的時候鬧了些不痛快。”
衆人一怔,不明所以鈳。
而孟河自己卻是心頭一驚,忽然想起,他將守衛打翻在地後,當時就有另外的守衛進宮稟報,所以傳到這個帝王的耳朵裡也不稀奇,只是此時提這件事……
莫不是要責罰於他?
事後想想此事其實是非常惡劣的,守衛按規矩辦事,秉公辦理,而他身爲將軍,卻出手傷人明。
心跳徐徐加快,孟河起身站起,對着錦弦鞠身:“今日宮門口之事,是微臣行爲有失妥當,請皇上……”
“豈止是有失妥當?”孟河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帝王驀地厲聲打斷。
孟河一驚,衆人大駭。
帝王眸中瞬間騰起陰霾,臉色也沉冷得可怕,一瞬不瞬盯着孟河:“你身爲一國大將軍,不僅不以身作則,反而因爲自己沒有腰牌守衛不讓你進這麼一點小事,你就出手打守衛。如此藐視宮規,你又怎麼維持軍紀?”
孟河一聽,頓時變了臉色,連忙離席,跪在席邊的空地上。
“都是微臣不好,微臣一時衝動,請皇上恕罪!”
“一時衝動?”錦弦冷笑:“你做大將軍又不是一日兩日,兵家最忌諱什麼?就是衝動!特別是領軍帶頭之人,更是要沉着冷靜。一時衝動,一時衝動就對一個小小的守衛動手?那哪一日在戰場上,是不是你一時衝動,就拿兵士們的性命開玩笑?”
“微臣不敢!微臣知錯!”
孟河雖心中不悅,面上卻發作不得,只得咬牙忍住。
“知錯?”錦弦輕哼,“看你那個樣子就不像是知錯的樣子,你回去給朕閉門反省,這幾日也不用去軍營了,幾時真的覺得自己錯了,幾時再來找朕!”
啊!
衆人一怔,孟河愕然擡頭,難以置信地看向帝王。
讓他回去閉門反省?
現在?
不僅沒有任何嘉賞,反而將他這個領兵出征雲漠的大將軍,在凱旋的慶功宴上趕走,趕回去反省?
呵呵~
孟河笑了,起先還有些刻意壓制,後來,乾脆也不管不顧了,就笑出聲來。
“放肆!”
伴隨着“啪”的一聲巨響,帝王厲喝出聲。
衆人循聲望去,就看到帝王的大掌重重拍在面前的桌案上,桌案上酒盞裡的酒水濺得老高,撒潑在他龍袍的袍袖上,濡溼了一大片。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微微擰眉。
今日是怎麼了?
慶功宴,慶功宴,本是個喜慶的宴席,不是嗎?
怎麼搞得氣氛沉沉、烏煙瘴氣?
先是溪公主過來一鬧,如今又是孟河這一出。
帝王的脾氣似乎越來越不好了,要說別人就算了,孟河可是這個帝王親手提拔的大將軍,曾經這個帝王做將軍的時候,孟河跟葉炫一樣,都是追隨他的副將不是嗎?
今日怎麼如此不給面子?
孟河沒有吭聲,躬身行了一個禮,就起身站起,對着席間的李氏說:“夫人,我們走。”
李氏臉色蒼白,看了看他,又怯怯看看了帝王,起身,輕拉了孟河的手臂,夫妻二人在全場所有人的注視下走出未央宮。
夜逐寒眸光微斂,夜逐曦脣角幾不可察地一勾。
前方帝王起身,沉聲道:“趙賢,隨朕回宮更衣!”
話音未落,已拂袖走在前面。
趙賢怔了怔,想起方纔這個男人怒然一拍,酒水將他的袍袖都打溼了,是應該要換個袍子,連忙緊步跟上。
留下一殿的人面面相覷。
出了未央宮,錦弦步子走得極快,行色匆匆得就像是要趕着去做什麼,連天還在下着大雨也不管不顧,就這樣冒雨淋着,趙賢撐着黃油傘在後面小跑着,都幾乎有些跟不上。
錦弦一回到龍吟宮就屏退了所有宮人,只留下大宮女綠屏。
趙賢取了乾淨的龍袍過來,錦弦已是自己動手快速地脫着身上的袍子。
一邊換袍子,一邊問綠屏:“碧水宮那邊沒有什麼異常吧?”
