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了禪房,餘喬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先走到了顧碩的院子。對於這個生命不久於世的少年,餘喬總是硬不起心腸。以他那樣的性子,她對於他來說大概是唯一的朋友吧。想起這些時日的忙碌,以及他毫無顧忌的伸出援手,餘喬就覺得她像是欠着他的。暗自搖了搖頭,餘喬伸手叩響了房門。
屋內傳來那道清冷的男聲。“進來。”
餘喬推開房門,屋內燃着的香,淡雅的彷彿帶着田園的芬芳,餘喬聳了聳鼻子,不自覺的讚了一聲。“好特別的香。”
那埋首在書頁中的少年,驚喜的擡起頭來,細瓷一般光潔的面龐上,泛着激動的紅暈。“是你。”
“對,是我。”餘喬在顧碩對面坐下。“最近過的好嗎?”
“還好。”顧碩用書籤將書夾好。“最近很忙嗎?”
“算是吧。”餘喬晃盪着兩個腳丫。
“還是這麼沒正行。”顧碩笑道。
“這樣有什麼不好。”餘喬搖頭晃腦。跟顧碩說話總能讓她覺得輕鬆,彷彿一身的包袱都被放下了。
“有時候真覺得你這丫頭是不是鑽到錢眼裡了。”
“不,我想我只是沒有安全感罷了。”餘喬忽然笑了。“所以總想抓住點現實的東西。”雖然進入那個家,雖然有愛她的家人,可是餘喬依然知道自己是特殊的,在這茫茫人海中,她找不到一個同伴,有許多話,只能永遠的埋在心底。這樣的她雖然看似每一天都過得開心,可是那種內心深處的壓抑空虛,又有誰能夠明白。
顧碩走到餘喬身邊,緊挨着餘喬坐下。“我明白。”
餘喬歪着頭,笑的一臉明媚。“我知道。”
“時間過得真快啊。”餘喬感嘆。“我可能很快就要回鄉了。”
“不能留下嗎?”顧碩仰着頭,也不看餘喬。
餘喬並不回答,卻拉住顧碩的手。“陪我出去走走,可好。”
“好。”那樣平靜的話語,彷彿不論餘喬提出怎樣的要求他都會答應似得。
兩人慢慢的在院中踱着步,風吹過鬆樹的針葉發出沙沙的聲音,餘喬忽然覺得眼眶有些發熱。這樣肩並肩走在一起的機會,以後不知道還會不會再有。
餘喬拉住顧碩的手,手掌上傳來的溫度,讓她的心微微安定了些。
大約是感覺到餘喬的不安,顧碩的手握的緊了些。
兩人手拉着手一直走出了院門,上了街,雖然走在街上,兩人卻走得旁若無人。周圍那些人驚懼的眼光,絲毫沒有影響到他們。
“還能走嗎?”餘喬聽到顧碩的氣息有些亂,急忙問道。
“沒事。”顧碩的額頭有些見汗。
餘喬拿了帕子給他擦拭。“要不咱們歇歇。”
“不用。”顧碩搖搖頭。
“不用逞強。”餘喬乾脆插起腰。“還是你想我抱着你走。”
這話餘喬也沒放低聲音,倒是逗樂了圍觀的羣衆。
“顧兄,沒想到會在這樣的地方見面。”一位白衣少年昂首從人羣中走出。
顧碩皺了眉頭。“孫兄,沒想到你也有興致上街。”
“看來你的身子好多了啊。”那男子微微一笑,眼中卻是嫉恨的光芒。
“是。”顧碩淡然拂了下衣袖。
“不知這位是?”那男子將目光轉向餘喬,那種彷彿看着待估的物品眼神,讓餘喬感到很不舒服。
“這不關孫兄的事吧。”
“不,我只是好奇,我們號稱不近女色的京城第一才子,怎麼會跟這樣一個還沒長大的小丫頭拉拉扯扯的。”
“孫兄,有些話不是你能說的。”一向面色平靜的顧碩也動了怒。
“看來顧兄這次是動了真心了啊。”那青年道是並不怕,反而流出了幸災樂禍的神色。“只是不知道,顧兄有沒有那個福氣消受了。我看這小丫頭也就是十一二歲,不知道顧兄能不能等的起呢?”
