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宇兒走了,我覺得整個善寧宮都空了下來,顯得過分安靜。

我常常習慣性地問霜竹,“宇兒呢?”,往往問完才反應過來,那個孩子已經離開了。這個時候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時間格外難熬。

一天天捱到了夏天,畏寒的我覺得身體好的快了些,實在不想看書練字的時候就去纏着明安。

明安在院子裡小心照看他的藥草,我看着有趣也想試試,卻被明安乾脆地拒絕了。

“會給我添亂。”

明安毫不客氣,可偏偏用的是最客觀的語氣,我撇了撇嘴,眼巴巴地看着他。

“……那你就把這邊的雜草扯了吧。”

我走到明安指着的地方扒拉了幾下,抓着一株問他:“這個是什麼?像花一樣。”

他看了我一眼,嘴角揚了起來,“這本來就是花,我沒來的時候就種在這裡了。”

“……”

我鬆開手,蹲到一邊,看着明安忙來忙去。初夏的天藍的很清透,陽光也很好,總是勾的人心裡癢癢的。

“明安,你想家麼?”我百無聊賴地撐着頭,突然想起在殷州時候的事,那時候明師父要明安跟着我們走,並沒有表現出依依不捨的樣子,但其實心裡也是很捨不得的吧。

明安手上的動作頓了頓,“不想家,不過很想師父。”

我微微地愣了一下,覺得明安一臉正直地說這種話很有意思,笑道:“想師父不就是想家了麼?”話一出口我突然反應過來,“難道你……”

停下手裡的動作,明安站直身體看向我,“我是師父買來的,不過還記得以前的家。”

“啊?”我有些詫異,隨即點點頭,“這樣啊……對了,明安,你當初爲什麼會救我們?”是因爲所謂的醫者仁心嗎?即使知道會惹上麻煩也願意無條件的救治傷者?

“唔……”明安認真地想了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這次是真的咧開嘴的笑,特別高興的樣子。“大概是因爲太像了。”

“像什麼?”我疑惑地看着他。

明安低聲地說了句什麼,我聽不太清楚,正想再問一遍,霜竹卻端着藥過來了。

“殿下,剛纔朱公公過來傳話,皇上召您去崇德殿。”

“崇德殿?”皺了皺眉,我忍不住重複確認。崇德殿是君臣討論軍機政事的重地,我一向不管朝堂上的事,父皇叫我過去幹什麼?

“回殿下,奴才已經確認過了,確實是崇德殿。”

好不容易好了些的心情已經沉了下去,我一口一口喝着藥,心思又繁雜起來。

“最近身體怎麼樣?”

我正準備行跪拜禮,父皇便迎了上來,引我到一旁的榻上坐下,微笑着問道。

“多謝父皇的關心,兒臣自入夏以後就好很多了。”自志學之禮後我對父皇的態度就疏遠了很多,父皇卻像什麼都沒察覺一般,依舊與我談笑如常。

“嗯,那就好!”父皇滿意地點點頭,“看來明安確實是位良醫!朕也可以放心讓他跟着你了。”

“父皇?”他話裡的意思讓我有些摸不着頭腦。

“宇兒走了,朕看你在宮裡也是無聊,就給你安排了一個輕鬆的差事。”父皇看着我笑道:“而且最近天氣也好,出去走走對你的身體有好處。”

我呆愣了幾秒,遲疑道:“父皇,這……兒臣從未接觸過朝堂之事,平日學的也多是些雜學,父皇將如此重要的事交給兒臣,兒臣恐會有負父皇的囑託。”

“呵呵,這個遠兒不用擔心!”父皇隨意地擺了擺手,“朕只是派你去河府體察一下民情,而且也會安排得力的人跟在你左右,遠兒全當是難得的出遊就好!”

“河府?”我想起之前看的《燕國地誌》,河府是一個靠海的商城,因爲位於運河與海的交匯處成了重商之地,再加上盛產海鹽,此地十分富庶,是京官外放最想去的地方。

“河府距京城不遠,且十分繁華,比起江南來又別有一番風情。”父皇似是回憶起什麼,聲音更是柔和了幾分,“你已是志學之齡,也該多出去看看開開眼界,再把你關在宮裡就是父皇的不是了!”

那讓我出宮建府不就好了!雖然是這麼想但我卻萬不敢如此口無遮攔,更何況宇兒一走,換不換地方對我來說都沒什麼不同。

父皇已經做好的決定從來容不得別人說個不字,我雖覺得這個差事來的十分突兀古怪,卻也只有接了下來。

父皇又囑咐了幾句,多是關於地方官員的,說那些人送我什麼都不必忌諱只管收下,也不必對他們表現的太熱情,請吃請喝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作罷全憑我的意願,只是煙花之地萬萬不可去,以免染上髒病。

我越聽越糊塗,到後來只覺得自己就是去作威作福的,至於體察民情什麼的父皇竟是隻字未提。

隔日父皇便下了旨,我早已得知消息也就沒細聽,霜竹因爲要跟着我出行興奮不已只是一心想着要帶哪些東西,明安估計一直惦記着爐上的藥有些心不在焉,結果到頭來大家都沒注意到是誰隨行。

直到收拾了幾日,又被父皇叮囑了一番,我終於坐上了離宮的馬車,也第一次意識到還有一個隨行的助手。

“吏部主事君瑞參見臨親王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我僵硬地看着面前跪着的人,直到霜竹暗暗提醒我才慢了半拍地叫起。我心眼小,雖早已將這人看做陌生人,但也絕不喜歡和他朝夕相對。

冷淡地頷首,“起來吧。”這幾日因爲明安和霜竹的安撫而稍稍明朗的心情瞬時支離破碎。

新科探花,官途順遂,又得君王青睞,與幾年前相比,此人越發得意瀟灑,就算跪拜於地,也絲毫無損他的灼灼光華,這是一個即使討厭他也不得不讚他一聲好的人。

我突然覺得自己太小家子氣,但心中的那股怨氣又豈是輕易可消散的,不想做出遷怒這麼難看的事,索性眼不見爲淨。

踏上旅程後我如同上次一樣,多是呆在馬車裡和霜竹明安自娛自樂,天氣不錯的時候也會在明安的看護下小騎一段,我最喜歡送給明安的那匹黑馬,常常鬆了繮繩去抱它的脖子,嚇得霜竹臉色發白。

因爲我的緣故,隊伍一路上走的極慢,也絕不會因爲趕路而露宿在外,和去江南那次相比,這次倒是真正的出遊。

君瑞早知我不喜歡他,除了每日的請安也不來自討沒趣,我有時甚至當他不存在,心情倒慢慢好起來。

我有時候會想,若真正地想忘掉一個人,再不相見倒不見得是最好的辦法,在朝夕相處中漸漸將他當做隨意的一個人,當有一日你再也看不到他和別人的不同時,那纔是真正地遺忘。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去健身房玩了,然後又去減了頭髮,所以來遲了,也更的有點少

明天爭取多更一點

PS:元旦三天雙更,不過因爲要回去參加表哥的婚禮,就只能拜託存稿箱了,希望到時候JJ後臺不要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