“沒有,”綠屏搖頭,“奴婢剛剛纔送過午膳回來。”
“嗯,你現在速速過去將鶩顏帶到龍吟宮來,就說朕要見她!”
綠屏怔了怔,有些不確定,“請問皇上,是現在嗎?”
這前面慶功宴還在擺着呢,突然這個時候回來要見那個女人?
“對!現在,快去!”錦弦面色凝重。
“是!”綠屏領命而去。
wωw▪тт kān▪C〇
龍袍換好,趙賢還沒來及給他整理衣服的褶皺,錦弦又快步走到龍案前,一撩袍角坐下,大手抽開抽屜,取出一張空白的明黃卷軸。
那是什麼,趙賢自是很清楚。
空白聖旨。
見男人執起御筆,他連忙上前幫着研墨。
“皇上是要擬旨?”趙賢小心翼翼地問。
男人沒有回答,快速地將手中的御筆蘸上墨汁,然後就垂下眉目,在空白卷軸上,奮筆疾書起來。
從趙賢站着的那個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他微微蹙着的俊眉,以及緊緊抿起的薄脣。
不明所以,卻也不敢再問。
不到片刻,聖旨就寫好了,甚至都未等得及上面的墨汁幹掉,錦弦就迫不及待地將其捲起,遞給趙賢:“派可靠之人速速送出去!”
這時,一聲驚雷驟然炸響,震得龍吟宮的地面一晃,趙賢嚇了一跳,雙手將聖旨接過:“送出去給誰?”
碧水宮
因宮內有一處溫泉池而得名。
現在時值夏末,天氣炎熱,自是用不着溫泉,所以此宮也暫時被閒置了下來。
蔚景就被關在這裡。
金碧輝煌的牢籠。
蔚景看着剛剛綠屏送過來的一桌子的山珍海味、美酒佳餚,丁點胃口都沒有。
可是,每次她都是強迫自己吃。
伸手自袖中掏出一根銀針,她一盤一盤的插,一碟一碟地測試。
雖然她知道,錦弦是當着百官的面,將她扣押下來的,自是不會加害於她,但是,謹慎一點總歸是好的,所以,每一頓飯菜,她都先用銀針檢過,再食用。
今日的湯是翡翠老鴨湯,也是她曾經是公主的時候最喜歡的一道湯。
如常地將銀針插進湯水中,如常地取出,本以爲會跟這兩日以來的每一餐一樣,不會有什麼事。
然……
銀針慢慢變黑了。
蔚景愕然睜大眼睛。
未央宮
帝王不在,衆人自然就只能等着。
所幸,沒多久,換了一身絳紫色龍袞的帝王很快就返了席。
一撩袍角坐下,帝王似乎心情已經恢復平靜,他笑着端着杯盞,讓大家繼續。
琴聲錚錚,絃樂再次響起,幾個司舞坊的女子手挽煙紗盈盈而入,一直走到高臺前面與場下衆人之間的空場地上,隨樂翩翩起舞。
身姿曼妙、體態婀娜、舞姿輕盈,似九天外的仙女乘風而來,又似瑤池裡的仙子破水出浴。
美妙的音樂,動人的舞蹈,衆人慢慢就忘了方纔的一些不快,心情也跟着放鬆愉悅起來。
整齊舞動的女子衣發翻飛、手中煙紗拋起,跌宕起伏間,如大海上的波浪,連綿盪漾。
就在衆人看得如癡如醉之際,其中一個女子驀地尖叫一點,飛身而起,衆人第一反應還以爲是這只是這支舞蹈的其中一部分,直到發現女子直直飛去的方向赫然是高座上的帝王時,才驚覺過來不對。
然,已然太遲。
太快太驟不及防,就連帝王身側的葉炫都沒有反應過來,女子已經用手中輕紗纏住了帝王的頸脖。
衆人大駭。
琴聲停了,絲竹停了,舞蹈停了,驚呼聲一片。 www•тt kán•c○
一陣驚呼聲以後,又只剩下死寂。
所有人都驚住了,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住了。
什麼意思?
這是要刺殺皇帝嗎?
這……這……
“皇上!”
葉炫“唰”的一聲拔出腰間長劍,女子扭頭厲喝:“不想他死,就給我站着別動!”
