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宗郭榮(二十四)

二十四 南唐內訌國勢衰

攻克濠州後,郭榮吸取了第二次南征的教訓,決定不再給南唐留下任何喘息之機。於是,遂命大軍沿淮河東進,目的是攻佔南唐在淮河一線僅剩的泗、楚二州。

郭榮自領親軍沿淮河北岸,趙匡胤率領步騎自淮河南岸,諸將率水軍順淮河東進。攻克泗州、楚州後,郭榮徵發民工疏通運河後乘勝南下,將戰船開進了長江,南唐都城金陵直接暴露在周軍的兵鋒之下。

左諫議大夫尹日就,長安人,郭榮派遣他帶幾個人出使吳越。臨行時,郭榮對他們說:“愛卿此去雖然還要泛舟過海,但等到回來,淮南已經平定,就可以從陸地上返回了。”不久果真是這樣的。

荊南高保融派遣指揮使魏陽率領戰船百艘順長江東下會同周朝征伐南唐,到達鄂州。

形勢一派大好,周朝右龍武將軍王漢璋奏報攻克海州。周朝黃州刺史司超奏報與控鶴右廂都指揮使王審琦進攻南唐舒州,擒獲舒州刺史施仁望。

北漢此時卻蠢蠢欲動,伺機襲擾周朝。隰州跟北漢的汾州接壤,隰州一直是後周的一道北疆屏障。周帝郭榮親率大軍征伐南唐無遐顧及北疆,北漢皇帝劉承鈞覺得機不可失,就打着如意算盤,發兵攻打隰州。若能攻下隰州,就可佔據有利地形,由隰州進而晉州慈州,南下西進,渡過黃河,就能順勢奪回都城汴梁,消滅郭周政權。正在節骨眼上,周朝時任隰州刺史的孫議突然死亡。建雄節度使楊廷璋,他是真定人,當即對晉州兵馬都監、閒廄使李謙溥說:“如今皇上南下征伐,隰州沒有守將,河東的北漢必生覬覦之心,倘若奏報請示朝廷等待回覆,隰州孤城就危險了,你必須站出來挑起守衛隰州的大梁。”當機立斷,簽署書牒命李謙溥任權隰州刺史。李謙溥到達隰州後就進行守城準備。不久,北漢軍隊果然到來,衆將請求節度使迅速救援,楊廷璋說:“隰州城池堅固,守將傑出,是不容易攻克下來的。”

李謙溥,字德明,盂縣人。性慷慨,重然諾。少通《左氏春秋》。先是後漢官員,後歸順郭威。周帝郭榮率軍北伐征討北漢劉崇,遼州堅壁攻克不下來,李謙溥單騎前往遼州勸降,說服遼州刺史張漢超以城歸順後周。以功升晉州兵馬都監。並以偏師入河東境,頻致克捷。

這一次,他到任後立即着手浚城隍、嚴兵備,可是還沒等到他準備就緒,北漢軍數千騎便從汾州奔襲到隰州城下。敵人有備而來,十分兇猛,志在必奪隰州。李謙溥來不及組織人馬抵禦,只能鋌而走險。當時正盛暑天,李謙溥身穿單衣,手持羽毛扇,隨兩個小吏登上城牆,悠閒自在,談笑自如,旁若無人。北漢軍見狀,心下納悶:我們大軍到此,非但不見軍隊,卻只見三四人出現在城牆上晃盪,一點兒都不驚慌。這城是攻還是不攻?攻城吧,又怕中了圈套,落得全軍覆沒。不攻吧,眼見面前只有這麼幾個人,又怕坐失良機。

前鋒將此軍情傳到中軍,軍情擺到北漢軍統帥安元寶面前。安元寶驚訝,來到城腳下望了望,發現城裡一點動靜都沒有。他踱着腳步來回考慮,想來想去還是心存疑惑,猶豫不決,只得揮手後退。未經交戰,一下子就後退到三十里安營紮寨。其實,這是李謙溥設的空城計,麻痹攻城之敵,雖說李謙溥來隰州時日不多,但舉薦他的楊廷璋對他寄予厚望。

