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當我醒來之時,周圍的一切都發生了變化,在我睜眼之時,我己舒適的躺在一輛馬車裡,馬車還是停着的。
我心頭一緊,車內微微帶着一絲月光,原來暮色已近,可嘆時辰,我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細想事情的前因後果,記憶停在了那涼棚之中,轉念一想,是有人在涼茶之中對我下了藥。
心下有些懼怕起來,可一細想,馬車是停着的,而我四肢沒有任何被捆綁的跡象,按照頭上微微傳來的不適感,我敢斷定此人迷藥下得並不重,似乎只是想讓我好好睡一覺這麼簡單,究竟是誰?
一個的念頭讓我起身掀起了車簾,竟然發現面前染着一條小溪,不深不淺,清澈明亮,四面環樹,若不仔細觀察還真難發現這林子之中還有這樣一條小溪。
再一細看,周圍環境似乎有些熟悉的,可又說不出究竟是哪裡熟悉,四下無人,就連對我下藥之人也好似不在這林子之中。
我小聲的踏下馬車,蹲在小溪邊用清水輕潑臉頰,想用這沁涼之感將我頭上的不適稍減一些,果然還真有用,清水淋了一把臉,頭腦清醒了不少。
我微微持錦帕拭去面上水珠,試想着四下無人也好,先不管那對我下藥之人究竟是誰,現在保持頭腦清淅,逃命上路前往邊疆纔是首要。
一邊在心裡籌劃着,一邊將手裡的錦帕清水之中清洗乾淨,在我將手中錦帕扭幹,準備起身上路之時,眼前一閃,一道一絲不掛的男子身影撞入了我的眸中。
我心下一亂,連忙轉身大叫一聲,“啊……”
心底難堪,羞澀,窘迫一涌而上,從未這般無助過,心裡亂得根本不知所措,是走或是留,還是出聲道歉?我是徹底亂了。
然而此時身後的水聲也在一點一點的逼近,我倉皇失措的顫抖着聲音道歉,“方纔,方纔……我……”
終是有些話不能說出口,甚至也不知怎樣開口道這個歉。
“醒了?”一絲熟悉的聲音自身後而來。
我心上聚然一怔,怔得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這聲音分明是……
“寧哥哥。”這是心底給我的一個答案,我收緊指尖轉身,撞入眸中仍還是那一番景象,可是那張臉上的笑容我是看得比什麼都真切,果然是他,接着我又是大叫一聲“啊……”
轉身一氣之下惱他道:“你怎麼還沒穿好衣裳?”
“我的衣裳在你前方兩米的枝頭上,我若是這般過來,只怕會更嚇到你,要麼你閉上眼睛,我過來取,要麼,你上前替我取來也成。”他那可恨又可氣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我胸口竄着一團莫名小火,惱怒他,緊緊的閉上雙眼,自後揚了揚手,“自己的衣裳自己過來取。”
“那你可閉上眼睛啊!不許偷看。”他帶着戲虐性的聲音自我耳邊傳來,我分明能感覺到他的氣息撲在我的脖頸之間。
可我亦不能睜開眼睛,只能皺着眉頭,上前移着步子,只盼離他這可恨之人遠一些,“就你那樣,誰稀罕?”
“你可別說,在江南偷看我沐浴的女子可不少,我這不也得留個心眼防着點。”他突然從我身邊一躍而過,面上一陣風傳來,應該是他穿衣之時帶着一絲風,可恨之人竟與我面對面穿衣。
我面頰不油得泛起一絲火辣,連忙轉身面對小溪。
“好了,你可以睜開眼了。”良久,他帶笑的聲音自後而來。
我微微睜開眼睛,他那面如冠玉的面容映入了我的眸中,一觸及他的眸光,我就來氣,朝他胸膛一記粉拳,卻被他躲了過去。
他笑着望着我,面上的火辣感依舊不減,邁步將他推了一把,蹲在溪邊又重新洗了把臉,這才讓清涼的溪水將面上的灼熱感稍稍減退一些。
他向我遞來了一條錦帕,我並不想接過他手中的錦帕,擡手將眼前的水珠帶了一把,再看向眼前一張美玉似的臉,清貴的氣度,還有他那些年來真切的關懷,如此翩翩風雅的男子,到底帶着什麼樣的心?心中略微掙扎。
我深深吸了口氣,問道:“涼棚老闆是你?”
