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年間存活下來的大臣還沒有那種死諫的人,因爲朱元璋會真的讓這樣的人死去的。在場的幾名大臣,一看允熥已經下定了主意,也就只能不在進諫了。
當面進諫和上摺子進諫還不一樣,一般朱元璋活着的時候,如果是上摺子進諫,朱元璋只要覺得你還有些道理,不會搭理;但是要是當面進諫,朱元璋當面把這人打死都有可能。
雖然他們覺得允熥不會當面打死大臣,但是當面罷了你的官還是有可能的。他們不願意冒這個險,並且還毫無效果,所以都住口不言了。只有張溫默默感嘆了一下允熥真的很會拉攏軍心。
允熥看着他們都不說話了,對解縉說道:“史館的記載你可帶着?拿給朕看。”
解縉說道:“臣隨心攜帶着。”說着,他拿出一本書,遞給允熥。華夏的史書很少記載細節,要是西方國家的記載,一場大戰的文字可以寫好幾本書,但是在東方連一本書都用不到。
允熥接過這本書,翻開來看着。半響說道:“就按照這上面寫的來寫吧,不需刪改。”
解縉應諾,然後行禮退下。
但是解縉其實是想問一問昨日允熥說的那個商王武丁王后婦好的事情的。他解縉自詡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沒有什麼書是他沒有看過的。
但是允熥昨日說的這個事情解縉後來聽其他人說起的時候。他竟然完全沒有聽說過,所以他想問問允熥。
但是解縉想來想去,因爲不瞭解允熥的想法,怕貿然詢問適得其反,所以決定等着合適的機會再問。
解縉想着自己的心事,結果在出門的時候與另一個人撞了一個滿懷,手中的冊子都掉到了地上,本人也跌到在地。
對面那人伸手把他扶起。解縉擡頭一看,原來是錦衣衛指揮使秦鬆。
解縉雖然心中看不起秦鬆這樣的武人兼密探頭子,但是極其熱衷官場的他也不可能貿然得罪這麼一個人,所以在被扶起來笑道:“原來是秦指揮使。解某剛纔未曾注意,一不小心撞到了秦指揮使的身上,……”
秦鬆不等他說完,也說道:“是我衝撞瞭解中書纔對。”他知道允熥比較看重解縉,所以也不願得罪他。
二人又是互相笑着說了幾句話,才各自告辭離去。
秦鬆並未走進主殿,只是讓宦官通報自己現在已經來到了乾清宮的事情。此時已經是時近午時,允熥也到了讓四位輔臣與幾位中書舍人吃午飯的時候了。
一般這種時候允熥也和輔臣們一起用飯,或者返回坤寧宮與熙瑤一起用飯;當然還有一種情況,就是與親信一邊商議事情,一邊用午飯,現在就是這麼一種情況。
允熥聽到守門的小宦官帶來的消息以後,又過了一會兒感覺時間差不多了,對底下的大臣說道:“衆卿,現在已經到了午時,衆卿先行用飯,待用過飯,再稍事休息一下之後再行處理政事吧。”
因爲這也是老慣例了,所以下邊的人也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問題,手裡的這份摺子正好寫好建議的的人放下摺子去吃飯,手裡這份摺子看到一半的就寫好條子以後再去。
允熥走到秦鬆所在的側殿,一邊傳膳一邊問道:“今日有何事,你還專門過來一次?”
秦鬆行禮。允熥觀察秦鬆的臉色,覺得他的臉色似乎是有些奇怪。允熥根據自己的經驗,認爲那並不是生了什麼大事的樣子,反倒是像生了什麼奇怪的事情。
秦鬆說道:“陛下,今日早上,去調查先鄭國公之子的人回來了,並且告知了臣他們的調查結果。臣把他們帶回來的證人叫過來詢問,又反覆思量,覺得並無問題。”
“但是,臣之前完全沒有料到是這樣的事情。”
允熥也好奇起來,問道:“那到底是什麼緣故?”
