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開幕（一）
6月1日，朝陽破雲，大金色的日輪朝江鬆投出一片紅海，江鬆國術館彷彿身處這抹瑰麗的正中，大好的日子，街上熱鬧得像是燒沸起來，茫茫多的人頭攢動着，全都揣着看新鮮的目光。
這棟三層的京派新樓今日裡開了大門，衣着精緻的來客手拿請帖，多是在江鬆能夠呼風喚雨的一方大人物，軍官、武師、商人，魚龍混雜，除了黑髮的夏人之外，甚至還有金髮碧眼的西洋人。
“哇，來不少耶。”李瑛紅站在二樓衝下望着，“這裡面得有多少天分不錯的想要拜師，師父在江鬆的武館這次啊，要興起咯。”
“就怕這裡面啊，不全是要拜師的。”
宋雲謙在她身後說道，一對放光的眸子炯炯有神。
“不是想拜師，來幹嘛？真當是來交流的？”李瑛紅一歪頭。
“江鬆很複雜，皇帝一派、地方一派、洋人一派，幫會雖然大不如前，亦是自成一派，還有零零散散的傳武世家，各方交錯，這些人啊，可不見得都能看得形意門好。”
“那些洋人？肯定的！外頭來的壞蛋，怎麼會能看我們大夏好呢——就是那金頭髮的，看我給他趕出去！”
李瑛紅精神一振奮，握緊拳頭就要往樓下走，卻被大師兄一把拽住。
“急什麼，人家現在是以祝賀名義來的，你讓姜師理虧麼？何況，在江鬆，跟我們形意門不對付的，未必只有洋人。”
“哈？什麼意思？”
“江鬆國術館，這個名字是陛下給起的，我們形意一門，掛了這麼個招牌，別人一看怎麼想？哦，你形意拳是能代表國術了，和着天下其他武術都是邪門外道唄？”
“那，他們就因爲咽不下這口氣，敢來砸師父的場子？”
“這不是名聲的問題，流派優劣難分，但地位高低，一定是有的。姜師想要壯大形意門，大夏一國，就這麼大個碗，你多吃一口，別人就要少吃。另外，姜師來江鬆也不全是爲了形意門的事，陛下爲他寫信，他也得有交代……總之伱記住，今天若是無事發生，那是最好，若是出事，流血還是死人，都不要驚訝，我來這是提醒你——帶好真劍，保持警惕。”
宋雲謙刻意加重了“真”的音節。
國術館外，兩個少年努力擠開人羣，其中一個閒庭信步，另一個看起來則有些畏首畏尾。
“疏影啊，疏影，人家請帖是給你的，你帶我來真的好麼，不會大門口就給人攔下吧？我這人雖說臉皮不薄，但這麼多人看着呢。”
段長弓畏畏縮縮的，這大街上的人頭多得叫他想要扣緊了腳拇指，曾經他作爲拾荒的小子，永遠是江鬆的背景板，不會被人多停留半秒鐘的目光，哪裡享受過這種待遇。
“怕什麼，誰說一張請帖不能帶人進去的？我就說你是我弟弟，親友團不可以？”
劉疏影滿不在乎的樣子，手撫劍柄。
“但但但你看我這三角眼跟耷拉眉的，咱兩身上哪滴血看着像親戚了，人家能信？”
“放心，要不是你幫忙藏着，說不定這請帖早就被我老子燒了，我劉疏影有恩必報，今天就是跟人打一架，也指定把你弄進去——話說，吳鉤人呢？他不是也有請帖了麼？”
“他老人家？一天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誰知道，指不定這會還在家裡睡大覺，等看熱鬧的人少些再來呢，你要說他遲到我都信。”
“嗯聽起來有點離譜，但要是他，倒也正常。”
水滴的聲音一下下響過耳畔，滿地鮮紅的血珠和沉重的呼吸聲裡帶着絲絲低嚎。
駝子西雙手反綁，蒙着眼睛，半敞的外套下，通紅的傷口猙獰地從脖頸拉小腹上，宛若一條條盤延的細蛇。
他是藥水弄裡的住戶，鐵虎的聯絡人，原本今日他拿到請帖，準備混進江鬆國術館裡，去把裡頭出風采的年輕人都給記下來。
但他剛出門不久，就迎頭撞上一個慌張少年，說了幾句漏洞百出的謊話，讓他頓起疑心，想着今日這是走了好運，上街就撞上鐵虎要找的人。
那少年轉頭就跑，駝子西哪裡肯放，他袖裡藏刀一連追了人幾條街，直到過了一個偏僻的轉角後，凌厲的拳頭化作虛影，在他的視線中越來越大。
小刀落地。
等到他醒來的時候，渾身上下就已經被綁了嚴實，刀口劃過鐵盆的聲音不絕於耳.
痛苦的吼叫聲持續了好久，可惜四下無人。
“鐵虎手下還有誰？只派了你去國術館？”烏青色流轉的刀尖在吳鉤手頭打轉，他沉着嗓子，眼裡冰冷的兇光大浪般潑落，“你不說，咱們可以繼續，早點交代，早點完事，節省時間，對我們都好。
“沒沒有了.”劇痛讓駝子西不斷抽着冷氣，筋攣的大腿止不住地顫抖，他身上黑一塊紅一塊的，看着甚是嚇人，疼痛和吳鉤三度釋放的驚弓摧毀了他的全部心理防線，“我知道的人手.都跟你說了，鐵虎安排安排人手都是通過我，他.很少自己出馬，今個就我一人，真沒別的人手”
吳鉤冰冷的眼神裡封凍着倒映的人影，沉默半響後他一點頭：“行。”
“你跟.你跟鐵虎什麼仇死之前.起碼讓我死個明白。”
“沒空。”
他甩下鐵硬的兩個字，一抹流光斬斷白日天景，血色塗抹滿地。
等到吳鉤洗去一身的血腥氣，在人羣中悄悄混進了國術館的大門之後，整個大堂左右已經琳琅坐滿了人，一排整座的人影中有人擡頭張望，隨後朝着他招手，嘴脣虛喊：“這邊。”
“給你留了個凳子。”劉疏影大手拉開手邊木頭板凳，看着悄聲坐下的吳鉤，“做什麼去了？這麼晚。”
“拉稀。”吳鉤壓着嗓子迴應，目光流轉而過，隨後喃喃，“嘿，有意思，今天來不少人物。”
江南總督張離、江鬆市司巡郭蓬萊，不勒顛駐江鬆商會會長約翰·巴龍斯，大亨劉長生、薛有成，還有大大小小的武術好手，今天在這裡落坐的，都是能夠改變這座城市命運的人，這已經遠遠不是一介武師能夠撬動的資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