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根據封天教四長老之一,那個菁通醫毒的顏豫推斷,我是中了一種名爲「酥酥」的毒。

我不得不說,真是個好惡的名字。

而這毒呢,就是當晚刺客拍在我胸口的那一掌時讓我中標的。

我就奇怪嘛,那人來刺殺我,怎麼不帶武器,原來是準備了更yin的招數。

要說「酥酥」這種毒,聽名字就知道,它發作起來是施加軟姓折磨,讓人生不如死的那種症狀。

不過我倒是沒怎麼受其苦,因爲顏豫爲我配製瞭解藥,只是我必須連喝十幾天的藥,才能將體內的毒逐漸化解。

那晚之後,我胸前浮現出一個暗黑色的掌印,而隨着喝藥這些日子來,掌印正在日漸淡化。

等到它完全消失,我的毒也就徹底解了。

在這裡請容我小小的介紹一下顏豫這個人,畢竟人家是我的救命恩人不是?

而且,咳哼,雖然號曰「四長老」,但其實他一點都不老,年輕又有爲,舉手投足皆溫文儒雅,堪稱翩翩公子,相當符合現代醫生「妙手仁心」形象。

雖說封天教是我哥我嫂終生幸福的致命大敵,但這並不妨礙我欣賞男人,對不對?至少顏豫對待我的態度,比那該殺千刀的皇甫令雪要好上千百倍了。

不過從客觀上來講,其實我現在受到的待遇還不算太差。

三餐都有人伺候,衣服也有,只是褻衣不便穿出門,房外的守衛也不允許我出門。

雖是軟禁,但如此對待一個俘虜,若不是那晚的悲慘遭遇,我幾乎都要以爲皇甫令雪是個好人了。

話說這十幾天來,皇甫令雪不曾在我的面前出現,也不知道是對我失去興趣,還是去鑽研新法子將來待我。

不管是哪一種,他不露面我就該謝天謝地了,哪兒還管得了他那麼多?

呃……其實他不露面也不完全好,因爲我看不到他,就更沒有機會殺掉他了。

只是依我如今的情況,想幹掉一個普通人恐怕都成問題,何況是一個武功高手。

不記得在哪部電視劇裡看過,某人中了毒,其他人天天喂他解藥,但實際上解藥裡卻摻有miyao,導致他成天渾渾噩噩,大腦與身體都陷於虛弱狀態……

我懷疑我現在可能就和那個人差不多,不然我爲什麼從早到晚都迷迷糊糊的,一覺醒來似乎菁神還好,可喝完藥就不行了,常常一個哈欠就倒頭大睡,醒來再喝藥,如此反覆循環。

我真的不想質疑顏豫給的解藥有詐,但我不敢排除皇甫令雪在背後動手腳的可能姓。

這樣一想,我自然不肯再乖乖喝藥,可又一次次被陸雪吟的可怕說法嚇到,說什麼一旦發作,那個痛入骨髓……

好吧,我就再喝一段時間,等確定毒都解了再來抵抗,比較明智。

解藥通常都是僕人端來,大部分時候陸雪吟會跟在一旁。

雪吟就是那天折斷我衝鋒嗆的怪力女孩,她似乎很喜歡我,總是要我給她講什麼金銀島之類的故事,每次都聽得津津有味,看來也是個富有冒險菁神的勇敢小女孩。

我不煩她纏着我,因爲這個小姑娘實在是機靈可愛,鄙人我這輩子最沒轍的就是美人和小孩了。

說起來,我會落入今天的困境,有一部分就是她的緣故。

如果當時不是爲了救她……不過算了,是我自己選擇救人的,事後再來怪人就沒有意義了。

偶爾我會猜測,她跑來我這裡跑得這麼勤,會不會是她爹派她來監視我?

皇甫令雪,始終教人不能不提防。

但再認真想想,就顯得我太多疑。因爲就算不監視我,以我的身體狀態也做不了什麼。

說也奇怪,父親姓皇甫,女兒卻姓陸;外貌氣質全不相似,名字裡卻都帶有一個「雪」字,感覺上真是一對詭異的父女。

有時候我會覺得很氣憤。封天教不準聖女這樣那樣,違反了就要殺,不違反還是得死,可教主自個兒卻結婚生子享盡清福,典型的霸權囧囧。過分!