秦鬆於是一五一十的說出了自己的從擔任副千戶的羅振宇那裡聽來的事情。
允熥聽完了,也是呆立了一會兒,然後才說道:“我從未想過會是這麼一回事。”
秦鬆說道:“臣與陛下類同。只是臣反覆想不明白鄭國公府爲何如此。”
但是允熥想了一會兒,卻明白了鄭國公府的顧慮:‘朱元璋在位時親自多次調查常茂有無後人,但是結果都是沒有;但是現在他的後人又突然蹦出來了,這常家細究起來可是有欺君之罪的。所以還是編一個瞎話比較好。’
允熥也無意把這件事情翻出來,對大家都沒有好處;但是暗地裡敲打一下常家,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小算盤沒有瞞住允熥,還是有必要的。
允熥思量一下,對秦鬆說道:“鄭國公府要找那個叫做於誡的小孩子,陪着常繼峰讀書是吧。你回頭讓錦衣衛的人護送常家派出去的那幾個人,還有於家父子去鄭國公府,告訴他們常家人回來的時候被強盜給劫了,正好一隊錦衣衛外出辦案救下他們。”
“就說這些話就好了,其它都不用提。鄭國公府自然之道是怎麼回事了。”
秦鬆說道:“臣知道了。”
允熥說道:“那就沒別的事情了,你退下吧。”秦鬆退下。
但是允熥看着秦鬆的背影,驀然想起了一間事情:‘如果秦鬆欺騙我怎麼辦?’
‘這件事情太容易拆穿,想必秦鬆不會弄鬼;但是其他的事情除非我每件都親自去核實,不然秦鬆即使弄鬼我也現不了。’
‘但是除了秦鬆以外,還有誰能夠信任呢?’
允熥知道,自己已經犯了皇帝的通病之一:多疑。他知道多疑不是好事,但是因爲歷朝歷代矇蔽皇帝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每一位皇帝基本上都會多疑。
允熥強忍住設立東廠的**,決定還是繼續信任秦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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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下午,送別了錦衣衛諸人的常升回到後院,一邊走着一邊與常茂說道:“還是讓陛下知道了。果然,舅舅當年還是想當然了,這樣的事情果然瞞不過陛下。”
常茂說道:“好在陛下是咱們家的外甥,暗地裡點一點也就罷了。要是允炆繼位了,我常家估計只能讓繼峰一輩子隱姓埋名了。”
常升說道:“是啊,幸虧是當今聖上繼位了。”又說道:“雖然如此,我明日還是和陛下請罪爲好。”
常茂說道:“其實我看來沒必要請罪的。”然後常茂看着常升盯着他看,接着說道:“即使要請罪,也沒必要專門跑一趟宮中。”
“明日下午是大公主之子滿月的日子,依照陛下的性情,多半是要親自參加的,到時候去和陛下找個機會請罪即可。”
常升覺得常茂說的有道理,說道:“那就明日下午找機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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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第二天,八月十六日就到了。但常茂可猜錯了,允熥並未親自去參加昀英的兒子的滿月。
不過這不併不是因爲允熥不想去參加,而是被迫不能參加的。
方孝孺和陳性善這兩個尊崇不同時代儒家的儒家學者在這件事情上站到了一起,一起反對允熥參加昀英兒子的滿月。
方孝孺直接說道:“歷朝歷代,未曾聽聞有皇帝親自參加公主之子的滿月的事情,本朝太祖也未有過,所以臣進諫請陛下勿參加大公主之子的滿月。”
陳性善也說道:“所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陛下即使與公主殿下的感情再好,公主殿下也是臣,陛下是君,豈有君參加臣子之子滿月的道理!”
其他人也進諫。最後允熥只能同意不去參加。但是允熥下令下午大公主昀英和駙馬都尉曹徹,帶着他們的兒子進宮。這樣的事情歷朝都有先例,所以可以。
午時過去沒有多久,允熥剛剛睡完午覺,昀英和曹徹帶着他們的兒子就進了宮中。看來他們是中午在府邸裡招待賓客了一會兒就來宮裡了。
一同來的還有尚未嫁人的三位公主。昀芷在乾清門下了馬車之後就跑進乾清宮,嘰嘰咋咋的和允熥說起昀英的孩子。昀芷說道:“三哥,我和你說,小褒兒真是太好玩了,……”
她正說着,昀英抱着孩子就進來了。她先給允熥行禮,起來以後就和允熥笑着說道:“剛剛四妹妹眉飛色舞的說什麼呢?”
昀芷說道:“大姐,我是在說小褒兒好呢。”
允熥不理她們姐妹說話,讓昀英把小孩子放到牀上,盯着他看了一下,問道:“剛纔昀芷一直在說褒兒,麼非你們給他起名叫做曹褒?”
昀芷說道:“我剛纔竟沒有想到這個,要是叫做曹褒的話,……”然後自己撐不出先笑起來。昀蘭、昀蘊也明白了這個名字的諧音,也都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