隰州守兵並不是沒準備,而是在避其銳氣,待疲而擊。果然北漢軍中計了。李謙溥上演的這一出“空城計”致使北漢軍半月內不敢進攻隰州城,這就爲李謙溥整頓城防爭取到寶貴時間。安元寶終於忍耐不住,命北漢軍扛着雲梯、推着衝車對隰州城發動強攻。他們沒有受到阻攔,順利跨越護城壕溝,城上都沒有半分動靜。安元寶心中狐疑,命投石車手往城裡投石頭,想探個虛實。亂石穿空而去,城裡一丁點都沒有反應,恍如泥牛入海。安元寶自忖,畢竟漢軍勢大,周軍不免怯懦,想必逃散一空了吧。他手一揮,下令道:“擊鼓登城!”催促各軍蟻附登城。只見大批士兵翻過城碟,安元寶大喜過望,驟馬馳往城邊。忽聽到城頭一陣梆子聲,無數週軍彷彿平地涌出,手持長矛對準上城的漢軍攢刺,一戳一個準。城下漢軍救之不及,眼看着攀上城頭的一千多名士兵被屠戮殆盡。

面對北漢軍的重兵威脅,李謙溥據險不出,你攻我擋,以逸待勞,跟北漢軍對峙。兩軍相持幾個月,北漢軍久攻不下,落得個將乏兵疲,守衛也就必然鬆懈。李謙溥見時機成熟,傳來斥候倪真,將密信交給他,鄭重地叫他必須親手把密信交到節度使楊廷璋的手上。倪真站直身子說:“保準送到,絕對不會誤事。”

楊廷璋接到李謙溥的密信,當即招募敢死士兵一百多人,成立敢死隊,準備夜襲北漢軍。隰州城內的敢死隊也是一百多人,由軍頭季貴率領,等到夜深之時,每個人都手持短兵器,身穿堅甲,口中銜枚,縋城而出。會同楊廷璋軍中的敢死隊,兩路夾擊,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突入北漢營帳。

北漢軍在睡夢中被驚醒,聽得周軍殺聲陣陣,個個慌恐不已,不知所措,紛紛向北潰逃,周軍乘勝追擊,斬首一千多人,大獲全勝。

隰州空城計,千古一奇蹟。演繹了一出以虛避實,以少勝多的戰例。隰州一戰,歷時將近半年,以北漢軍大敗而告終,這一戰嚴重地挫傷了北漢的軍威。李謙溥因此戰功升任衢州刺史。此後,隰州城就像一顆鐵釘子牢牢地紮在北漢的腦門上,北漢軍再也不敢輕舉妄動,擅自騷擾周朝邊境地區。

郭榮前往泰州,十天後,前往迎鑾鎮,屢次到達長江口,派遣水軍攻擊南唐軍隊,打敗敵軍。郭榮聽說南唐幾百艘戰艦停泊在東州,將要趕赴入海口扼守通往蘇州、杭州的路,便派遣殿前都虞候慕容延釗帶領步兵、騎兵,右神武統軍宋延渥帶領水軍,沿江而下。

三天後,慕容延釗奏報在東州大敗南唐軍隊。郭榮派遣李重進率領軍隊趕赴廬州。

李璟聞知郭榮在長江岸畔,恐怕周軍就要南下渡江,又恥於貶降帝號改稱藩臣,於是派遣樞密使、兵部侍郎陳覺奉持表章,請求周帝郭榮,自己傳位給太子李弘冀,讓他聽從大周的命令。他另外又派遣太子太傅、臨汝公徐遼代表自己前來向周帝郭榮獻送祝壽禮品,態度十分恭敬。當時淮南只有廬州、舒州、蘄州、黃州沒有被周軍攻下來。

李璟起初自恃水戰穩勝,以爲周軍不是南唐水師的對手,而且不能到達長江。南唐宰相陳覺奉命出使時,在迎鑾鎮,看到周軍的強盛,水師佈列長江很雄壯,以爲是從天而降,於是請求周帝郭榮說:“陛下,周軍聲勢浩大,排山倒海。臣願意返回金陵取我唐主的表章,將江北各州全部奉獻,遵守條約。”郭榮同意。

第二天下午,陳覺再次來到迎鑾鎮,將南唐主李璟的表章呈給郭榮。郭榮看了南唐主的表章,李璟答應進獻餘下的廬州、舒州、蘄州、黃州四州土地,劃江爲界,哀求休戰,言辭旨意非常悲哀。郭榮說:“朕興師出兵本只爲取得江北之地,你的君主能夠率國歸附,朕還要求什麼呢!”陳覺叩拜道謝而退下。

