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 你爲何要讓我不孕?
屋外,秋蟬站在那裡,仰頭望着掛在屋檐下的鳥籠,一臉驚錯。
錦溪莫名,也循着她的視線看向鳥籠,在目光觸及到那隻鳥兒時,同樣愕然睜大眼睛。
籠子裡鳥兒依舊在上蹦下竄,只是,只是它身上的羽毛……
原本色彩斑斕的羽毛此時斑駁一片,光滑不見,豔麗不見,而且,還驚現大塊的灰黑色。
怎麼回事鉭?
有水順着鳥籠滴滴答答濺落在地上,錦溪垂目,入眼一泓彩色的水漬。
再難以置信地擡眸,看向屋頂,依稀可見屋頂的琉璃瓦上一個小小的窟窿。
原來是漏雨了抉。
雨水順着窟窿流了下來,正好濺在鳥籠裡,籠裡小鳥的羽毛被淋溼,所以就……褪色了,是嗎?
可是,七彩的羽毛不應該是鳥兒天生的嗎?
怎麼會褪色呢?
“秋蟬,將鳥籠取下來!”
錦溪側首吩咐邊上同樣看得目瞪口呆的秋蟬。
“是!”
秋蟬進屋搬了一個踏凳,將鳥籠取下,錦溪迫不及待地打開鳥籠的籠門,雙手將小鳥捧出來,見自己的手剛碰上就沾染上了彩色,錦溪皺眉大聲吩咐秋蟬:“快取水來!”
秋蟬正欲離開,她又道:“算了,”然後,直接捧着鳥兒將手臂伸到走廊的屋檐外淋雨。
在雨水的沖刷下,鳥兒慌亂地叫着,鳥兒身上的彩色也一點一點被洗去,到最後,就只剩下一片灰黑色。
秋蟬震驚地看着這一切,一時有些接受不過來,“皇……皇上送的鳥兒……竟然是染的顏色......”
錦溪一張小臉更是難看到了極致,收回手臂,她將小鳥往籠子裡一扔,“啪”的一聲蓋上籠門,沉聲道:“速給本宮準備馬車!”
雖然天氣不好,風大雨大的,但是絲毫不影響皇宮裡的喜慶氣氛。
一輛輛精緻的馬車停在宮門口,文武百官一個接一個的來,然後在宮門口下車,宮門口的守衛一邊負責檢查進宮人員的腰牌、確認身份,一邊負責給每人發放內務府事先準備好的黃油傘。
“不好意思,請出示你的腰牌!”守衛一直重複着同樣的一句話。
孟河伸手摸向腰間,忽的臉色一變:“我的腰牌呢?”
說着,就將手中的紙傘遞給隨行的夫人李氏,然後,在袖子裡、胸口,腰間快速翻找。
都沒有。
“早上妾身跟將軍更衣的時候,妾身看到還在。”
“是啊,我自己記得也在。”
“難道掉在了馬車上?”
“夫人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車上找找看。”
孟河將車廂翻了一個遍,還是沒有找到,雖心中焦急,卻也想着,他堂堂一個統帥大軍的將軍,一張臉就應該是腰牌,難道還不讓他進了不成?
“本將軍孟河,腰牌落在府裡了。”
“那煩請將軍回府取了再來!”守衛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本以爲對方會說,原來是孟將軍,然後請他進去,誰知竟是來了這麼一句,孟河心裡甚是不爽,“且不說現在風大雨大,回府多有不便,就說宮宴的時辰馬上就要到了,本將軍若是回府去取定是趕不上趟。”
而且,是不是在府裡掉的也不知道,回去還得找,找不找得到也是一個問題。
守衛一副爲難的樣子:“那就對不住了,沒有腰牌我們不能放行。”
孟河頓時就火了:“本將軍又不是第一次進宮,每日進宮上朝,難道你不認識嗎?”
“小的自是認識孟大將軍,但是,小的也是職責所在,我們只認腰牌!”
“你——”孟河氣得臉色鐵青,一拳打在那個油鹽不進的守衛臉上。
猝不及防的守衛被他打得身子竄出老遠,倒在地上,鼻樑也破了,血流了出來,孟河作勢還要上前去揍第二拳,被邊上的李氏拉住。
“將軍,莫要衝動!”李氏臉色發白,其他守門的禁衛也驚呆了,反應過來的連忙進宮去稟報。
孟河胸口急速起伏,一肚子怨氣沒地方出,他早就想打人了。
此次出征雲漠,雖說帝王是御駕親征,但好歹他也是將軍統帥,雖說他沒有隨駕一起去雲漠參與談判,但是,他也是坐守軍中,時刻準備應戰。
沒有功勞有苦勞吧,結果,帝王嘉賞卻只有夜逐寒跟葉炫,根本沒有他孟河的份兒,這讓他怎麼想,又讓軍中將士們怎麼看他?
