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到一個大人物

重生之機甲時代

礦坑裡很冷,安寧拉着林恩的手,沉默地坐了半天,然後起身撿回自己的匕首,割開了林恩的防護服。

生物芯片嵌在手腕皮下,在人體溫度降到20度以下後12個小時才能取出,如果強行取會釋放令人昏迷的生物電。安寧深吸口氣,把精神力屏障建立起來之後,用匕首劃開了林恩的手腕。

小小的粉紅色芯片附着在肌肉上,四周有無數微電極與毛細血管和肌肉纖維聯接着,幾乎已經是一體的。安寧試圖把它扯下來的時候,立刻便有一種尖銳的波動激發出來。即使安寧已經建立了精神屏蔽,也能感覺到那種衝擊,如果是普通人,肯定會昏迷過去,也就無法強行取出芯片了。

但是現在對安寧來說,這種生物電的攻擊力幾乎可以忽視。他輕輕把林恩的芯片扯下來,忽然想到一件事:如果他的精神力可以屏蔽芯片的生物電,那麼那些治療師也一樣可以。這麼說來,治療師完全可以自行更換芯片,生物芯片的不可改動性對他們來說,其實根本就不算什麼吧?

不過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安寧現在沒有時間想太多。把林恩的身體安置好,他也脫下了保護服。巢穴裡的氣溫已經升高到零度左右,想來外面的天已經亮了。安寧用匕首劃開了自己的手腕,他的那枚生物芯片也跟林恩的一樣,與血肉生長在一起。安寧凝視着那枚小小的芯片,手微微有些顫抖。他可以把林恩的芯片移到自己身上保存,但是他自己的那枚芯片就必須從身體裡取出來,如果72小時之內不能找到合適的培養基,這枚芯片就會報廢,裡面所有有關“安寧”這個人的信息,就會全部消失。雖然他還活着,可是“安寧”這個人,卻等於要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空氣很冷,流出來的血順着手腕流下去,還沒滴到地上已經冰冷。安寧低頭看了幾分鐘,忽然捏起自己手腕上的芯片,狠狠扯了下來。鑽心的疼痛襲來,同樣是生物電,作用在大腦和直接作用在**上又完全不同。安寧雖然早已做了心理準備,還是忍不住叫了一聲,死咬着牙把林恩的芯片按了上去。生物芯片接觸到鮮活的肌肉,細胞迅速分裂,生長出無數微小的神經纖維,伸入肌肉和血管中,微微有些變暗的顏色也重新鮮活起來。安寧把切開的那一小片皮膚重新蓋上,用生物膠封住,纏上繃帶。用不了幾天,傷口就會在生物膠的刺激下癒合完好,如果處理得當,連疤痕都不會有多少,沒有人會知道這具身體已經換了一個“裡子”。

安寧攤開手,看着手掌裡那枚還沾着自己血肉的芯片。等這東西報廢了,如果他想再證明自己的身份,只能申請進入基因庫進行基因比對。但是什麼人才能申請基因比對呢,那只有身份不明的死人。換句話說,只要他還活着,就再沒有一樣東西可以向人證明,他就是安寧。

扔了?安寧捏着那似乎還有體溫的小東西,怎麼也放不開手。忽然之間,一聲咳嗽讓他背後的汗毛都倒豎了起來:“誰!”整個巢穴裡除了死人就是死蟲子,誰會發出咳嗽聲,鬼嗎?

沒人回答,但是更清晰的咳嗆聲又響了起來,這確實是人,不會是鬼了。安寧雖然明知道不會有鬼,可還是莫名地鬆了口氣。他循聲找過去,發現一個人正倒吊在半個破爛的絲繭裡,頭朝下地咳嗆着吐出一口口半透明的粘液。這正是他被戰蟲打飛出去的時候撞破的那個絲繭,不過裡面當時並沒有幼蟲爬出來。那人從絲繭裡跌出來之後就頭下腳上地不動了,他只以爲是個死的,萬沒想到竟然是個活的!

安寧拎起一個呼吸器跑過去,把那人翻過來。空氣中的高含硫量令他不停地咳嗆,鼻子嘴裡一起往外淌着半透明的粘液。安寧把呼吸器給他按在臉上,然後用力給他做了幾下胸廓按壓,那人吐出更多的粘液,呼吸卻漸漸平穩了下來。安寧給他上下檢查了一下,除了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泡爛之外,竟然沒有一點傷!