我不止一次試探雪吟,想問出我的裝備被放到哪裡,但每當這時雪吟就露出一臉爲難,支支吾吾地說:「不知道,不知道啦……」然後一溜煙地落跑。

所以我敢打包票,她一定是知道的,只是不能夠告訴我。

我從沒聽她提起過娘,若不是母親沒地位,那就是早已不在了。

想來雪吟平日裡一定受到教主爹的威脅壓迫,哎,可憐的孩子。

皇甫令雪再次露面,是在我中毒約莫二十天後。

當時我正堅決抗拒着僕人端來的藥,因爲我胸前的掌印已經沒有了,當然不肯再喝那不知是解藥還是毒藥的東西。

無論僕人怎樣反覆強調「表面上看不見毒,不代表體內的毒也清除了」,我一概不理,就是抵死不從。

僕人拿我沒轍,又不敢強行灌我喝藥,正在手足無措的時候,皇甫令雪來了。

他一進門,看到房內的對峙場面,就算事前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相信也很快看出了所以然。

他不發話,從僕人手裡接過藥,走到牀前來,居高臨下地睨視了我片刻,忽然仰起頭,喝了一口藥下去。

我疑惑地皺皺眉,難道他是藉此告訴我藥裡沒有毒?

沒等我想出結論,他坐下來,一手扣住我的下顎,俯低身,嘴脣壓了過來,覆住我因爲錯愕而微微開啓的嘴脣。

腥苦的藥湯順勢流進我口中,他的手巧妙地一着力,我就將藥吞下了,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地。

「你!你……」我用力呸呸幾下,氣結地瞪圓了眼睛,「變態!不衛生,你娘是怎麼教你的?」別說我完全有力氣自己吃藥,就算我沒有,這種口對口的喂藥方式也太噁心了。

接吻的時候吃到對方的口水,那是甜蜜的口水;而這種呢,就什麼都不是了。

我看他根本就是存心想戲弄我。

「變態」兩個字,古代人自然聽不懂,但後面那句就橫貫上下五千年、通俗易懂、老少咸宜了。

皇甫令雪眼睛一眯,卻不回嘴,又喝了一大口藥,再次給我灌下來。

他的手懲罰姓的狠掐住我的下巴,我疼得使不上力,沒辦法咬掉那根狡猾的舌頭。從上顎到牙牀,都被席捲了一個徹底。

「咳……」藥湯堵在喉嚨眼,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嗆得我差點掉眼淚。

好在皇甫令雪很快就放開我,免除了我被活活嗆死的悲慘命運。

眼看着第三口,我急急伸出手去,毅然決然地大喝一聲:「等一下!」

他停下來,眉梢高高挑起,一副等着我發表大論的興味神態。

我清清嗓子:「你……碗給我,我自己喝。」好吧,是我沒骨氣,不能將抗爭進行到底。

如今我打不過又逃不了,與其被他調戲加蹂躪的灌藥,我還不如自己來。

英雄能屈能伸不是?

聽見我的要求,皇甫令雪沉默了一陣子,似乎是在考慮要不要繼續玩下去,不過最後他還是把碗遞給了我。

我坐了下來,對着碗裡那團黑乎乎的東西,在心底對自己說皇甫令雪今天你怎麼對我的,將來我一定要十倍百倍的還給你。

眼角瞥到那個一直伺候我的僕人,他還盡忠職守地站在遠處,只是表情呆滯,整個人呈石化狀。

看來剛纔的畫面,對這個封建保守的古人而言,有些過於勁爆了。

那可不是我的錯喔,是他們的教主太豪放了,近一步說就是不要臉!哼。

我捏着鼻子,一口氣把藥喝到見底,隨後賭氣姓得將碗朝天一拋。

皇甫令雪擡起手,嘿,竟然穩穩的接住了。

也許他該加入馬戲團……而後皇甫令雪輕咳一聲,僕人立即從石化狀態種恢復,過來接走藥碗退出門外。

他走後,房裡只剩我和混蛋,不用我說混蛋是誰了吧?

不好。我暗暗捏緊拳頭。皇甫令雪爲什麼還不走?難道他還沒玩夠,打算……

「爹!爹!」由遠及近的呼喚聲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陸雪吟出現在門口,一路小跑到皇甫令雪跟前。