郭榮賜書讓陳覺的屬官閣門承旨劉承遇返回金陵送達李璟,書信說:“皇帝恭問江南國主”,表示安慰接納他。這時揚、泰、滁、和、壽、濠、泗、楚、光、海等十州,已經爲周朝所得,李璟於是獻出廬、舒、蘄、黃四州,劃長江爲界。李璟下令去掉帝號,改稱國主,史稱南唐中主,使用後周年號,時爲後周顯德五年。

吳越奏報派遣上直指揮使、處州刺史邵可遷和秀州刺史路彥銖率領四百艘戰艦、一萬七千士兵駐守通州南面江岸。李璟再派劉承遇奉送表章自稱唐國主,請求獻出長江北面廬、舒、蘄、黃等四州,每年獻送貢品十萬。於是長江以北全部平定,周朝得到十四個州、六十個縣。

郭榮賜給南唐主李璟書信,告示他:“沿長江各支軍隊和在兩浙、湖南、荊南的軍隊都當撤回,其中包括廬州、蘄州、黃州三路軍隊,也下令把軍隊收回到近郊以外。等到三州城中將吏士兵及其家屬上路南歸以後,可以派人召喚我軍將校並將城市都邑交付給他們。長江的船隻有需要來往的,一併讓他們到北岸來拉走。”翌日,陳覺告辭返回金陵,郭榮又賜給李璟書信,告訴他不必把君位傳給兒子。

郭榮從迎鑾鎮再次前往揚州,詔令吳越、荊南軍隊各自返回本地。賜給錢弘俶犒勞軍隊的絹帛三萬匹,賜高保融一萬匹。周朝在廬州設置保信軍,任命右龍武統軍趙匡贊爲保信軍節度使。

李璟派遣宰相馮延巳向郭榮貢獻銀、絹、錢、茶、谷,總共百萬以犒勞周軍,此時,南唐實際已經成了周朝的附庸國。郭榮詔命右神武統軍、廬州城下副部署兼右廂排陣使宋延渥率領水軍三千人沿江而上巡邏警戒,這在陣勢上完全抑制住南唐,南唐絕對不能打周朝的主意。

郭榮敕令已故淮南節度使楊行密、已故升府節度使徐溫等人的墓全都根據需要給予守墓民戶。其餘江南羣臣有先人墳墓在長江以北的,也委託所在地方長官按時檢查。實施這些措施完全是爲了收買人心。

當月,疏通汴口,引導黃河支流直達淮水,於是長江、淮水的船隻開始通航。四月初四,郭榮從揚州北上返回京都汴梁,新造的太廟已經建成。到了初九這一天,神主牌位放入太廟,朝廷爲此舉行了隆重儀式。

初十夜晚,吳越都城錢塘城南忽然起火,整個天空濃煙滾滾,火光映得全城通亮。吳越王錢弘俶長期患病,聽到宮廷外邊人聲嘈雜,說道:“今晚外邊怎有這麼多人說話,是什麼事啊?”宦官年徵蓀哈着腰說:“沒什麼事,外邊逮賊子。”“逮賊子,要多派點人去逮呀。”年徵蓀搖頭晃腦地說:“就是派的人多的呀!”

錢弘俶睡在龍牀上,感覺到外邊嘈雜的聲音越來越大,說道:“聲音怎麼越來越大,一定是出了大事。”宦官擠着眼說:“外邊再有事,總會有人來料理的。大王,不需要你操心,好好的靜養吧。”

錢弘俶聽外邊的嘈雜聲實在大,輾轉反側,怎麼睡也睡不安穩,說道:“不對,一定是出了大事。”年徵蓀從外邊跑進來,攔阻道:“大王,你怎麼坐起來呢?快點躺下來。外邊走水了,好多人在忙着呢,沒事的。”

宰相吳程匆匆地走進來,直闖錢弘俶的王宮,急吼吼地說:“陛下,趕快出來,大火已經蔓延到內城,官家府第、百姓房舍都被大火舔着,幾乎燒盡。看這陣勢,很可能燒到宮城。你趕快離開這裡,走到外邊來。”錢弘俶說:“起初我還當住是唐軍打到我們吳越來的,既然是京城走水,那就要組織衆多的人全力撲救啊。”

錢弘俶在吳程的引導下,來到安全的地方。他放眼四下裡看了看,天空中彤雲密佈,遠近處有好多地方火勢一竄一竄的,大片的煙霧瀰漫着。

吳越王錢弘俶長期患病,起牀後,晃悠悠地說:“趕快下令侍衛們把火隔開,再大量澆水。”宮裡的人涌了出來,年徵蓀見狀,馬上彎腰上來,獻媚地說:“大王,您請到這邊來,這邊沒大的煙霧。”

