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
“策?我們到了。”秦越撥了撥睡得一塌糊塗的某人,然後拉開窗簾。
淩策感到有光線照在臉上,不由得皺了皺眉,眼睛眨巴幾下才勉強睜開,面前是秦越那張帥臉的剪影。
“真快……”他喃喃道,緩緩起身。雖然凌家也算有錢人,但他還是第一次坐私人飛機。不愧是秦家的東西,寬敞舒適的程度即便是挑剔的淩策也只能咋舌稱讚,然後從上了機開始,便一直安睡到現在,絲毫沒注意到期間飛機甚至出現過氣流顛簸。
下了機才發現太陽當頭,原來美國時間不過是正午時分。只見他們降落的地方遠處一片蔚藍的海,此時看起來海面金光燦燦的,一點都沒有冬日的冷意。
“累不累?”秦越問。
“還行,怎麼了?”
“因爲事出突然所以美國這邊尚未打點好,飛機停在這裡,我們要步行過去。”秦越指了指遠處一座臨海的小山巔,上頭一幢紅房子,“這幾日我們住那。”
淩策估摸也不過半個小時的路程,秦越未免太小心謹慎,爽朗道:“走。”
秦越眉眼一彎牽起他的手,握緊,嘴角噙着滿意的笑。路是沙路和石子路交替,所以兩人走得並不快。淩策低頭看着雙方十指交纏的手,回想起不久前還在國內那樣勇敢地出櫃,而今天就在美國大陸上秀恩愛,便覺得像在夢裡一樣。
他們邊走邊漫無邊際的聊,過了一會秦越突然輕咳幾聲,猶豫道:“有件事我要提前給你說明。”
“說。”
“我父親現在在美國,並且也在這個城市,所以我們會很快碰頭。”
“那又怎麼樣?你覺得我帶不出手嗎?”淩策滿不在乎地頂起肚子,“以前一直覺得這玩意兒嚇人,不過據說無論是多頑固的長輩,都會看在孫輩的面子上同意小輩們的婚事,本少爺又一表人才,配你也是綽綽有餘了。”
秦越被他的自戀逗樂,忍不住手一撈把人摟緊,笑道:“我說得不是這麼一回事,我剛纔特地強調了,會很快見面。”
“哦?今晚嗎?”淩策被樓的呼吸有些不暢快,只好掙了掙。
眼看着眼前紅色的大房子已經不過十米遠,幾乎能聞到內裡小花園的草木香。
“非也,”秦越打開門,紳士地做了個邀請的姿勢,“歡迎來到我在夏威夷的家,現在進去和你未來的公公打個招呼吧。”
淩策腦中出現短暫的空白,片刻後反應過來,終於聽清秦父就在樓上時忍不住咬牙切齒地怪叫起來:“這就是提前?這麼大的事情居然提前幾分鐘才告訴我!在飛機上爲什麼不說?!至少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啊!”他便低聲吐槽邊用手撥撥腦袋上的頭髮,誰知道剛纔有沒有睡歪睡翹。
“我看你睡得太香沒捨得叫,再說某人剛纔不是滿不在乎的嗎?”秦越促狹笑着,“來吧,醜媳婦也要見公婆。”
淩策瞪了他一眼,看在對方眼中那兇惡的目光卻成了含嗔帶怒。秦越心裡哀嘆一聲,感慨自己眼睛已經被某種溫柔的情緒矇蔽,簡直精神紊亂。
他在前面帶路,淩策便跟在他身後。
剛進門,內裡就傳來興奮的腳踩在木地板上的噠噠聲,只見一個頭發花白帶着金絲眼鏡的老人從裡頭走出來,見到秦越時渾濁的老眼彷彿瞬間有了神采。
這老人雖然激動卻儀態鎮定,顯然身份不俗,淩策先發制人,在他沒出聲前就趕緊低了低頭:“秦老先生您好!”
秦越卻沒有形象地噗嗤笑出聲,而那老人也奇怪地看着他:“小少爺,這個是您朋友?”
小少爺?