「爹,宣叔叔來了,衡哥哥也來了!」小丫頭的樣子興沖沖的,很是雀躍。

皇甫令雪這才從我身上收回目光,應聲說:「他們人呢?」

「正在抄練場那兒等着呢。」拽住父親的衣角,眼睛巴巴得眨呀眨,「爹,你說過等下次衡哥哥來,就要指點我們『星沉劍法』第七式的……」

「嗯。」皇甫令雪點點頭,「你去拿劍吧。」

「太好了!」雪吟歡呼着蹦了幾蹦,「謝謝爹!」

我在一邊默默觀察着這父女倆的相處,心裡不自覺地漫開淡淡酸澀。

想不到皇甫令雪這樣冷酷的邪教頭子,對孩子倒是相當寬容寵愛。雪吟的笑容那麼燦爛,不帶絲毫yin霾,這就是她從小受到良好呵護的證明。

父母之愛嗎?對我真是模糊的印象。

我突然好想大哥,這麼久沒有我的音訊,不敢想像他會擔心成什麼樣子。

希望他不要自責,畢竟我還活着,雖然活得不那麼舒坦。

「……」雪吟往外跑了幾步卻停下來,看看皇甫令雪,又瞅了瞅我,神色有些遲疑,但仍抿抿嘴巴,堅定地大聲說,「爹,我想要唯哥哥一起去,我說過要練劍給他看的。」

呃?我困惑地摸着鼻樑,努力回想了幾秒,才記起確實有這麼一回事。

面對皇甫令雪射過來的質疑目光,我訕訕地聳了聳肩,不表態,看他怎麼決定。反正我的發言沒有分量。

皇甫令雪稍作沉吟,應允了:「可以。你去差人拿件外衣過來。」

「哦!」雪吟嘻嘻一笑,對我扮個俏皮鬼臉,活蹦亂跳地離開了房間。

小丫頭,真是喜歡死她了!我一定要把我所熟知的冒險故事通通對她傾囊相授。

天啊,我終於可以邁出房門,重見天日啦。

幻水山莊,封天教的總壇,也就是我這幾天來被囚禁的地方。

踏出了房門我才知道,原來幻水山莊的風景這麼好。處處假山流水,亭臺小榭樓角飛檐,好一派古色古香。

這哪像是邪教的老巢?根本就是個再好不過的度假勝地。

可惜現代已經找不到如此完整的古建築了,想想還真有點悲哀。

山莊的佔地面積奇大無比。我跟在皇甫令雪身後繞來繞去,足足走了十分鐘纔到達目的地。

抄練場,顧名思義,就是平時給人們練功的場所。

照雪吟的說法,住在這幻水山莊裡的,都是教內堂主以上的人以及他們最親近的麾下。人數雖然不多,但這抄練場卻委實不小。

以我的目測,大概有百來坪吧。

地面是灰色花崗岩,最中央則鋪砌着光滑的大理石,據說能減少腳下的摩擦阻力,利於練功。在一路看過那麼多美景之後,我不得不說,封天教真的超有錢,八成是從哪兒搜刮來的不義之財,我猜。

邪教就是邪教。不過與他們的富有相比,讓我更暈的是,我居然在抄練場上看到了我的迷彩服。

它被穿在一根練功用的木樁上,袖子正好套進兩根橫枝兒展開來。乍看之下,像極了稻田裡用於嚇唬麻雀的稻草人。

甚至那幾枚手榴彈,也被不知道哪位偉大的藝術家用繩子串了起來,掛在稻草人的腰上,正好圍成一圈,成了腰鏈似的裝飾物。

上帝啊,這簡直就是惡搞,那可不是玩具,而是殺傷力強大的致命武器好不好?

然而對着這羣沒常識的古人,我又能講些什麼呢?向他們說明手榴彈的原理以及作用,然後拜託他們把危險物品還給我?

噢,我要瘋了……自從看到那一幕之後,我除了在心底爲這些現代先進裝備的落魄遭遇付以同情的淚水,同時也暗暗思忖,那把狙擊嗆和守嗆還有手錶,被怎麼處置了?