第二日清晨,大火即將燒到鎮國倉。幸虧死命搶救,才避免了慘劇進一步加大。大火終於被撲滅了,錢塘損失很大。錢弘俶釋然地說:“唉呀,火勢兇猛,最終還是熄掉了。寡人的病經這場火災一驚,眼下倒感覺痊癒了。”宰相裴堅跑過來體恤地說:“陛下,你雖然痊癒,但還要注意休息啊。”“唐國對我們還有威脅嗎?”裴堅笑着說:“陛下,這你放心好了。唐主李璟已經自顧不暇,北邊丟掉江北十四州,周軍跟金陵只隔了長江,而且周朝水師兵力強大,隨時隨地都能滅掉唐國。”

錢弘俶說:“說實在的,寡人也擔憂周軍過江南下。唐國一旦遭到滅亡,我們吳越根本不能頂住周軍啊。”吳程說:“現在至少還有唐國在做吳越的北部屏障,至於以後,這要看局勢的發展怎麼樣。”

周朝使者尹日就匆匆跑進王宮,拜見錢弘俶說:“大王,尹日就前來看望你,你安然無恙就好。”錢弘俶說:“寡人感謝尹大夫的問候,此次你返回京城,請轉達寡人對大周皇上的問候。”尹日就說:“大王放心,尹日就不會忘記自己的使命。當今大周皇上宅心仁厚,對於吳越這場火災,肯定會出資接濟的。”錢弘俶兩手合掌說道:“大周皇上萬歲!吳越一定聽從周朝的指命,絕對不會懷有二心的。”到此,衆人的心都得到一些安慰。

侍衛走進來稟報:“大王,周朝來使。”錢弘俶馬上說道:“有請周朝使節。”這次出使吳越的是西上閣門使曹彬,他是靈壽人。曹彬拜見錢弘俶,說道:“錢王,西上閣門使曹彬叩見。”接着他代表周帝賜給吳越王錢弘俶二百副騎兵鋼鎧甲、五百副步兵鋼鎧甲和其它兵器,將清單遞送了過去。

錢弘俶說:“曹使節,請轉達寡人對周帝的問候。”曹彬說:“曹彬承命,一定轉達,不會辜負大王美意。”錢弘俶說:“寡人向你打聽一個人,這人叫廣雍。先前他來到錢塘,想做我吳越學士,經人查驗,他沒才。他在錢塘閒置了兩個月,只好悄悄乘海船返回周朝境內。哪曉得他跟吳越家賊李豹盜竊戶部八千兩銀子,派人跟在後面追,他跟李豹在半途中登上漁船,不知他們逃向何方。現在有人說,他已在周朝做官了。曹使節,你曉得嗎?”曹彬說:“是的,不過他受到趙氏兄弟的重用,官拜鄭恩將軍的掌書記。此人爲人實在精明,精明到詭詐的地步。”

錢弘俶愣了愣,說道:“想不到這小子如此機靈,那次如若被追到的話,肯定處死。這話不談了。謝謝你曹使節,寡人送些禮品給你,一是表示對你千里迢迢路途遙遠的旅途辛苦的慰問,二是感謝你回覆寡人的詢問。”曹彬推辭說:“大王,你說的兩點都是曹彬應盡的義務,並不值得你的恩賜。恕在下不能收取。”他拒絕饋贈,便即刻返回。

曹彬、尹日就二人乘海船離去,錢弘俶派人划着輕便小船追送禮品,再三推辭。盛情難卻之下,曹彬說:“啊呀,我再不接受,就是沽名釣譽的啦。”這才收下禮品。返京後,曹彬將吳越贈送的禮品一一登記,全部獻上去。郭榮說:“以前奉命出使的人,索求沒個滿足,使得四方之人輕視朝廷命令。愛卿能夠如此,非常好;然而別人既已將此饋贈愛卿,愛卿自可取走。”曹彬跪拜接受,隨後全部散發給親近熟人,一點都沒留給自己。

郭榮南下征伐,早已獲悉契丹軍隊企圖乘虛入侵,派皇丈符彥卿總領北方戰事。隰州經過戰爭的洗禮,讓妄想渾水摸魚的北漢軍碰了個頭破血流。但隰州安定下來,其他地方面仍然臨敵人的騷擾襲擊,周朝北疆不得安寧。郭榮詔命殿前都點檢、鎮寧節度使張永德領兵到北部邊界防備禦敵。

