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 大坑貨

“師孃啊,還是你說話敞亮,一看就是見過世面的。”朱言則笑眯眯的,一臉肥肉微微直顫,是越看貴妃越喜歡,喜歡的都想把宅子裡那些婆娘全送到她這裡來進修,學學人家這說話做派,氣質韻味,怎麼就讓人這麼舒坦!

“玉清,你可跟師孃好好學着點兒做人做事,怎麼就不能長點兒心?還真要去看啊?我騙誰還能騙你?你咋就這麼沒心沒肺,信不過我怎麼着?”

一句話好懸沒把杭玉清嗆死。

明明是他說讓他看的好嗎?!

他就是個心直口快沒心機的孩子,他說什麼,他下意識就信了——人和人之間還能不能有點兒最基本的信任了?

還讓和師孃學,學個屁?他看錶哥分明是看人家漂亮,好話一籮筐一籮筐地往上砸,還一看就是見過世面,她就是個純村姑,見過狗屁的世面?她見過最大的世面就是他——和他爹!

“三哥,你就別廢話了,趕緊籤合同,我餓了,還得回家吃飯呢。”他驀地警覺,“呀,這天都快黑了,我是騙我娘我上書院讀書去了,回家可怎麼說——三哥,今天這事兒別給我漏了啊。”

“你爲什麼撒謊?和你娘說來我這裡不就得了?”朱方則不理解,這也值得撒謊?

“你懂什麼,我爹老古板,肯定不會同意我做生意,所以千、萬、不、能、說!”杭玉清一字一句地道。“什麼都不能說!”

就是說他做了好事還不能留名。朱方則默默地憋屈了。

好事他是做了,可是他也想讓人知道,他是個兄友弟恭的好兄弟。讓他娘和大哥二哥也知道,他不是隻會敗壞錢,實在是兩個哥哥太能幹,他不想跟着和稀泥,碰上需要幫助的杭玉清他可是不遺餘力地幫忙啊。

他娘那麼喜歡杭玉清,興許因爲這,百年之後多給他留下點兒什麼呢……

“快快快。筆墨紙硯!”杭玉清不等朱方則開口,他就迫不及待地招呼丫環把東西都給搬到這間屋子裡來。白紙黑字先把合同弄到手再說。

杭玉清長年住府裡,丫環們都習以爲常當他是半個主子,又見朱方則上趕着要給人鋪子用,當下便不敢有半點兒怠慢。裡裡外外忙活起來,沒一會兒就把筆墨紙硯全擺到了朱方則面前。

朱方則那臉此時只比墨汁更黑,他怎麼不知道他家丫環手腳這麼麻利?

貴妃聞音知雅意,這退堂鼓是不是打的太快了?“朱公子,是不是有什麼不方便?”

“怎麼,你想反悔?”杭玉清一聽就炸了,一開始照收租子還好,都說了不要他錢,現在再來後悔。他感覺自己賠了雙倍的錢好麼?!“我就說要和你籤合同,現在筆還沒放紙上你就反悔,你還能有點兒誠信嗎?!”

“誰說我反悔了?”朱方則不認帳。“我就是琢磨——瞞着小姨母好嗎?”

“你就是反悔!有什麼不好的,咱倆有事兒少瞞着我娘了?不就是幾個租金的錢,我給你!”

杭玉清氣呼呼地坐到旁邊的椅子上,說是給錢,半點兒實質性的動作都沒有。“你就是摳!捨得給女人花錢,到自家兄弟身上了。還沒讓你往外掏就心疼了。”

“誰心疼?我少給你錢花了?你那些亂七八糟你爹捨不得給你買的玩意不都是我給你買的?”

“此一時彼一時。”

“你個狼崽子!”

……

這兄弟倆分分鐘又掐到一處去了,如果不是年紀在那兒擺着。貴妃真有些難以相信這倆貨相差十幾歲,不看臉還真當是同年生的不靠譜雙生兄弟。

要是依他們這種溝通方式,只怕吵到第二天大天亮都不一定有個準譜,於是貴妃輕輕咳了咳,這對朱方則是沒效,他沒經驗,可是杭玉清卻是耳朵跟狗似的,他家師孃每次警告他都是先咳兩聲,他記憶已經存檔,十分的清晰,於是立馬就閉嘴不說話,詢問地眼神望向貴妃,生生把書朱方則晾到了一邊。

貴妃沒看杭玉清,卻對朱方則道:“朱公子若是有不方便之處,不如咱們開誠佈公敞開來談。”

朱方則吧唧吧唧嘴,“也不是我要反悔,主要是我那鋪子現在租着人,三天兩頭來找我,我不租他其實他也挑不出來什麼,只怕鬧到家母那裡我不好說。”

“玉清還讓瞞着,這不是能瞞的事兒啊。”他道。

貴妃笑道:“玉清是說瞞着他娘,令堂卻是不必隱瞞的,朱公子爲玉清做這麼多,我們怎麼能讓朱公子爲難呢?玉清,你說是吧?”

“啊。”杭玉清一愣,“你願意和我姨母說就說唄,誰不讓你說了?”

朱方則表示這個大坑貨!

氣哼哼地把肥碩的身子從椅子裡拔出來,他抖了抖身上的肉,提筆研磨就要開始寫,筆還沒等沾到紙上,就聽杭玉清嗷地一聲從椅子上躥下來,直道:“師孃,你寫,你字漂亮!”

貴妃:“……”這是抖的哪門子機靈?

朱方則嘴角抽搐,這個吃裡扒外的貨,現在就他師孃親,什麼什麼都聽他師孃的,把他親表哥倒當成賊來防!

“誰寫都一樣,”貴妃輕輕擡手示意,“朱公子請。”

朱方則挑釁似的看向杭玉清:“我能寫了嗎?我可以寫了嗎?祖宗?你師孃讓寫的。”

杭玉清衝貴妃擠眉弄眼,“去啊,你寫啊,我表哥字都認不全,盡錯別字——”

“你給我閉嘴!”朱方則徹底怒了,擡筆就是一頓狂草,“我就寫,氣死你!”邊說邊寫,寫了三個半字就開始停下來思索下面應該怎麼繼續寫下去。

他也是給氣瘋了,以前這些字據都是他們家的帳房先生管的,他只負責收好各種條子,各種租金,什麼時候輪到他親筆上陣寫字這麼艱難的任務?

貴妃看他實在是停頓太久,一個幾百字的合同就給憋成這個德行,總算理解了杭玉清的良苦用心,不是防他表哥,而是知根知底,曉得他表哥有幾斤幾兩重,給她節約時間呢。

“要不,我來試試?”貴妃輕聲問,“最後再給朱公子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