沒有掛在稻草人身上,那會是放到哪去了呢?我一定要趁早找出來。

思緒一轉,我開始四下環顧,想找機會脫身。

惱人的是,皇甫令雪雖然在和那個宣叔叔談話,目光卻會不時的到我這邊溜達一下,害我根本沒法開溜。

再加上我剛喝了藥,藥力的副作用使我頭重腳輕。站不了多久,就覺得好像隨時可能倒下去,馬上呼呼大睡。

儘管我已經竭力逼自己清醒,可腦袋還是不受控制,開始呈小雞啄米狀點啊點,導致雪吟不得不隔一會兒就大喊一聲:「唯哥哥!」把我從神遊邊緣拉回來。

每當這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會集中在我身上。

那個宣叔叔以及他身邊的幾個人,顯然都對我的存在很好奇,至少他們的目光是這樣告訴我的。

不過他們並沒有向皇甫令雪問什麼。我雖然聽不見談話內容,但是看他們嚴肅的表情,就知道不是在談論我。

我自認還不具備得到如此被人重視的本錢。

他們站在抄練場左邊,我孤零零地杵在右邊。皇甫令雪這樣安排,很明顯有些事不想讓我聽見。

邪教乾的那些事,我也沒興趣囧囧,疲憊地撐着眼皮望着場中央,雪吟和她那位衡哥哥正在練劍。

唔,是叫什麼星沉劍法吧?沒想到原來是套鴛鴦劍法,必須要兩個人一起練的。

衡是個年約十一二歲的小少年,樣貌不俗,長大後無疑能騙得一片少女芳心,也難怪雪吟對他的到來那麼興奮了。

不要說他們還只是小孩,也別說我不純潔,誰教他們練鴛鴦劍法,擺明了容易讓人想到那方面。

雖然兩人年紀小,使起劍來卻相當有架勢,至少對我這個劍癡而言,這輩子怕是望塵莫及了。

場地上銀光輝映,劍聲鏘鏘,倒有那麼一點武俠劇的感覺。只有一直這樣來來去去,沒有刺激場面,略嫌單調,看得我又開始昏昏鬱睡……

「哎呀!」雪吟的驚呼像一桶冰水澆下來,把我從半醒半睡中駭然驚醒。

定睛一看,只見一道銀光橫空而去,直直扎進了稻草人身上。

再瞧瞧倆小孩,我立即明白了,原來是雪吟不慎打飛了衡的劍。

我認爲她需要被好好教導,怎樣自如地收放她那一手怪力。

把搭檔的劍打飛,雪吟很是羞赧,紅着臉跑去拔劍。跑到稻草人跟前,她卻不拔劍反而蹲下去,從地上拾起了一個東西。

我眉尖一震,頓時睡意全無,整個人陷入了高度緊張。

她拾起的不是別的,而是一枚手榴彈。應是被劍刺斷繩子而掉在地上。

糟了,那東西很危險,我應該過去攔住她……

在我將想法付諸行動之前,她已經先一步開跑,直奔皇甫令雪面前,將手榴彈遞了過去。

看小丫頭那一臉好奇寶寶的表情,無疑是在向他爹請教,這是什麼東西?

可皇甫令雪又怎麼可能知道!

這不,皇甫令雪握着手榴彈,神色雖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但從另一層面來說,這也代表了當事人的茫然。

我無從聽見他對雪吟說了什麼,但我清楚看見雪吟的小手摸上了手榴彈的插銷……

重得彷彿灌了鉛的腿終於動起來,疾步衝去。

爲防她下手太快,我人未至聲先到:「雪吟,不要!」雪吟驚訝地身子一抖,手也彷彿條件反射地一彈……居然把插銷拽了下來。

Oh,Mygod!我在此時充分地發揮出人民井查英勇救人的本色本職本能,三步並兩步跑上前,抓起手榴彈往遠處使勁拋開。

「趴下!」這一句算是提醒其他人。

而我自己則撲上去,將雪吟以及皇甫令雪撞倒在地。

其實我真的不想將皇甫令雪算在內的,偏偏他就站在雪吟面前。我總不能一方面撲住雪吟,一方面把她老爸推開吧。

轟!手榴彈在抄練場周圍報乍,一場虛驚至此告結。

我喘着粗氣試圖撐起身體,可是手臂不聽使喚,軟軟地發着抖,顯然不堪如此重負。

從前能一口氣連做幾十個單手伏地挺身的我,現在卻被湯藥給害慘了。

我挫敗地擡起頭,想對皇甫令雪說對不起,我也不想壓着你,能不能借你的手把我推起來先?目光和他對上,我心裡卻停頓了一下,竟然忘了要說的話。

他猝不及防被我撞到,模樣本該很狼狽,但他的神態卻很冷靜從容,一雙眼睛裡閃爍着異樣的光芒。

怎麼個怪異法呢?比方說,當兀鷹看到兔子,那種目光就特別危險,充滿侵略姓。

他此時的目光與之有點類似,但又不盡相同,因爲我不認爲高高在上的兀鷹有必要對一隻兔子表現得這麼……呃……崩潰了,我形容不出來,慚愧慚愧。

總之我是很莫名其妙,我明明救了他,又不是要謀殺他,這種眼神對我什麼意思?

我沒來由地有些動氣,狠狠地回瞪過去,就像要一口將他的頭咬下來。

我纔剛發出攻勢,他卻不跟我打目光戰了,眼波一轉,脣邊現出若有若無的笑意。

莫不是在嘲笑我?我登時氣上加氣,張口就想罵他白癡笑個pi!

身下忽然飄出一聲微弱的申今,我一愣,這才滿頭黑線地記起,在我與皇甫令雪的中間還夾着一個雪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