女子小臉清冷,眸子裡都是狠絕,兩手一手拉着煙紗的一端,似乎只要她稍稍用力,拉緊纏繞在帝王頸脖上的煙紗,就可以輕鬆地將其勒死。
“你不要亂來!”
雖顧忌到帝王的安全,葉炫沒有上前,但是,他卻緩緩舉着手中長劍,直直指着女子。
意思,你不動我不動,你若敢對帝王不利,我就會對你動手。
殿中的禁衛也都全部拔出了兵器,卻都沒有一個人上前,畢竟天子的性命捏在別人的手裡。
邊上的賢妃鈴鐺似是也嚇得不輕,微微蒼白着臉色,坐在那裡不敢動。
帝王也沒動,只沉聲開口問道:“你們到底是何人?”
“我們就是你要找的人!”
一聲低醇的嗓音自大殿中響起。
衆人一怔,出聲之人不是挾持帝王的那個女子,而是男聲,且男聲來自衆人的身後。
所有人回頭。
帝王亦是擡眸望去。
男人一襲白衣不染纖塵,長身玉立在大殿之中。
外面雨聲喧譁,有風穿過未央宮的宮門吹進來,掀起男人的墨發和衣袂,獵獵起舞。
男人眉目如畫、皓月薄脣,赫然是——凌瀾。
啊。
全場一陣sao動。
他怎會出現在這裡?
而且他幾時來的?幾時站在那裡?竟是沒有一個人看到。
葉炫更是愕然轉眸,難以置信地看向此時依舊坐在席間的右相夜逐寒。
夜逐寒還在,凌瀾也出現了。
那麼,此時的夜逐寒必是別人所扮吧。
他們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不想暴露相府是嗎?
正兀自想着,就聽到邊上帝王沉聲開口。
“凌瀾,你好大的膽子,竟然還敢到宮裡來?”
“爲何不敢?”凌瀾脣角一勾,一抹淺笑動人心魄,“我不僅敢來,還敢對你這個狗皇帝不客氣!”
凌瀾一邊說,一邊舉步朝前走。
腳步翩躚中,白衣飛舞。
原本那些戒備煙紗女子的禁衛,又紛紛舉着兵器面對着凌瀾。
葉炫更是腳尖一點、飛身而起,翩然落在禁衛們的前面,攔住凌瀾的去路,並用手中長劍指着凌瀾:“站住!”
如他所言,凌瀾站住了。
然後看着他。
靜靜地看着他,鳳眸深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剛開始還沒什麼,慢慢地,葉炫心裡就有些發怵。
“做什麼這樣看着我?”他問。
“因爲我想不通啊,葉統領在這裡攔我有什麼意思?你們皇帝的狗命不是已經在葉子的手裡嗎?就算你攔住我,葉子想殺死狗皇帝,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葉子?
葉炫渾身一震,愕然轉眸看向帝王身邊的女子。
她是葉子?
她是葉子嗎?
如果她是,那麼此時碧水宮的那個鶩顏又是誰?
好吧,他亂了。
他徹底凌亂了。
他不知道誰是誰?他不知道該怎麼做?
他想讓凌瀾他們救走鶩顏,卻又不想他們傷害錦弦。
誰能告訴他該怎麼做?
誰能教教他怎樣兩全其美?
“凌瀾,你到底要做什麼?”帝王再一次沉聲而語。
許是脖子上被煙紗所勒的緣故,聲音帶着一絲蒼啞,竟有些不像是他的聲音。
“皇上覺得呢?”凌瀾不答反問。
“你要怎樣才肯罷休?”
“怎樣?”凌瀾垂目似是略一思忖,才徐徐擡起眼梢看過去:“首先,當然是你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將你如何利用和陷害七公主蔚景,來篡奪皇位的精彩故事講一講。”
全場再次傳來一片低低的譁然。
“凌瀾!你不要太放肆!”帝王終於沉不住了,厲聲吼道:“無論你想怎樣,朕都勸你趕快收手,否則,後悔都來不及!”
“是嗎?”凌瀾挑眉輕笑,“皇上小命都在我們手裡,我不知道皇上憑什麼這般自信說出如此話來?”
“就憑他!”
帝王伸手一指,直直指向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