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自從王府回來之後,餘喬就一直將笑容掛在臉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餘喬遇到了喜事。
袁振倒是知道緣由,不過他也只是嘆了一聲。“得意忘形。”便不再言語了。
可眼看着一天天過去,依然沒有消息下來,餘喬不由的開始懷疑人家不是是在耍着她玩。於是店裡的人就都看着餘喬從高興到焦急,又從焦急到沮喪,最後從沮喪到憤怒。現在餘喬看人的眼神都帶着紅光,讓每個跟她對視的人都汗毛直豎。
“喬姑娘這是怎麼了?”店裡的丫頭們也開始私下裡議論。
“我哪裡知道。看着怪嚇人的。”“就是,喬姑娘那天看着賬本發呆,賬冊上被劃的一塌糊塗,我好心叫了一聲,喬姑娘就惡狠狠的瞪着我,好像要吃了我似得。”“我也是。”……幾個人圍着,不斷的交換着自己的意見。
“你們說夠了沒有,都閒的沒事做嗎?”小秋站在不遠處,用手敲了敲桌面。
幾個小丫頭立刻一鬨而散,小秋在店裡還是很有威勢的,以前在王府做大丫鬟時養成的氣度,哪裡是這些商家家奴們能夠比擬的。她們一個個看到小秋,就不自覺地存了敬畏之心,這是連餘喬也無法比的。
小秋走到餘喬身邊。“喬姑娘,袁公子請您過去。”
餘喬無精打采的愣了一會兒,忽然伸手一拍桌子。“好,我這就去。”
小秋被餘喬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喬,喬姑娘。”
“沒事,沒事。你下去忙吧。”餘喬眯着眼笑了笑。“我自己過去。”
“好。”小秋小心翼翼的應着,喬姑娘進來的行爲是有些怪異。
餘喬卻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她伸手抹了把臉,大步往袁振那裡去了。
“找我什麼事?”餘喬進門也不客氣,大刺刺的在主位坐了。
“我的姑奶奶,你知道最近店裡的人都被你給嚇壞了嗎?”袁振扶着額頭。
“我沒覺得我怎麼了。”餘喬端起茶喝了一口。“呸,你這什麼茶啊,這不是開水嗎。”
袁振嘆了口氣。“我覺得水就很好。”
“怎麼對自己這麼小氣。”餘喬放下杯子。
袁振笑笑。“喬姑娘,你這些日子也忙壞了吧,你有多久沒見你大哥呢?”
“我大哥?”餘喬皺了眉頭。“是有些日子沒見了,最近都睡在店裡,也沒時間回去。”
“那不妨去看看他。”
“你說的也對。”餘喬忽然笑了起來。“我都忘了,他還在那廟裡住着天天吃素呢,這早就應該找地方讓他搬出來了,老住在廟裡還不成了和尚了。”
“對啊。”袁振點頭。“店裡你就放心吧,有我在呢。”
餘喬拍拍袁振的肩膀。“謝謝你啊。”
“還說什麼謝。”袁振卻暗自鬆了口氣,終於把這位姑奶奶請出去了,最近因爲她店裡人心惶惶的,作工都有些散漫,總是三五成羣的議論。雖說這些個丫頭們聚在一起也就是喜歡說些家長裡短,可是餘喬畢竟也是店裡的主子,有些話傳出去,對店裡,對餘喬都不好。還是讓她先出去換換心情吧。她求的那件事,他想辦法找人去問問情況好了。
獨自坐在車裡的餘喬,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羣,忽然覺得有種疲憊從心頭升起。這個世界永遠不會因爲少了誰就無法運轉,她忽然覺得,她之前的努力好像都沒有什麼意義,攀附權貴的好像也是一個笑話。
多日忙碌產生的疲憊、壓力,此時讓餘喬產生了一種荒謬的孤獨感。等到達廟門的時候,餘喬的心情沉入了低谷。
“小姐,到了。”車伕在車外喚道。
餘喬默不作聲的下了車。
廟門口依然清清靜靜地,無塵也如往常一般在院門前打掃。
餘喬也不打招呼,就直接進了院門。無塵看看餘喬,想了一會兒,便又將心思放到掃地上去了。
“喬施主,請留步。”餘喬茫然的轉身,正好看到住持笑吟吟的臉。
“請問住持有事嗎?”