淩策很快反應過來,尷尬地看向秦越。
“這是柳伯,跟了我爸爸幾十年,我還沒出生他就在秦家了。”也就是傳說中的管家或者執事。淩策這才注意到這老人居然是穿着黑色西裝的。
“柳先生。”他依然很有禮貌地應聲,畢竟是呆了這麼多年,柳伯說不定位等同於半個主人。
柳伯笑呵呵的點頭,然後又道:“小少爺辛苦了,請隨我來。”
他帶着倆人上樓,停在門口前敲了敲恭謹道:“老爺,他們來了。”也不等迴應,柳伯就推門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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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策看到房間有個坐在輪椅上的中老年,正背對着衆人。柳伯連忙連忙過去把他轉了過來,只見那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先生,頭髮是稀疏的黑髮,精氣神卻是很不錯,見了秦越激動得要從輪椅上站起身。
“爸。”秦越應了一聲,快步走過去扶起他,“怎麼一年多不見竟然要做輪椅了?你的身體……”
“嘁,還不是柳伯一個勁兒勸,我拗不過便坐來玩玩罷了,什麼事都沒。”秦父像要印證他的話,擺擺手甩開秦越的攙扶站了起來。淩策注意到其實他的腿腳略有不便。
柳伯很不贊成地皺起眉頭:“老爺實在是太不注意保養了。”
“好了,你先別念叨,讓我看看小越……”秦父大概真的很久沒見過兒子,忍不住捧起他的臉。他比秦越要矮上許多,秦越只好矮下身子,無奈地讓他欣賞。
若不是淩策早知曉這人就是秦父,以他頭髮的花白程度肯定會誤認成爺爺,畢竟跟司徒老爺子比起來,秦老先生滄桑許多。但轉念一想秦睿也有四十多,所以秦父的年紀不會低於六十,這個年紀若來個什麼高血壓,也差不多是這樣的狀態。
秦越是老來得子,所以一直很受寵愛,秦老先生足足認真盯了一分鐘才欣慰地鬆手,滿意道:“嗯,不錯,和以前一樣帥,好像又變成熟了?”
秦越站直了身子:“當然,我準備成家了。”
秦老先生又是一聲嘁:“你喜歡男人,哪有什麼成家的說法。”
秦越走到淩策身邊,把他拉上來一點,驕傲道:“爸爸,這是我男朋友。”
被晾了許久的淩策終於有了展示自己的機會,但他悲哀地發現自己居然緊張了,整個手心都汗津津的。他掩耳盜鈴地把手伸到後面,有些不太自然道:“秦老先生,您好。”
秦老先生顯然很吃驚。他雖然能接受兒子是個同性戀,但帶交往的對象回家還是頭一遭,事前也沒打過招呼,秦越只說帶個朋友過來,他還以爲只是客戶或者狐朋狗友,誰知是這麼個大驚喜。
秦老先生比淩策更不自然,但多年身居高位令他看起來從容淡定,他仔細掃了淩策全身,很快注意到他微凸的肚子,有些奇怪秦越怎麼會不督促自己的伴侶鍛鍊身體,不過他並沒有多問,反而淩策的五官眉眼讓他很滿意,讚道:“是個可愛的孩子,小越眼光不錯,叫什麼名字?”
“淩策,您可以叫我小凌。”
“好,小凌,多大了?”
淩策下意識地說自己三十,幸好脫口而出前猛然記起自己這一世才二十二歲,便道:“二十二了。”
秦老先生皺眉地看向秦越,數落道:“你怎麼找個這麼年輕的,老牛吃嫩草。”
夫夫無語相視了一秒,秦越不滿道:“我不過二八。”
秦老先生並不給他面子,對淩策笑了笑,很認真的問:“小越說你們要成家,是打算來美國結婚嗎?我倒是沒什麼意見,但是你的父母都知道嗎?”