郭榮頒詔賞賜南下征伐的士兵和淮南新近歸附的百姓。任命殿前都指揮使、義成節度使趙匡胤兼領忠武節度使,調任安審琦爲平盧節度使。不久,又任命趙匡胤爲水陸都部署,爲今後投入北方戰鬥打下了伏筆。

成德節度使郭崇進攻契丹束城,隨後拔取了這座城,以此回報契丹軍隊的入侵。

南唐主李璟終於死了心,被迫做周朝的附庸國君,爲避周高祖郭璟名諱,特將本名除去偏旁,易名爲景。下令正式取消帝號,只稱江南國主,所有原來的天子儀仗規制都有所降低貶損,取消交泰年號,改用周朝年號曆法,並向太廟報告。左僕射、同平章事馮延己免職後爲太子太傅,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嚴續免職後爲少傅,樞密使、兵部侍郎陳覺免去同平章事保留原來官職。再遣馮延魯、鍾謨到周都汴梁,奉表謝恩。周朝皇帝郭榮命在京都設置進奏院,專門款待南唐來使,升任馮延魯爲刑部侍郎,鍾謨爲給事中,仍遣回江南。

周已撤兵,李璟於是贈劉仁贍爲太師,追封孫晟爲魯國公。周帝郭榮遣送鍾謨、馮延魯回南唐國。李璟又派鍾謨等朝見京師,親手寫表,稱天地父母之恩不可不報。又請下詔書如同藩鎮,派鍾謨當面陳述南唐國主願意傳位給長子。郭榮派鍾謨等回國,以優厚的詔書安慰李璟,再次叫他不必讓位。李璟任命鍾謨爲禮部侍郎、馮延魯爲戶部侍郎。

南唐國勢於是平靜下來了,宋齊丘卻趾高氣昂地說:“陛下,跟周帝打交道不容易呀。周帝是個什麼人啊?吃硬不吃軟,老臣跟他打交道時間長了,這才摸到他這個脾性。不是老臣尋求各種途徑跟他巧妙周旋,恐怕周軍早就在江南立足了。”李璟聽了,沮喪地說:“如今說什麼也沒用,只能忍耐啊。”

鍾謨聽了馮延魯直言轉述,心中生怒,說道:“叔文兄所言極是,宋齊丘這老兒自恃老臣,欺人太甚!只不過官居太傅,哪就在朝廷舉足輕重,我們這些人怎就不好對付他?”

馮延魯笑道:“呵呵,仲益你憂慮了。宋齊丘爲人孤傲,少有人緣。你如能參劾一本,滿朝文武肯定沒人爲宋齊丘求情,還愁這老兒扳不倒?”鍾謨聽從了馮延魯的計策,便回府草擬奏表彈劾宋齊丘。

次日,鍾謨上奏表彈劾太傅兼中書令、楚公宋齊丘,李璟展開細看,只見奏章上寫道:“太傅宋齊丘趁朝廷危殆之時,廣結黨羽,擅權朝綱,閉門日議朝政,開窗夜觀天象。行鬼祟之事,懷不測之謀,背主爲竊,居心不良,惡莫甚於無軍,罪莫深於賣國,望陛下聖斷。”

李璟看了這個奏章,將信將疑,召來宰相馮延巳、戶部侍郎馮延魯二人,詢問道:“鍾謨上表,揭露宋太傅懷有二心,耍弄兩面派手法禍國殃民。今找你們來,你們看宋太傅之事如何處置?”馮氏兄弟早與鍾謨勾結一通,異口同聲說:“陛下,一定要儘快治罪宋齊丘,否則,等到他權勢蓋天,後悔都來不及。”

馮延巳咬牙切齒地說:“宋齊丘這個奸臣看上去就不像個老實人,他的罪惡勾當是大肆拉幫結夥、培植黨羽,想以此壟斷朝廷大權。不少的浮躁急進之士爭相攀附他,推崇誇獎他是朝廷兩朝元老。”

馮延魯補充說道:“典型的例子,樞密使陳覺、副使李徵古倚仗宋齊丘的勢力,尤其驕橫傲慢,螃蟹走路,好像國柄已經掌握到他們這一夥人的手裡。”

