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軍大帳中,齊滿滿手裡把玩着虎符,她現在懷孕七個月,身子比平時的纖瘦苗條寫的圓潤了幾分,但也正是這份雍容,讓她更顯得大氣。
無形的壓力,一個身懷六甲突聞丈夫身死噩耗的女人,不哭不鬧,反倒鎮定非常,饒是三位老家將這一輩子什麼大場面都見過了,也還是覺得不寒而慄。
真不愧是齊老將軍最疼愛的女人,就是這樣隱忍,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比的。
他們都高看了齊滿滿,並不是齊滿滿真的有多麼的厲害,而是她堅信乾熠不會就這樣死去,沒有人比她更瞭解乾熠,她不信他會這麼容易的拋下她們母女倆。
“現在是什麼情況?”齊滿滿沉沉的說。
齊福微微弓下腰,說道:“原本計劃着兵分三路包抄北冰最後的餘部,但是因爲王爺出事,所有的計劃都暫停下來,我等也全部回來向您覆命。”
其實說是向齊滿滿覆命這話有些誇張,是三位老將軍一商量,實在是怕他們在前方作戰,後方出什麼幺蛾子,畢竟主帥身死,這可不是小事,別到時候他們腹背受敵纔好。
他們老了,人老了就會越來越怕死,尤其是在齊壽死了之後,剩下的三位老家將就更怕死了,死在北冰人手裡,那沒什麼,但是死在自己人手裡,他們這一生的榮耀也就全沒了。
齊滿滿將他們之前的作戰圖拿來看,齊滿滿對作戰圖什麼的,也就能看明白個大概,但是這上面乾熠的字跡,齊滿滿還是一看一個準。
“按計劃進行,雍州這邊,由我守着,定是不會出事的。”齊滿滿堅定的說。
現在不論乾熠的死活,先拿下北冰是關鍵,北冰人抓了乾熠,目的不也是要讓西北軍自亂陣腳,給北冰喘息的機會。
但齊滿滿,並不想給他們這個機會。
“這......”齊福有些遲疑。
不是不相信齊滿滿的能力,可她現在畢竟懷着孩子,一天到晚的待在兵營裡,怕是說不通的。再者說,現在正是兩軍交戰的時刻,萬一齊滿滿有個什麼不好,他們幾人可是難辭其咎。
齊滿滿第一次讓幾位將軍看到她冷酷的一面,那雙眼睛裡的寒冰簡直讓幾位將軍恐懼,齊滿滿到底是死過一次的人,恨極了的目光,也非是一般人能抵擋的。
“虎符現在在我這,我的話就是軍令,違軍令者,軍法處置!”齊滿滿說的鏗鏘有力。
“是。”無論是幾位老將軍,還是年紀稍輕的一些少將軍,都對齊滿滿起了敬畏之心。
隨邢卻看着齊滿滿眼痠,要不是真的逼得無路可走,又有哪個女人能如此堅毅果決。
齊滿滿跟這些人完全想的不一樣,要是蒼鵠真的抓住了乾熠,他就不會弄個假的來騙人,最有可能的就是乾熠受傷了,躲了起來,蒼鵠纔會拿一具假屍體來騙人。
這種時刻,西北軍萬不能亂,一定要按原定的計劃行事,只有如此,蒼鵠纔會忙於應付西北軍,而無暇估計受傷的乾熠。
這也是爲乾熠在爭取時間。
等乾熠再一次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時,他手裡已經提着蒼鵠的首級。
乾熠一路快馬加鞭的趕回來,還是沒能趕上齊滿滿的生產,不是乾熠回來遲了,而是齊滿滿早產了。
乾熠根本來不及換掉那一身不屬於他的衣服,以及那一身血跡,急匆匆的衝進內室,他真是太害怕了,怕像上次一樣,又要面對一次那般劇烈的疼痛。
待到進了內室,齊滿滿沉沉的睡着,臉色蒼白。
簡直跟上一次,乾熠見到齊滿滿的時候一模一樣,乾熠想喊她的名字,卻怎麼也叫不出來。
這一次,卻是齊滿滿先醒過來。
看清眼前的乾熠,齊滿滿笑的好不歡喜,“我就知道你不會死。”她輕聲說着,聲音低的簡直聽不到。
但是乾熠卻因爲這樣一句話溼了眼眶。
小小聲的嬰兒哭聲,齊滿滿扭頭,小世子就睡在她的旁邊,因爲是早產兒,這孩子沒有安樂剛出生時那麼壯實,顯得瘦瘦弱弱的。
齊滿滿笑着對乾熠說:“快來看看,我給你生了個兒子呢。”
乾熠這時候根本就不能把眼光從她臉上移開,生怕一個錯眼,她就不見了。
齊滿滿看他盯着自己不放,只得笑着寬慰他,“他可比他姐姐乖多了,我都沒什麼費力,他就自己來報道了。你可不許不喜歡他,要好好的愛他啊。”
齊滿滿怕乾熠遷怒孩子,慢慢的說。
要是真的一點兇險都沒有,你的臉色爲什麼會那麼蒼白。乾熠沒有說出來,總是不想破壞這樣溫馨的時刻。
“只要是你生的,都是我的寶貝。”
怎麼會遷怒孩子呢,都是他們做父母的沒有做好,才讓他提早來到這個世界。
齊慢慢被乾熠的話說的想哭,但還是止住了眼淚,“你去洗洗吧,身上血腥味好重。”