安寧隨手抓起一片絲繭在他臉上抹了抹,突然發現這人咳出來的粘液,其實就是絲繭裡浸泡人體和幼蟲的那種液體。小行星上的空氣含硫量太高,人如果直接呼吸這種空氣,12小時後肺就會被燒爛。這些人能在絲繭裡保存這麼久,是否就因爲這種粘液能令人麻醉和休眠?這樣才能保存人體新鮮直到幼蟲孵出,並且可以一直食用……

安寧一陣毛骨悚然。剛纔看見被啃咬得面目全非的人體時他也恐懼,但更多的是憤怒,此時一切都結束了,再回想那種慢慢被吃掉的情形,卻更覺得寒入骨髓。他站起來往絲繭裡看了一眼,裡面半透明的粘液浸泡着一枚卵,剛剛由白色轉爲淡黃,卵殼變得透明,裡面幼蟲的形狀已經隱約可見。看來這個人十分幸運,卵還沒有孵化,所以他僥倖逃過了被吃掉的噩運。安寧一腳踢破絲繭下部,讓卵漏出來,然後幾下踩個稀爛。

被踩爛的幼蟲滲出濃黃色的液體,安寧看得厭惡,正想轉過頭去,目光忽然落在正往下滴落的半透明繭液上——如果這種粘液能保持人體的新鮮甚至生命,那麼,是不是也能保持生物芯片的新鮮?

這時候死馬也要當成活馬醫了,安寧扯下一塊絲繭,用粘合傷口的生物膠粘成個小包,裝進些絲繭裡的半透明液體,又把自己那枚芯片放了進去。觀察片刻好像沒有什麼不良反應,就用生物膠封口,揣進了懷裡。

地上那人還閉着眼不動。安寧估計他雖然咳出了一部分液體,但殘存體內的液體效力仍在,只是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智力,更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清醒過來。他仔細打量這人,身上的衣服雖然被泡爛了,但還看得出是聯邦軍服,翻翻袖口,還能看見殘留的銀線,似乎還是個校官。安寧給他擦乾淨臉上的東西,端詳了一眼覺得有點眼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他試着搖晃了一下這人:“喂,醒醒!”

沒什麼反應。這人好像在沉睡一樣,呼吸均勻,就是不醒。安寧在他臉上拍了幾下,這人連動都不動,只是眉毛本能地皺了皺。就是這一皺眉的表情,突然讓安寧想起了他是誰!弗雷?索克斯!索克斯家族這一代的又一個軍事天才,凱撒的堂弟,兩年前當上校官的時候只有二十二歲,並且在升爲校官的當天就奔赴了前線!他跟凱撒不太一樣,從小到大一直在普通學校讀書,沒有去貴族學校就讀。他讀書的那所高中正是安寧後來讀書的地方,學校以出了這樣一位軍事天才爲榮,在他授銜的那天特地停課轉播儀式,所以安寧纔會覺得他眼熟。不過直到安寧入獄爲止,還沒有聽說過這位索克斯先生的犧牲消息,想必是他進了少年監獄之後發生的吧。

弗雷?索克斯。安寧努力回想他當時是分到了第幾區作戰,但他看轉播的時候只顧着眼饞弗雷的軍銜了,並沒注意他們那一批軍官是去第幾區的。但至少,他敢肯定這顆小行星不是主戰場,那麼弗雷和這巢穴裡所有的人應該都是蟲族從別的地方運來的。離這裡最近的戰場——應該要算是莫里特要塞了吧?難道這些人都是從莫里特要塞運來的?可是蟲族在莫里特要塞裡也安置了一隻雌蟲,爲什麼不在那裡產卵呢?難道是因爲——莫里特要塞不安全?如果嫌不安全,爲什麼會佔着不走呢?