馮延巳拍着手說:“宋齊丘勢力大得很呢,他的人也就敢於目無國君啊!”接着就說起之前一件駭人聽聞的事。——許文稹等人在紫金山潰敗的時候,陳覺與宋齊丘、李景達從濠州逃跑回來,國中之人非常恐懼。南唐主李璟曾經感嘆說:“我的國家一剎時竟搞到了這個地步!”因而流下眼淚。

李徵古毫無顧忌地說:“陛下應當整頓軍隊來抵抗敵人,流淚哭泣幹什麼!難道是喝酒過量了嗎,還是奶媽沒到呢?”李璟臉色大變,而李徵古言談舉止仍從容自如。適逢司天奏報:“天象有大變,人主應該避位祈求消災。”李璟於是說:“禍亂災難正頻繁,我想放棄君位擺脫政務,讓心境處於淡泊寂靜之中,但可以將國家託付給誰呢?”李徵古直截了當地說:“宋公是治理國家的高手,陛下如果討厭政務,何不把國家交授給他!”陳覺幫腔道:“陛下深居在宮中,國家大事都委託給宋公,先處理後報告,我們時常入宮侍候,只談釋迦牟尼、老子,不是很好的嗎?”

李璟心裡怨恨,只得叫中書舍人陳喬起草詔書實行。陳喬是豫章人,聽了侍衛的傳言恐懼不安,請求謁見皇上。陳喬謁見李璟,聲淚俱下地陳述道:“陛下,你千萬不能聽信讒言啊!一旦簽署這項詔令,我以後就再也不能見到陛下你了。”極力勸說萬萬不可如此的道理。李璟笑着說:“你也知道那樣不行嗎?到底是個忠臣。”於是作罷,因此借晉王李景遂出任藩鎮之機,任命李徵古爲他副手,巧妙地外放了李徵古。陳覺從周朝歸來,隨即撤銷他朝廷近臣的官職。

提起這個揪心的事,李璟當即大怒起來,手一劈說道:“宋齊丘一貫自命不凡,老氣橫秋,說氣話來貌似忠臣,實際是他想掌控朝廷,實屬狼子野心。剷除他們這夥人是時候了!”

鍾謨平素與李德明要好,因爲李德明的死而怨恨宋齊丘。等到他奉命出使迴歸到南唐,對李璟進言道:“宋齊丘乘國家危難,便馬上圖謀篡國奪位,陳覺、李徵古當他的幫手,天理不容。”

陳覺從周朝汴梁回來,僞造後周朝皇帝郭榮的命令,對南唐國主李璟說:“周帝召見臣說道,聽說江南多年抗拒詔令,都是宰相嚴續的主意,必當替朕斬了他。”李璟明知陳覺素來與嚴續有矛盾,本來就不相信他的話,但他仍然穩住他,不動聲色地說道:“好吧,等過一段時期再說。眼下,寡人正着手料理朝廷財務,等這事處理好後就查辦嚴續。”

李璟爲了戳穿陳覺的把戲,便給他來了個緩兵之計。他要派人到周朝摸底,鍾謨自告奮勇請求讓他再次到周朝都城覈對,李璟於是通過鍾謨回覆表章,上言周帝郭榮說:“長時間抗拒王師,都是我的愚昧糊塗,並不是嚴續的罪過。”郭榮聞悉,大爲驚訝,說:“確實如此的話,那嚴續乃是忠臣,朕爲天下之主,豈能教唆人殺害忠臣呢!”鍾謨立即回國,將這情況稟報李璟。

李璟聽了鍾謨的稟報,想了一會,說道:“宋齊丘他們這夥人相互配合真夠默契的了,不誅殺宋齊丘他們這些人,天理不容!只不過,目下還得請示周帝。鍾謨呀,你再到汴梁一趟,將我國案件向周帝稟報一下。”鍾謨馬上哈腰說:“微臣奉旨,一定快去快回。”

郭榮聽了鍾謨的稟報,因爲是別國的臣子,不置可否。李璟以萬鈞雷霆氣勢命令知樞密院殷崇義起草詔書公佈宋齊丘、陳覺、李徵古的罪惡,將宋齊丘貶官爲民,但允許他返歸九華山舊日隱居之地。陳覺被貶謫授爲國子博士,送往宣州安置,另外派人在半途之中殺死了他。李徵古削奪官職爵位,賜命自殺。至於他們的黨羽都不作追究。派遣使者鍾謨向周帝郭榮報告這些事。