乾熠也不耽擱,轉身出去洗漱,他這一路,說是踩着死人堆來的也不爲過,殺氣太重,他也怕衝撞到她。
等乾熠洗漱好出來,走到內室門口就聽到裡面的對話聲。
“母妃,弟弟,還不醒?”是安樂的聲音。
齊滿滿笑着跟安樂解釋,“他還小呢,長大一點就能陪你玩兒了。”
安樂嘻嘻笑着,“好。”
“那你要保護弟弟,不讓他受欺負呀。”
安樂大姐姐似的挺了挺胸,握了握小拳頭。
齊滿滿哈哈笑起來。
乾熠一路抿的直直的嘴角,微微的勾了起來。
但他沒進去,反而轉身出去,隨邢已經等在那裡。
隨影已經死了,之前運回來的那具被誤認爲是乾熠的屍體,其實是隨影的。
隨邢與隨影從小一起訓練一起長大,好兄弟死了,隨邢難過的雙眼通紅。
隨影都還沒有等來知酒的喜歡,就這麼撒手去了。
看到王爺出來,隨邢眨了眨眼,把眼中的水漬嚥進心裡,把王爺不在這段時間的事情跟王爺一一說明。
再說道王妃早產是因爲齊灃帶着手下的幾個小將軍鬧事,將王妃推倒了的時候,隨邢清楚的看到了王爺眼中的殺氣。
隨即閉嘴不在多言。
齊灃是齊滿滿的哥哥,是王爺正兒八經的大舅子,也正是因爲這樣的關係,乾熠對齊灃一直沒有下過狠心。
也不過是一直禁錮他的自由,不讓他生事罷了,也正是因爲此,齊灃才能這樣有恃無恐,他就是料定了誰也不會殺他。
所以才能也纔敢這麼一次次的鬧事。
西北軍裡,從上到下,即便是都覺得齊灃做事荒唐,但也沒有人能真的去與他爲敵。
誰讓他是齊老將軍僅剩的兒子。
乾熠也不過是猶豫片刻,便對隨邢說:“去毀了他的臉,去了武功,放他出去,以後天高海闊,愛去哪兒去哪兒!”
“是。”
乾熠冷笑,你齊灃不是量準了沒人敢殺你嗎?那好,我不殺你,沒有了那張齊家人的臉。就憑你,本王倒是要看看你能如何活的體面。
總有些人看不清自己,擺不正定位。
齊灃靠着齊滿滿,這輩子就算是他再怎麼胡鬧,乾熠也會讓他過的平平安安,舒舒服服的,可是這人,居然敢傷害齊滿滿,早產是什麼概念。
在這個年代,早產就代表着大人孩子都活不了。
乾熠不認爲自己有這樣的善心,在齊灃作出這等事情來的時候,還能和和氣氣的看着他繼續這麼胡鬧下去。
人的容忍總是有極限的。
——
齊灃在雍州街上已經遊蕩了多日,他不停的告訴別人,他是齊家的七公子。
卻被告知,齊七公子早都去了京城。
是的,乾熠對外宣佈,齊七公子繼承了鎮國公的爵位,人已經去往京城。
這真是再好不過的事,齊家的人還是鎮國公,雍州無論是將士還是百姓都滿意的很。
齊灃頹然的坐在街邊,伸手摸了摸自己容顏全毀的臉,第一次感覺到深深的絕望。
他從小就在齊家長大,兄弟衆多,齊德勝除了偏疼小妹妹之外,對他們都是一視同仁的嚴苛。
直到齊德勝死了,那些一直壓着他的兄長弟弟們都死了,齊灃突然有一種翻身農奴把歌唱的激動,太想手握大權一呼百應。
才使得他走到了今天。
路邊一個女人攙扶這一瘸一拐的男人慢慢的走着,嘴裡溫柔的說着:“阿峰,晚上我給你燉些羊肉可好,我已經跟着隔壁的小嫂子學了好久,應該不會在放錯鹽巴。”
齊灃猛地站起來,他記得這個聲音,曾經她就是這樣叫着他,阿灃,阿灃。
齊灃跌跌撞撞的跑過去,看那人果然是蒼鵪,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但心裡是激動的,他終於不用挨餓受凍,他知道的,蒼鵪這個女人,哪怕自己餓死,都會給他弄好吃的來。
可是當他看到蒼鵪扶着着青峰的時候,齊灃簡直氣瘋了。
“你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你居然跟他在一起!一個奴隸!”齊灃暴怒。
他的聲音就是化成灰,蒼鵪都記得。
看他那張猙獰的殘臉,蒼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蒼鵪張揚的一笑,這纔是草原女子該有的朝氣,不再是跟齊灃在一起時,刻意僞裝出來的甜笑。
“夫君,你個人我不認識,你識得他嗎?”
青峰在齊灃出現的那個剎那還有些緊張,畢竟蒼鵪曾經那般炙熱的愛過,可是看到蒼鵪臉上的笑容,青峰放下心來,從未有過的甜蜜滿足。
他輕輕搖了搖頭。
蒼鵪便扶着他走了。
齊灃剛要阻攔,蒼鵪的鞭子就已出手。
齊灃生生的受了她一鞭子,鑽心的疼,也是明白,有些錯誤,犯過就在也回不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