安寧知道蟲族有智力。單隻的蟲子談不上什麼智力,但大批的蟲子聚集在一起其智商卻會翻倍地上升,至少,從它們的作戰中就能看出來,分工明確,還有各種戰術,並不僅是憑着蟲子的本能行事。何況就算是蟲子吧,也會有對危險的感覺。自從莫里特要塞丟失之後,聯邦派出多少軍隊去進攻啊,死的人固然多,死掉的蟲子更是數以百萬計吧。如果蟲族的目的只是爲了繁衍,爲什麼不離開那個地方呢?難道說,蟲族爲的就是讓人去攻擊?人去攻擊了,他們纔好抓人來喂幼蟲?

不對不對!安寧煩躁地抓抓頭髮。戰蟲和工蟲幾乎是不需要進食的,工蟲蒐羅食物只是爲了供應雌蟲產卵。莫里特要塞死的軍人成千上萬,別說喂一隻雌蟲,就是喂一百隻也夠了,爲什麼在莫里特要塞沒有聽說產出這麼多有性卵呢?爲什麼蟲族還非要把人從莫里特要塞搬到這裡來才產卵呢?如果蟲族的目的就是用莫里特要塞裡的雌蟲做誘餌,那麼爲什麼不是所有的軍人都被充當食料,而非要遷到這顆小行星上來經營巢穴?

這顆小行星到底離莫里特要塞有多遠?安寧站起來又去控制牆上找。礦星上都要配備星圖的,至少附近的情況要明白,才能制定出合適的運輸路線。星圖屏幕已經不太清楚了,但勉強也還能辨認,安寧找了半天才發現,這顆廢棄的礦星竟然離莫里特要塞並不遠!所以他們讓自動導航系統飛了半天,自以爲遠離了莫里特要塞,其實正好相反!果然是雷克斯在星圖上動了手腳!難道說,軍部也是懷疑這些蟲子佔據莫里特要塞的用意,所以……

安寧回身看着偌大的礦坑。到處都堆疊着蟲子和人的肢體,將近兩千人的突擊隊,如今只剩他一個,還有一個不知什麼時候能清醒過來也許永遠清醒不過來的弗雷。他們費盡心機地想逃走,可是到最後也沒逃出雷克斯的算計。恨他嗎?是他們先打了臨陣脫逃的念頭。不恨他?這支突擊隊本來就被軍部定成了去送死的炮灰。或者不該恨他而該恨軍部?可是如果他不在這些囚犯當中,又會做何想法?如果他是真正的軍人,會不會覺得用一羣本來就該死的囚犯去送死更合適呢?

越想越亂,安寧極其煩躁地用力抓着頭髮,他覺得這會如果有個什麼活物出現在眼前,他準能順手撈起個什麼給它一下,最好是砍成三四截!連躺在地上的那個弗雷他都看得很不順眼!不管軍部打的是什麼主意,至少要把他們當成炮灰的事是肯定的了,而且凱撒作爲招募者,必然也是知道這事的。弗雷也姓索克斯,他是凱撒的堂弟,凱撒種下的仇,他也理當擔一份的。現在凱撒是不在眼前,拿弗雷來出出氣也——

安寧猛地停下腳步,驚駭地發現自己已經走到弗雷旁邊了,這是打算幹什麼?揍他一頓,還是乾脆殺了他?不對,這根本不關弗雷什麼事,自己爲什麼會這麼遷怒呢?這——不太正常啊!是因爲雌蟲的干擾波後遺症麼?明明剛纔他還沒有這種感覺的。隨着雌蟲死去,干擾波的影響只會越來越弱纔對。那麼,是另有什麼在干擾?這個礦星,到底是爲什麼被放棄的呢?是開採完畢了?還是沒有挖掘出什麼來?

安寧探頭看看礦坑後面的坑道,正在琢磨要不要進去看看,猛然間耳朵裡聽見一種嗡嗡的振動聲,隱隱還有爆炸的聲音。他順着隧道跑出去,剛到隧道口,就看見外面的天已經亮了,但地平線上正有一片黑色的烏雲一樣的東西迅速地涌起來。安寧打開遠視鏡只看了一眼,臉色就變了:那是一羣飛蟲,簡直不知有多少。他顧不上看後面還有什麼,掉頭就衝向自己的機甲,跑了幾步突然想起礦坑裡還有個弗雷躺着,不禁猶豫了一下。如果現在回頭去帶弗雷,恐怕他來不及再跑出來上機甲,但是如果不帶——死了的人也就罷了,弗雷畢竟還是個活人……