話題突然扯到結婚上,淩策並不知道怎麼回答,包括秦越都沒想過這麼遠,畢竟能在一起對同志而言比一紙婚書重要得多。但是今天被秦父這麼一體機,兩人都開始在心底發了個小小的芽。
秦父一看他們的眼神就明白倆小孩根本是走一步算一步,於是責怪地看了秦越一眼,正要小斥一下,房間內的警鈴突然響了起來。
柳伯打斷了他們的談話,端來一碗藥遞到秦父手上,有些嚴厲道:“老爺,吃藥時間。”
“……哎,好端端的,你老給我整這些,不過是小問題而已,沒看見我正聊得開心嗎?”話雖如此,秦父還是乖乖的喝下了藥。
“爸爸怎麼了?”秦老先生的確是因爲身體問題退役多年,但這是秦越記憶中他最無語的一次,竟然到了柳伯逼着主人坐輪椅、按時吃藥,不能不讓他疑惑又擔憂。
“老爺馬上要做手術了,心臟方面的,具體是什麼那個學名我也沒記住,不過我們請的是全美最優質的醫療團隊,成功率很高,這倒不用擔心,只是術前必須按時吃藥,減少運動量,否則術後恢復會很慢。”柳伯解釋道,盯着秦父喝完才收走碗。
見柳伯下了樓,秦老先生臉上露出不滿:“可不是,一個手術而已他把我管成什麼樣了?你們知道我多少天沒出過這棟樓了嗎?我覺得自己全身都要發黴了。”
淩策忍不住笑了起來,他覺得秦老先生跟想象中的很不一樣,和善,而且像個老頑童似的,難怪會把秦越養得這麼流氓。
“幸好你們來了,否則我得的就不是心臟病,而是抑鬱症。”
秦越想起自己剛進門時看見父親孤零零地坐在輪椅上看着窗外大海的場景,也是感同身受了一下,決定給他一個驚喜。
他低下身子笑眯眯道:“爸爸,你知道嗎,我也很快要做父親了。”
淩策一驚,很警覺地看過去:所以第一次見面就要說了?
“哦?你們代孕嗎?”秦父很沒懸念地誤會到這個點上。
秦越搖了搖頭,一邊輕樓住淩策,一邊拍了拍他隆起的肚皮:“寶寶在這裡,雙胞胎,男孩。”
秦父眨了眨眼,似乎沒聽懂,又懷疑平日油嘴滑舌的小兒子在尋他開心,求證式地看向淩策。
淩策臉紅通通的,羞恥地點了點頭。
秦父睜大眼睛看着他的肚子,兩秒後,兩眼一翻,咚的一聲向後倒去。
柳伯上樓時就看見主人暈倒的瞬間,尖叫道:“糟糕,心臟病復發了!”
夫夫驚恐地把秦老先生扶到牀上,柳伯又往他嘴裡塞了不知道什麼名堂的各種藥片才結束了手忙腳亂,但秦父的暈厥恐怕是要再持續一會了。
秦越很愧疚:“早知道就慢點說,誰知道他會激動得心臟病復發?”
淩策也是暗自抹了把汗,老實說他剛纔也嚇到了,肚子兩個小傢伙很是用力地把他踢疼,滋味如同翻江倒海。
柳伯搖頭道:“老爺這個病已經拖很久了,本來就打算這幾日做手術,而且是個大手術,所以我纔會這麼緊張,雖然醫生的成功率號稱全球最高,但也不過是百分之四十罷了。”
秦越皺眉道:“也就是說這個手術還很危險,他爲什麼不告訴我和大哥?”
“還不是怕兩位少爺擔心,”柳伯道,“爲了提高成功率,我們這次還專門請了麻醉團隊,來自比利時,耗資近百萬,比手術本身還要金貴多了。”
“麻醉?”秦越看了淩策一眼,他對二字分外敏感,因爲淩策現在的體質幾乎不接納任何安全的麻醉藥。
“小少爺大概是不知道,老爺當年也是參過軍的,所以大傷小傷無數,光是胳膊腿腳就做了不下三十次手術,麻醉打得多對身體和腦子損傷很大,對老爺而言很多麻醉的效果已經不太好了,而且麻醉本身的特性不僅是在手術中容易出問題,術後更是大大減慢了恢復速度,像老爺這種大的心臟手術,術後恢復慢了一點這後果都是不可估量的,”柳伯解釋着,又道,“這手術太危險了,每一個有可能提高成功率的假設我們都不會放過。”
秦越下意識地握住淩策的手:“這個麻醉是?”
柳伯還沒來得及回答,眼角已經看見牀上的秦老先生睜開了眼角。
“老爺!”他欣喜道。
秦老先生撐着坐起來橫眉豎眼地瞪了瞪他:“柳伯,你嚇唬孩子做什麼?我都聽到了,沒什麼危險的,能比得上當年挨槍子打江山?”
“爸你就別逞強了。”秦越扶額。
秦老先生看也不看柳伯和秦越,他滿面紅光,眼神熱切看向淩策,激動道:“放心,我還沒見到我孫子,死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