宋齊丘既然被貶爲民,無可奈何,只得自去九華山隱居,不理朝廷政事,整天讀經誦史,以爲可以超脫於外。不料在九華山隱居不久,李璟下令派人鎖上他宅第的全部門窗,在牆上挖洞供給飲食。宋齊丘吃飯時,發現屋子裡所有門窗都被封閉起來,只見南牆開了一個洞,那洞裡放了一碗飯,旁邊碟子裡盛着的是些鹹菜,他沒有伸手去拿,嘆息說:“報應啊,我從前獻計將吳讓皇楊溥家族幽禁在泰州,所以今天應該到達這步田地!”於是拿起銀桌上的長布帶,隨後爬到櫃頂上面,懸樑自盡。李璟聽人傳報過來,馬上賜給宋齊丘“醜繆”的諡號。

當初,翰林學士常夢錫主持宣政院事務,參預機要政務,深切痛恨宋齊丘一派,多次對南唐國主李璟說:“不除去宋齊丘他們這一夥人,國家必定危險滅亡。”跟馮延己、魏岑之徒每天都有爭論。時間久了,被罷免宣政院職務,常夢錫心情憂鬱不能實現抱負,不再參預朝政,縱酒狂飲成疾而去世。到宋齊丘死時,李璟感嘆地說:“常夢錫翰林生前總是想殺死宋齊丘,遺憾的是不能讓他見到這一天啊。”便追贈常夢錫爲右僕射,賜給他“康”的諡號。與此同時,李璟命皇太弟李景遂爲洪州節度使,燕王李弘冀爲皇太子。

之前,皇太弟李景遂前後共十次上表請求辭去繼承人地位,並且說:“如今國家危難不能匡扶,請求出宮就任一方藩鎮。燕王李弘冀是嫡長子又有軍功,應該當繼承人,謹奏奉上皇太弟的寶冊。”齊王李景達也因爲軍隊潰敗辭去元帥之職。李璟於是封李景遂爲晉王,加官天策上將軍、江南西道兵馬元帥、洪州大都督、太尉、尚書令,任命齊王李景達爲浙西道元帥、潤州大都督。李景達因浙西正在用兵,堅決推辭,改任撫州大都督。李璟立李弘冀爲皇太子,參預決定各種政務。李弘冀爲人多疑尖刻,李景遂手下人還有沒出東宮的,立即斥退趕走。他的六弟安定公李從嘉即後來的李煜畏懼李弘冀,不敢參預政事,專門以書籍填詞作爲自我娛樂。

晉王李景遂到洪州赴任,因當時正在用兵,奏請南唐主李璟委派大臣作爲自己的副手,李璟任命樞密副使、工部侍郎李徵古爲鎮南節度副使。李徵古傲慢兇狠專橫跋扈,李景遂雖然寬容仁厚,但時間長了也不堪忍受,經常想斬了李徵古,然後到有關執法部門自首,被左右人勸諫而住手,李景遂惆悵恍惚,悶悶不樂。

太子李弘冀住在東宮多有不法行爲,李璟發怒,曾經用馬杖打他說:“我應當重新召回李景遂。”昭慶宮使袁從範跟從李景遂爲洪州都押衙,有人對李景遂說袁從範兒子的壞話,李景遂隨即殺死了他,袁從範因此產生怨恨。李弘冀聞知此事,秘密派人指使袁從範毒殺李景遂,事成之後提升他爲工部侍郎。時在八月初二,李景遂打馬口渴得很,袁從範笑吟吟地送上飲料,李景遂喝下去,當場渾身痙攣,很快死去。還沒等到收殮,李景遂身體已經潰爛。李璟不知詳情,按禮儀程序追贈李景遂皇太弟,諡號爲文成。

周朝開封府奏報徵取租稅的田地原爲十萬二千餘頃,如今覈查得到多出的田地有四萬二千餘頃,郭榮敕令減免租稅三萬八千頃。各州巡視苗田使者回來,所奏報多出的田地,減免租稅的比例仿照開封府。

適逢淮南鬧饑荒,郭榮命令把糧食借貸給百姓。司空李谷說:“陛下,你可要考慮滿足軍糧啊。”鐵騎右廂都校王審琦說:“淮南的百姓貧窮,借貸給他們,恐怕日後不能償還。”郭榮動容地說:“百姓是我的子女啊,哪有子女倒懸在那裡,而父親卻不爲他解脫的道理呢!哪個在要求百姓必定償還呢!”此後,周廷依然運載糧食,淮南百姓便因此得以安然度過饑荒年。