他面上一個輕愣,也許沒有料到我會在這般情況下突兀地跳出這個問題,他稍稍抿了抿脣,用無聲來回答了我的話,持着手中的錦帕,一點一點的爲我拭去面上的那些水珠。
他越是這般關懷,我越是看不懂他,越是懷疑他,越是惱他。
我帶着不悅的第一次甩開了他的手,直直的絞着他那雙深沉的眼睛,“爲何要這麼做?”
有些話梗在心中,不吐不快,就算事情的真實讓人難以接受,我還是想親耳聽他口中向我解釋。
他眸中分明有一絲異色掠過,可稍縱即逝,重又脣邊揚起,柔聲道;“餓了麼?我烤條魚給你吃如何?”
我無言以對,只是沒有想到他會給我直接來一個這麼大的轉彎,還未待我搖頭,他己起了身,身影一點一點沒入了林子之中。
紮了堆,生了火,四月天裡,響午陽光雖毒辣,但晚上在這靜謐的林子之中,涼意極深。
我與他圍在火堆旁,看着樹枝燒得“啪啪”作響,偶爾幾聲狼叫的聲音讓人心生恐慌,他不曾與我說一句話。
一股濃郁的魚香味自我鼻間而來,讓我記起了在江南之時,我常與他一起生火取暖暢飲,那些時光早就刻在了我的心裡,雖談不上刻骨銘心,卻也是記憶深切。
“嚐嚐,味道如何?”他將手中的烤魚遞給我。
我抿脣接過他手中的烤魚,微微聞了一下魚香,肚子早就在響個不停,輕輕的嚐了一塊,點頭意味深長的迴應道:“這烤魚的味道倒是沒變。”
他有些在意的冷笑了一聲,“你這話聽着有些彆扭,我寧玄朗這一生什麼都是老師教的,烤魚也是老師教的,只要是老師教的,就都不會變。”
我己感受到了他心中的不悅,他才華橫溢,什麼東西一學就會,在江南之時,老師曾說過他一生的欣慰就是畢生有了寧玄朗這個學生,他如若能爲天下人所生,那則是天下人之福,他若不能爲天下人所生,那便是天下人之禍。
我想起老師的那席話,不由得再深看了他一眼,最後終是咬了一塊魚肉在脣邊,細細嚼在口中,吟然淺笑的問道:“那寧哥哥爲何要對我下藥?”
他眉目一沉,面上落了笑,輕抿脣角,幽深冷眸定定地看着我,嘆息一聲便是柔意流轉,“不要去。”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讓我疑惑的看着他,“你知道我要去哪?”
他的脣邊一抹似笑非笑而過,“我當然知道你要去哪?你手上圖紙就是我所畫,此行必多坎坷,我不會讓你去冒險。”
懷裡的圖紙竟是他所畫,我早該猜到這一點,他熟悉整條路程,草棚涼茶也是他在這圖紙之上新增的一處地方,也是他守株待兔的一棵大樹,而我這隻兔子卻如他所願的撞在了他這顆大樹之上,讓他活捉。
我淺笑轉了眸,語出淡淡,“寧哥哥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此行我必須前往,還請寧哥哥成全。”
他用手中之物用力擊打了那團火焰,此舉分明是帶着不甘與憤怒,擊起衆多亮閃閃的火星直往空中竄上。
良久,他才沉重的嘆了一聲,“這皇世爭儲又豈是你一個弱女子能夠左右的事,你想保護身邊的所有人,可曾想過身邊之人需不需要你的保護,你太過於自作多情,有朝一日,你定會死在這個情字之上,跟我回去,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傾盡全力讓戰天齊坐上天子之位,完成你揹負家族的使命,我也答應你,你所在乎的人,我也會盡全力去保護他們。”
原來所有的一切,他的心裡都明瞭,都清楚,可不知爲何?聽他這麼一說,我覺得內心泛笑。
稍稍帶着一絲輕怨開了口,“寧哥哥所謂的保護,就是擾獲紫羅公主的心,從而得到淮南王手上的兵權,坐上淮南王之位,對麼?”