餘喬微眯了眼,手中暗暗扣着的石子當即就打了出去。能對着顧碩那樣一個少年說出這種的話來,這人合該受點教訓。
“哎呦。誰打我。”那少年四下看看,可圍觀的人羣都是一片叫好聲。他一時也分辨不出究竟是誰動的手。
“活該。”餘喬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全場的人都能聽到。
“你……”那人的目光轉向餘喬。“你個小丫頭片子,你以爲你是什麼人,以爲攀附上了這麼個病秧子就能飛上枝頭當鳳凰了。”他的額頭上疼痛難忍,現在又被餘喬這樣諷刺,他早已經把所有的顧慮都忘在了腦後,那顧相還能在位子上呆多久,都快絕後了,他還怕的什麼,今日真要是在這裡折了面子,往後他也就沒臉在京城裡走動了。
“孫守仁,你不要太過分。”顧碩叫道。
“我過分了嗎?”孫守仁笑着走近餘喬。“小丫頭,你真以爲這個病秧子能護着你。”
“你還真是……”餘喬扇扇鼻子。“臭不可聞,跟你這樣的人站在一條街上,我都嫌髒了鞋。”
“你……”孫守仁氣紅了眼,這丫頭三番兩次的出言不遜,他要是還能忍得下去,他就不姓孫。
孫守仁從腰間抽出一根軟鞭,那鞭子在空中甩了一個花,發出一聲脆響。
“王守仁,你想幹什麼?”顧碩攔在餘喬前面。
“你說我想幹什麼。”王守仁得意的笑。“趕緊閃一邊去,我可不想誤傷了你,省的你再哭着去跟你爹告狀。”
王守仁倒也不笨,先用話擠兌顧碩,讓他沒有了回家尋求幫助的立場,在京城這個地方,囂張跋扈可以,打架也可以,但是要是打輸了就回家哭訴,可也會被同齡人看不起。在這個社會關係複雜的地方,這種情況無疑是很嚴重的。
但是顧碩真的會怕嗎。“王守仁,你不要自尋死路。”
“喲,還會說狠話了。”王守仁呵呵一笑。“好,我倒要看看,你怎麼讓我自尋死路。”
“你放在南家庭的東西,真的要我說出來嗎?”顧碩瘦弱的身軀那樣堅定的站在餘喬面前,幾乎讓餘喬產生了一種錯覺,這世間就沒有能難倒他的事情。
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王守仁霎時變了臉色。“你,你怎麼會知道。”
“我知道又怎樣。”顧碩的笑容很淡,宛如綻開的白蘭。
“好,今日暫且別過。”王守仁的臉色灰敗,他的事情,原來他早就知道了,可他爲什麼不說。王守仁重新盯着顧碩看了看,可顧碩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波瀾。“顧兄,今日的事情都是誤會。告辭。”
“切,這麼簡單就走了。”餘喬撇嘴。“我還以爲要我出手呢。”
“我在這裡,怎麼用得着你出手。”顧碩靠着餘喬,似乎有些疲憊。“而且這個人,你得罪不起。”
“明的不行,我還不會來暗的啊。”餘喬說道。“我有那麼傻嗎?”
“不管怎樣,有些人還是不惹爲妙。”顧碩嘆了口氣。
“我還知道一句話,忍無可忍,無需再忍。”餘喬沒好氣的說,忍字頭上一把刀,幹嘛非要讓自己忍。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顧碩低聲唸叨的幾遍,忽然揚起笑臉對着餘喬說。“你說的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