“老衲有些話想跟喬施主談談。”住持依然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想來喬施主,近來有些煩心事啊。”
“你怎麼知道我有煩心事。”餘喬問。
“難道沒有嗎?”
“好吧,就算有吧。”餘喬聳聳肩。“不過您究竟要跟我說什麼?”
“請跟老衲來吧。”住持雙手合十唱了一聲佛號。
住持的房間佈置的非常簡單,一張牀,幾個蒲團,僅此而已。
“喬施主,請坐。”住持自己先在一個蒲團上坐了。
餘喬也跟着坐下。“大師,有話您就說吧,我們在您這裡也打擾了有些日子了,您不求回報,管我們食宿,這總有原因吧,其實第一次看到這裡,我就知道這裡不是個普通寺廟。”
“喬施主也是聰明人啊。”住持笑着點了點頭。“我這廟雖說也接待香客,不過確是不讓香客留宿的。”
“那爲何我們第一次來借宿,您就同意了?”餘喬問。
“只是受人所託。”住持道。
“什麼人?”餘喬接着問。他們在京城好像不認識什麼人啊。
“喬施主看來對令師的事也不瞭解。”住持忽然笑了。
餘喬吃驚的睜大了眼,她想到了一個不太可能的可能。“大師,難道我師父也來京城了?”
住持點點頭。“他來與我見過一面。”
“是什麼時候的事?”餘喬急忙問道。
“你們來借宿的時候。”
“我師父現在在哪裡?”餘喬跳起來抓住住持的衣袖。
“施主。”住持笑了笑。“老衲也只在那時候見過令師一次,此後就再沒見過。”
餘喬失望的坐了回去。“大師,方纔唐突了。”
“無妨,施主也是擔憂令師,其情可嘉。”住持神色忽然鄭重了些。“施主,放下心中結,無我自安然。”
“大師,您這是在勸慰我嗎?”餘喬無奈的笑。
“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大師,您說的這些,您能做到嗎?”餘喬想了一會兒,忽然問道。
住持卻並不答話。
“大師說的道理深奧,先不說我聽不聽的懂,就是我聽懂了,可是不能感同身受,那也是枉然。大師你說對嗎?”餘喬嘆了口氣。
“終究是個悟字。”住持衝餘喬笑笑,那眼神意義深遠。
“難道大師要讓我悟道。”餘喬失笑。“大師覺得我有那慧根嗎?”
“施主爲何會覺得自己沒有慧根呢?”
“這還用問,我就是一俗人,無法做到放下心中執念,也沒有辦法忘卻自我。整日糾結在凡塵俗事上。”說到這裡餘喬也是一陣苦笑。“我的執念還不是一般的深,最近已經被人所厭了。”如果到了現在她還不明白,袁振讓她先休息休息的意圖,那她就是真笨了。
“老衲卻不覺得,施主既然此刻能說出這些話,正說明施主的執念已經放下了。”那住持看餘喬的眼神越發祥和。讓餘喬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大師,我可沒有板依我佛的意思。”
“老衲法號,悟空。”住持忽然雙手合十,神色莊嚴的說道。
餘喬卻猛地咳嗽了起來。這,這名字起的也太有水平了。餘喬腦袋裡不由冒出了那經典的不能再經典的故事。“不知,大師師承何人?”
“尊師慧明。”
餘喬拍拍胸口,還好,還好不是三藏。不然她就真的要跑去找人家的師傅看看,那人是不是也跟她一樣是個異數。“悟空大師,如果沒事,我就先告辭了。”
“喬施主如果無事,就去看看顧施主吧。”
“顧碩,他怎麼了?”餘喬緊張的問道。“他的病難道又嚴重了?”
“喬施主請放心,顧施主的病情還算穩定。”住持這句話總算是安了餘喬的心。“只是,老衲看的出,喬施主在的時候,顧施主臉上的笑容也比平時多些。”雖說出家人不該有七情六慾,可對於顧碩,他卻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罪過,罪過。悟空在心中暗暗念道。
餘喬愣了一會兒,這才說道。“我知道了大師。是我最近疏忽了。”
“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