南唐清源節度使留從效派遣使者入朝進貢,請求在京城設置進奏院,直接隸屬中央朝廷,郭榮詔書回覆說:“江南新近歸服,正在設法安撫,愛卿長久侍奉金陵,不能改變主意。倘若在京城設置進奏院官邸,同金陵相抗衡,接受你而擁有了你的泉州,罪過就在朕身上。愛卿遠道而來進奉貢品,足以表示忠誠勤勉。但努力事奉舊日君主,應該一切如故。這樣的話,對於愛卿來說,可以加深始終如一的情義,對於朕來說可以盡到安撫四方的義務,希望你通情達理,體諒明白朕的本意。”留從效提議進奏院的設置只得罷手。

李璟派遣他的七子紀公李從善跟鍾謨一道入朝進貢,郭榮問鍾謨說:“江南也在操練軍隊進行戰備嗎?”回答說:“既已臣事大國,不敢再這樣了。”郭榮說:“不對。昔日是仇敵,今日已成一家,我朝同你們國家的名分大義已經確定,保證沒有其它變故。然而人生難以預料,至於後世,則事情更不可知曉。回去對你家君主說,可以趁着朕在的時候加固城郭,修繕武器,據守要塞,爲子孫後代着想。”鍾謨回國,將郭榮的話稟告李璟。李璟於是修建金陵城牆,凡是各州城池有不堅固的便整治修理,守衛士兵少的便補充增加。

李璟因金陵距周朝國境只隔長江之水,而洪州地勢險要堅固,居於長江上游,便召集羣臣商議遷都。羣臣大多數不願意遷都洪州,只有樞密副使、給事中唐鎬贊同遷都,於是命令按照都城的體制來規劃洪州。洪州改稱南昌,建南唐都城。但洪州居所全都狹窄,生活上不方便,跟金陵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很多朝廷大臣更是連安身之所都沒有。羣臣日夜思念回去,個個抱怨不已。李璟非常鬱悶,呆坐宮中時常北望金陵,潸然淚下,手下只能以屏風遮擋他的視線。李璟見朝廷秩序失控,極度後悔,對先前贊同遷都的唐鎬不住地憤怒。唐鎬成了衆矢之的,大爲慚愧,加上畏懼國君的反覆無常,不知不覺地生出了大病,沒過幾天便無聲無息地死了。

南唐自從割讓長江以北土地,向周朝臣服以來,每年按時上貢進獻,國庫儲備空虛耗盡,錢幣越來越少,而物價猛漲。禮部侍郎鍾謨請求鑄造大錢,一當五十,中書舍人韓熙載請求鑄造鐵錢。李璟一開始都不採納,鍾謨陳述請求不止,於是聽從。當月,開始鑄造一當五十的大錢,錢上文字爲“永通泉貨”,又鑄造一當二的錢,錢上文字爲“唐國通寶”,跟唐開元錢同時通行。

九月初四,南唐太子李弘冀由於憂懼而去世,太子太保、文安郡公徐遊提議說:“根據太子浙西的戰功,宜將諡號定爲武宣。”全椒人張洎只是句容縣尉,但他聽到徐遊這個說法,立即上奏說:“太子的德行,主要在於孝敬,如今根據武功而定諡號,不符合防微杜漸而注重德行的原則。太子的諡號應該改爲文獻。”李璟覺得張洎說的很有道理,便確立下來,張洎也被提升爲上元縣尉。

身爲南唐禮部侍郎、知尚書省事的鐘謨多次奉命出使進入周朝,將郭榮命令傳達給李璟,郭榮、李璟兩人都厚待他,鍾謨仗恃這些在國中驕橫跋扈,尚書、中書、門下三省事務都加以干預。他回來後,說陳覺奸詐,李璟發怒,流放陳覺到饒州,殺死。說宋齊丘與陳覺、李徵古結黨犯罪,宋齊丘被流放青陽,最終三人都遭到處置致死。國主以皇太弟李景遂爲洪州節度使,燕王李弘冀爲皇太子。居然也是鍾謨干預的結果,膽子越發大了,好像國主成了他手裡的木偶,聽隨他如意打調,殊不知橫行無忌,多行不義必自斃。

這真是:不知變革反腐敗,國衰只因佞臣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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