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 身後有狼攆

朱方則眨眨眼睛,憋出一腦門子汗,直到大丫環心明眼亮地上前把汗給他擦乾淨,露出緋紅的一張不知是害羞還是憤怒所致的大紅臉,他才揚高下巴,緩緩地道:“既然師孃打算出手,那就你來吧,我的墨寶可不是誰都能給的……”

“不過是個合同。”他語氣輕飄飄地來了一句,像是爲了表達自己的輕蔑姿態,末尾還加了個鼻音。

貴妃一家人,柴榕有聽沒有懂,和地上的螞蟻做着持續性的視覺對抗,木墩兒和貴妃都是人精兒,自然不會有外露的情緒出來,反倒是杭玉清哈哈大笑,一點兒情面也沒給他留:

“就你的墨是寶,還你的墨寶,三哥你可真逗死我了。”

貴妃筆走龍蛇,一個合同幾百字一氣呵成,寫完她只待墨幹便遞到朱方則的面前,誰知這人是個急性子,哪裡懂這些寫字的規矩,直接上前一把抓過來就看,一邊看一邊還搖頭,嘖嘖有聲。

“太漂亮了,師孃,想不到你人美,字更美,一個賽一個的美。”

雖說那上面的字他認得不是很周全,但是欣賞美他還是能的。不論是美人,還是字跡筆體。

“師孃哪裡像村裡婦人,看上去倒像是大家姑娘——比那些大家姑娘還要更美,能說會道,字還俊——師孃啊,這些年你都藏哪兒去了……”

貴妃看他越說越下道兒。不禁抿了抿脣,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是真對,特麼就是之前杭玉清看上他非要‘英雄救美’那個熊樣兒。不過杭玉清長的漂亮。跟個年畫娃娃一樣,看着討厭卻不令人噁心。

這位朱方則卻又是另外一番景象,杭玉清再驚豔,那眼神是清澈純潔的,可他那眼睛看起來就色眯眯的有些肥膩,讓人膈應了。

“朱公子,您看這樣寫行的話。不妨咱們就先把字給簽了?”

朱方則答應的倒是爽快,提起筆就落上了自己的名字。端端正正的三個字,也是他寫的最漂亮的三個字。

他寫完了便把筆直愣愣地遞到貴妃手裡,“師孃,到你了——”

話還沒說完。便聽走屋外的遊廊上一個嬌滴滴的小聲音一直在重複着:“是這裡嗎?這裡?還是這裡?”

那聲音就好似黃鶯一樣清脆悅耳,透着股子嬌憨,可是那聲音越近,貴妃就見杭玉清的臉越是緊繃,渾身呈戰備狀態,分分鐘奪門而出的架式。

“這姑奶奶怎麼來了?”

杭玉清一把搶過朱方則手裡的合同,往桌面上就是一鋪:“師孃,快籤,簽完回家。”

沒等他說完。房門讓人推開了,撲面而來就是一股濃濃的薰香味兒,好懸沒把貴妃嗆出眼淚來。待她透過朦朧的淚眼望過去,便見一個翠綠色衣裳的女子堵在房門口,橫眉厲目,直勾勾盯向杭玉清。

想來這就是杭玉清甩不掉的那個孽緣,傳說中對他一再糾纏的狄三姑娘了,貴妃好整以暇地仔細端瞧。

果真應了她的猜測。這姑娘……的確不是杭玉清那小色|胚的口味,圓滾滾的身材套上個翠綠的衣裳從脖子裹到腳踝。跟個竹子筒似的。臉蛋長的倒是圓潤可愛,白淨的透亮,只是那妝容配合頭上的配飾顯得過份的雜亂,還塗了個烈焰紅脣,顯得整個上下比例嚴重失調,腦袋上用一個成語來形容就是花團‘緊’簇。

“玉清,你怎麼來了都不去我家,反而見了我家婆子還躲到了朱府?”狄三姑娘聲音還是那麼甜,可那是衝着杭玉清,一轉臉對上貴妃眼神立馬就降了三百來度,上下掃了幾個來回打量她。

她家婆子回說在明陽城遇到杭玉清,她還美滋滋的,誰知接下來的話裡就冒出來個帶孩子的村姑——

這下她坐不住了,當下也渾不記得婆子還說了什麼,她只怕杭玉清拎不清,萬一讓村姑給騙了,萬一被騙了有個孩子,他這輩子就完了,她也完了,他們都完了。

於是,立馬想要來個豔壓羣芳,幾乎把貴重的首飾全插頭上,還穿上了花重金訂製原本打算生辰時穿的衣裳,隆而重之地來給村姑一個下馬威,結果……

只能說她審美品味缺失,但基本的美醜還是懂的。

村姑雖然穿的寒酸又醜,可那臉蛋真真長的漂亮,腿也長。

狄三姑娘低頭,瞅瞅自己短粗胖的大腿,默默地委屈了。她長相隨她娘,身高體型卻像足她爹,而且還都是挑人家倆的缺點隨的,老天爺就是這麼詼諧。

“玉清,她是誰?”這小聲音從她嘴裡擠出來那叫一個委屈,連貴妃聽着心裡都怪不落忍。

只能說這姑娘的聲音和相貌太不配套,反差太大。

她一邊問一邊就向杭玉清走過去,步子跟帶了風似的,嗖嗖幾步就擠到了他身邊把杭玉清旁邊的朱方則都給擠了個趔趄。

“三兒,我這麼大一坨你都能無視過去,眼裡還只有玉清一個,我也是服啦。”朱方則簽完字大吉,放鬆了往椅子上一坐,把位置讓出來給狄三。

“還沒吃飯呢吧,擇日不如撞日,今天這麼人齊,就都留在這裡吃飯吧——翡翠,”說完,他一動手指,身後的大丫環立馬俯首貼面把腦袋遞過來。

還不等這主僕倆交流,杭玉清先不幹了:“吃什麼吃,我還要回家溫書呢。”說完他給貴妃遞過來一個急急如律令的眼神,“快籤啊,你不一直張羅着要回家——快!”

跟身後有狼攆似的——

或者說身邊?貴妃默默地看了眼狄三,俯身在紙上把自己的名字給簽了上去,然後又把筆遞給了杭玉清:“你也簽上吧。”

杭玉清不等接筆,狄三姑娘一把就把筆給搶到了手裡,一臉難以置信地看向杭玉清,嘴巴委屈的直抽抽,聲音跟黃鶯鳥叫喚似的又清脆又高亢:“這是什麼?你們要籤什麼?婚書嗎?”

貴妃瞠目結舌,這姑娘腦洞會不會太大?一張白字上面幾個黑字,哪裡就能看出是個婚書?

有這麼隨便的婚書嗎?

難道她那雙圓溜溜黑亮亮的大眼睛就看不見她身後邊還有個娃兒,娃旁邊還有個傻氣逼人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