昨夜跟幾個副將吃酒,副將們都爲他叫屈喊冤,說他還不及一個禁衛統領和一個文官,讓他堂堂一個大將軍心裡怨不怨?
現在,竟然連一個看門的狗屁守衛都不給他面子,他如何還忍得了?
右相夜逐寒和左相夜逐曦兄弟二人來到宮門口的時候,就看到孟河跟守衛對峙的場面。
兩人恭敬地跟孟河打了招呼,然後又跟守衛大概瞭解了一下情況。
聽完,兄弟兩就怒了,說孟大將軍你們也敢攔,簡直太不像話了。
守衛們說,他們只認腰牌,兄弟倆說,不就是腰牌嗎?用他們的。
守衛們又說,一塊腰牌只能代表一府,左相右相的只能自己用。
夜逐寒想起,出征時,錦弦曾御賜給他一塊軍中行走的腰牌,也算合孟河的身份,趁夜逐曦分散衆人的注意力時悄悄塞給了孟河,才總算過關。
如往常一樣,宮宴在未央宮大擺。
夜逐寒一行幾人到的時候,人員基本上都已經到得差不多了。
落座後不久,帝王錦弦跟賢妃鈴鐺也到了,唯獨不見皇后。
帝王說皇后大病未愈,故不能出席。
皇后生病的消息,衆人早已得知,所以也都未放心上。
帝王高座正上方,在他的右手下方是賢妃鈴鐺。其餘人的座位分列兩旁,一字排開。
琴聲嫋嫋、絲竹聲聲,空氣中流淌着各種茶香、糕點香、瓜果香。
身着統一宮裝的婢女不停穿梭席間,隨侍隨應。
錦弦凌厲目光一掃全場,在看到相府中間的空位時,目光一頓,開口問道:“錦溪呢?”
夜逐曦連忙起身行禮,眉目之間盡是憂色:“回皇上,微臣也不知,微臣跟大哥在書房出來,就聽說公主的馬車先走了,微臣還以爲公主先進宮了,誰知宮裡也沒有。”
錦弦眸光微微一斂:“不在相府,也未進宮來,那她能去哪裡?”
“我去了寶鳥軒!”女子清冷的聲音驟然從門口傳來。
衆人一怔,全部循聲望去,就看到衣着光鮮、妝容精緻的女子隨聲而入。
正是左相夜逐曦的夫人,錦溪公主。
見她手中提着一隻鳥籠,又聞她方纔說去了‘寶鳥軒’,大家都以爲她是去買鳥去了,卻沒有發現有個人已然變了臉色。
那就是帝王錦弦。
錦溪提着鳥籠,蓮步邁得極快,直直往大殿而來。
夜逐曦連忙起身迎接,誰知道,錦溪看都沒有看他,徑直越過他的身邊,腳步不停,一直走向高臺。
高臺上坐的是帝王。
衆人不明所以,夜逐曦眸光微閃,錦溪走到錦弦面前站定,猛地將手中的鳥籠往錦弦面前的桌案上一放。
裡面的一隻小鳥許是受到了驚嚇,撲棱着翅膀驚叫。
“這就是皇兄送給我七彩斑斕鳥!”
七彩斑斕鳥?
衆人一怔。
雖不明具體發生了什麼,卻也看得真切,明明就是一隻醜了吧唧的灰黑鳥,跟七彩斑斕完全不沾邊吧?而且席間不乏認識此鳥的人。
認識的幾人皆都變了臉色,愕然看向兄妹二人。
錦弦皺眉,看向錦溪,沉聲道:“胡鬧,現在正在舉行宮宴呢!”
錦溪卻根本不管這些,繼續目光灼灼地瞪着錦弦:“寶鳥軒的人跟我說,這是無後鳥!”
無後鳥?!
那些不認識的人也全都驚錯,雖說沒見過,卻都是聽說過的。
無後鳥,無後鳥,已婚的婦人最不能養的鳥,因爲此鳥的身上會散發出一種物質,此物質女人長期吸入,可導致不孕。
無後鳥的名字也是因此而得來。
“你先回席去,關於鳥兒的事,宮宴後,朕再跟你說清楚!”見錦溪一副不依不饒的模樣,錦弦知道,跟她硬來是根本不行的,只得耐着性子勸哄。
“有什麼好說的?”錦溪紅着眼睛冷笑:“一個親哥哥送無後鳥給自己的親妹妹,還處心積慮地將鳥兒的羽毛染上各種漂亮的顏色,就是生怕自己的親妹妹看出來。皇兄,你爲何要這樣做?你爲何要讓我不孕?你......”