安寧猶豫了三秒鐘就掉頭跑了回去。不管怎樣,把一個活着的人扔給這些蟲子,他真的做不到。跑回去再想跑出來就不可能了,安寧拖起弗雷進了倉庫,他剛把倉庫門關上,隧道里就響起了蟲足刮擦泥土的聲音。

不知道這倉庫的門能擋住戰蟲的幾下攻擊,天幸來的只是飛蟲,沒有躍蟲或者重型爬蟲。安寧亂七八糟地想着,祈禱這些蟲子不會發現他們。但是並沒有他想像中的攻擊,反而是地面上隱隱傳來一陣陣轟響,有幾下重的,連頭頂都震得往下落土,倒像是核磁炮的聲音。安寧試圖放開精神力去探測一下,試了幾次卻驚訝地發現,他的精神力不能夠上達地面,這巢穴裡好像有無形的屏障,把他的精神力侷限在這礦坑裡,不能再往上去了。

安寧一時忘記了其它的事,站起身用遠視器去打量礦坑頂部。顏色是普通的泥土色,但仔細看起來,似乎裡面有些微微發亮的細粒,像雲母碎片似的。會是這東西?安寧在倉庫裡亂翻,想要找點礦石樣品,但樣品櫃是空的,落滿了灰塵,好像這裡確實只是一個廢棄的礦坑而已。

安寧不死心,還想再翻翻有沒有采礦日記,卻覺得地面猛地一下震動,嘩啦從上面掉下大塊的泥土來,竟然把弗雷埋在了底下。安寧顧不上別的,趕緊過去把泥土刨開,卻發現弗雷的眼皮微微動彈,片刻之後,慢慢睜開了眼。

“喂,你醒了?”安寧眼看他的目光由渙散而警惕,立刻亮了一下自己的軍服,“我也是聯邦軍隊的人。”

弗雷怔了一下,興奮地一把抓住安寧的手:“聯邦終於攻進要塞了?其他人呢?不對——這裡是什麼地方?你也是被抓過來的?怎麼回事?”

“這……大概是個廢棄的礦坑。我們現在恐怕還在蟲子的包圍之中,但是外面不知道正在發生什麼,也許——”安寧話還沒說完,隆隆的悶聲就又連續響了起來,弗雷眼睛一亮“這是最新型的核磁炮,外面是聯邦的軍隊!”他藉着安寧的力站了起來,“隨口問,你是哪個軍團的?叫什麼名字?”

安寧略一遲疑就回答:“我叫林恩,被抓住的時候剛剛入伍,第六軍團機甲連,當時我連自己的長官還都沒怎麼認清呢……”

弗雷笑起來:“是嗎?新兵剛入伍是會這樣。我記得我是在戰鬥中與一隻飛蟲相撞墜地失去知覺的,你是怎麼回事?”

“我也是的——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就昏了……剛纔我醒過來,發現自己在一個繭子裡,周圍還有很多繭子和蟲子,還有很多死者……都在外面。我發現您——您應該是長官吧?我發現您還活着,又有很多蟲子靠近,幸好不知我觸到了哪裡,這扇門打開了,我就帶着您躲進來了。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到現在也不是很明白。”

弗雷眉頭一皺:“這裡像是個倉庫。我們出去看看。”

安寧暗暗用精神力探測了一下,巢穴裡並沒有蟲子的動靜,也就打開了倉庫門。弗雷一看見外面的屍體,臉色立時凝重。翻了幾具屍體才沉聲說:“這些人是剛死的,應該是他們救了我們。也許是聯邦的特別突擊隊之類。看來,聯邦終於弄清楚蟲族盤據莫里特要塞的原因了。”

安寧裝傻充愣地問:“不是因爲莫里特要塞是軍事要地嗎?”

弗雷笑了起來,隨手在安寧肩上拍了一下:“傻小子,當然不是。不過你這個新兵當然不清楚,以後我可以慢慢給你解釋。對了,我叫弗雷?索克斯——別把嘴張那麼大,就是你想的那個索克斯。我們也算是生死戰友啦,喂,出去之後,願意跟着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