他不語,面上越發沉重,火光映過他波瀾不興的雙眸,除了默然,就是漠然。
他用沉默不語來回答了我的話,小姨的思慮判斷都是正確的,他果然對淮南王之位動了心思,到底是什麼讓他對此動了心思,他不應該是這樣的人,我試着從心裡去抗拒這些真實,可越抗拒,心裡就隱隱作痛。
俊逸雅貴,如玉的容色裡蘊着太多不明的心思,就這樣瞠目以對他,我感到一瞬間的窒息,到最後我只能選擇轉眸。
“寧哥哥,你變了,變得我己經不知道該不該去相信你,也許你阻止我只是想聯合戰天麟將戰天齊困在北漠,除去一大患,也許你的心更大,不是單單的淮南王就能夠滿足於你。”
“你當真這樣想我?”他的眸中深沉稍淡,半眯着雙眼看向我。
我淡淡搖頭,心下萬般苦澀,“我不想的,我也害怕去想這些,我現在誰也不信,我只信我自己,就憑我自己,我想保護的人,你們一個也別想傷他。”
在我說完這句話時,他與我目光相觸,眼底所有的情緒一閃而逝,只餘鋒銳,“我再說一遍,跟我回去。”
我第一次哀哀的看着他,看着他眸中的鋒銳一點一點加劇,我知道,他武功高強,手上也懂得幾千種如何讓人在不知不覺之中爲他所用,這也是第一次,我開始對他產生了畏懼。
現下我唯有一賭,賭他不想我死,我擡起手中的尖銳竹子比在我脖子之上,咬了下脣,“寧哥哥若是要帶我回去,今日就帶着我的屍首回去吧。”
他面上一怔,目光在我臉上流連良久,深邃莫測。
我連忙低眸,心下暗叫不好,不再去看他的眼睛,脣邊依舊冷笑浮起,“寧哥哥不要白費心思了,你的迷幻之術我也懂得幾分,你抓住人的弱點從而來控制他們,現時只要我不看你的眼睛,內心想法堅定,你的迷幻之術對我就無從下手。”
瞬間他也轉了眸,看來他也知他的迷幻之術在此刻難以得逞,便冷冷的揚了聲音,“放下手中之物。”
我站起了身,手中之物依舊不放,聲音更加堅定,“放我離開。”
他也起了身,轉眸看向我,突然他想伸手輕輕的探上我手中的竹枝,我呼吸一滯,連忙後退。
他面上微微一顫,手僵在半空中,片刻,又收回了手立於後背腰間,輕啓薄脣,“答應我,一定要平安回來,所有的一切我都會證明給你看,我寧玄朗今生今世都不會做對不起華蝶衣的事,如若真有那麼一天,我寧玄朗定會依照那日梅林之諾,死在你的劍下。”
在他說完這些話時,我回眸失神地望着他,喉中像堵着似的,半字也發不出來,半是迷離半是追憶。
就在我心中柔腸百轉之時,他揚袖一揮,一瞬間紛亂的思路驟然停止了,“迷幻之術……”
四個字,這是我最後一絲清醒自脣邊溢出的話,他終是得逞了,接着便什麼也不知了,眼前又是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