“放肆!”見她口無遮攔,錦弦終於忍無可忍,厲聲將她的話打斷:“朕是皇上!有你這樣跟朕說話的嗎?不想受罰的話,就給朕退下去!”
錦溪本就憋着一肚子氣,心中委屈,錦弦還如此訓斥於她,她哪裡受得了,頓時就火了,嘶吼道:“就算是皇上,你也是我的親哥哥,哪有親哥哥這樣利用自己的妹妹的?將我嫁給相府,卻又不讓我懷上相府的孩子,看來冬雨說的是真的,你分明就是想着日後剷除相府的勢力時,沒有牽絆!”
“啪——”錦弦憤然而起,揚手給了錦溪一巴掌。
脆響突兀地響在大殿中,縱然外面雨聲喧譁,卻還是清晰地劃過每個人的耳畔。
錦溪震驚了。
衆人也震驚了。
“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錦溪捂着發疼的臉,瞪着錦弦,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吧啦吧啦往下掉。
從小到大,他從未打過她,雖然有時嚴厲,卻絕捨不得動手打她。
原來也是假的。
錦弦瞪着她,臉色鐵青,胸口急速起伏,看樣子也是氣得不輕。
“騙子!”錦溪哽咽着,捂着臉轉身就往外跑。
衆人再次驚錯。
夜逐曦見狀,連忙喊了一聲“公主”,正欲拾步跟過去,卻是被錦弦止了。
“別理她!也不知道她受了什麼刺激,跑過來發瘋!都怪朕平時太嬌慣她了,才讓她養成這樣一幅脾性,就讓你一個人去好好反省反省!”
夜逐曦只得止步回來,坐到席間。
錦弦亦是坐了回去,原本鐵青的臉色也很快恢復了正常,命令趙賢將鳥籠拿走,便舉起手中杯盞,笑道:“今日宮宴意在慶功,別讓錦溪破壞了氣氛!”
衆人附和舉杯。
氣氛卻明顯有些不對。
雖然剛纔錦溪一鬧,大家聽得有些雲裡霧裡,但是大致意思還是聽明白了。
就是這個帝王送了一隻鳥兒給錦溪,然後,這隻鳥兒是染過顏色的,其實是無後鳥,這個帝王騙錦溪是七彩斑斕鳥,然後今日錦溪去寶鳥軒問了,知道了真相,所以纔過來鬧。
其實,這些大家不在意的,在意的是錦溪後面的話。
“就算是皇上,你也是我的親哥哥,哪有親哥哥這樣利用自己的妹妹的?將我嫁給相府,卻又不讓我懷上相府的孩子,看來冬雨說的是真的,你分明就是想着日後剷除相府的勢力時,沒有牽絆!”
也是這句話帝王打了錦溪。
太耐人尋味了。
剷除相府的勢力?
百官不禁想起兩日前的朝堂上,這個帝王非要將右相夫人鶩顏關在宮裡的事情來。
原來如此啊。
衆人恍悟的同時,卻又不免都生出一份憂慮來。
這個帝王登基時日並不長,而官員中很多都是前朝的臣子,例如右相夜逐寒就是。
如果,這個帝王想着要剷除相府的勢力,那麼,隨着他羽翼漸豐,接下來,是不是要將他們也一個一個剷除掉?
想着宮傾那夜血流成河的畫面,又想着那日在金鑾殿上這個帝王的專橫武斷,衆人都肯定了心中所想。
一個連親妹妹都會利用的人,先利用他們的勢力扎穩根基,等其強大之日,再一一除掉,也絕對不是不可能。
許是見氣氛有些冷凝,錦弦仰脖一口氣將杯中酒飲盡,笑道:“朕先乾爲敬!諸位請!”
衆人便舉杯謝恩,然後紛紛將酒水飲掉。
酒水飲盡,夜逐曦輕捻袖邊,揩了揩脣角,斜睨了一眼邊上的夜逐寒,夜逐寒快速跟他對視了一眼,又似不經意回頭,看了身後不知何處一眼。
前方,坐於錦弦邊上的賢妃鈴鐺見帝王的杯子空了,也未等趙賢上前,娉婷起身,提了錦弦桌上的酒壺親自給他的杯中添上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