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這日之後,孫勇便再也沒在孫府出現過,孫志典幾乎出動全府的力量尋找都不見蹤影。只有孫堯和上官羅漪清楚,孫勇此番離開,恐怕再也不會有勇氣踏足府內。
往日裡驍勇善戰的孫勇,因何如此脆弱?一切皆源於他從小到大太過順遂,幾乎沒走過彎路,少年英才,這樣的人心中承受能力遠不及屢遭挫折之人,因此,當他得知孫府許多背後事情那一刻,也就代表着他整個心境的垮塌。
孫堯自小對大哥的感情便不是很深,因着大夫人的隔阻在中間,兩兄弟原本應該深厚的情感都愈加淡薄了,所以此時此刻,藉着往日對孫勇的瞭解,孫堯倒並不擔心孫勇的安全:一是他自己的能力,旁人是根本無法傷害到他的,二是,孫勇其人,雖然素日勇猛矯健,但真正此時讓他了解自己下去陪伴蕭氏,他倒真沒那個膽子。
短時間內遠離孫府的喧囂,對他倒也不失爲一件好事兒。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孫勇離開的當日深夜,天色已經黑透了,有巡守的打更者在孫府之內敲響了兩下更鑼。
冬語輕輕推開房門,探出頭去查看了一番,這纔回身對着地中央穿戴整齊的上官道,“主子,可以出發了。”
上官輕挽雲袖,點了點頭,“悄悄的,別讓人發覺了。”
冬語應允着,已經回身攙扶着上官出了門。紫瓊苑的後門有直接通往孫府後門的通道,沿着小路,聽着兩旁的蟬鳴,很快就到了孫府後門口。
夏明遠的馬車很早便候在這裡,看上官和冬語出來,夏明遠親自走上前來,從冬語手中接過上官的手,微笑道,“走吧。復葵已經在等了。”
上官坐上馬車,輕啓脣畔說道,“怎麼樣?乍然見到復葵的時候,沒認出來吧?”
夏明遠牽起嘴角。露出一個極爲痞氣的笑容,“是啊,當時情況緊急,他只拿出你給的物件,簡單說了幾句話。我最初看他樣子着實沒認出來,不過他一張口我就聽出聲音了,任憑胡毅的改變容貌之術再過高超也無法變化人的聲音。這個小子,從胡大夫那兒出來也不說跟咱們打個招呼,還玩兒起了捉迷藏了。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跟着咱們的,竟然都毫無發覺。連暗衛們都沒有察覺。”
“還記得城隍廟那次房頂有人故意引開關若山的事情吧?”
夏明遠面色一白,“難不成?”
“是啊,從那日開始他就已經跟着咱們了。”
“怪不得那日關若山他們走了之後你說聞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原來就是復葵身上的,可是他爲何一直不現身呢?”
“留着這些個問題待會兒見到人你再當面問吧。”上官微微笑着。握着夏明遠的手不由拉緊了,這樣平淡而幸福的時刻不知道還會持續多久,接下來就要收網整治皇后和太子了,太子一倒,剩下的便更加容易,待到一切大功告成之日,也就是她上官羅漪離開夏明遠之時。
這樣想着。心頭不由又沉下去了一分,眼下能做的也就是珍惜眼前了。
雖然距離如此相近,但夏明遠絲毫沒察覺到上官羅漪的異常,反倒因着母親對上官的接受而喜不自勝。
馬車一路上顛簸極甚,大約行了將近一個時辰的時間纔到達目的地。
山腳下,龍常將馬車牢牢的拴在了一根粗壯的大樹上。這才掀開車簾,迎裡頭的兩位主子下車,上官牽着夏明遠的手,擡眼望去,漫天星斗之下。面前的高山聳立着,四周全是各類樹木,倒赫然給人一種陰森之感,“這裡?”
夏明遠得意的勾起脣畔,重重點頭道,“沒錯,就是這裡了,自從上次茶樓的據點被老四毀掉之後,羅恆帶着虎旗狼器和梟旗就一直藏在了這座山裡,這不,復葵回來,也被安置進去了,知道今日你要過來,估計他們這時還在等着,咱們要加快步子了。”
夏明遠說吧,手指輕輕含入口中,發出一陣尖銳的口哨聲,口哨在山間一圈圈迴盪着,震得停在樹梢的飛鳥振翅亂飛,良久,不知從何處,迴應般的也傳來一陣如同夏明遠適才發出的口哨。
上官聞聽過後,不由莞爾,“現在的暗語,如若不知,我還真是猜不出來。”
“走吧,初初這段路走起來很費勁,你身着長裙,不很相宜,讓我揹着,這樣還快些。”說着,夏明遠已經彎下身去,等在前面。
上官遲疑的瞅了一眼龍常,見他點頭,這才狐疑的朝前走着,“路真的有那麼難行嗎?”
“難不成怕我騙你?藉機佔你便宜?”說罷,夏明遠自己都笑了,“你若不上來,那我便強行抱着你了,山路難行,若是抱着,咱們恐會一同滾下山去,那可就真的佔到便宜了。”
這話說得,就着實不顧廉恥了,聽得身後冬語咯咯笑出聲來,上官回首怒視了冬語一眼,這才緩緩掀起裙裾,上前一步,趴在了夏明遠的背上。
夏明遠自得一笑,穩穩的拖住了上官的臀部,這才緩緩起身,“龍常你在前邊帶路,冬語,你墊後。”
兩人允諾了一聲,各自分開走起來了。
一路上,山路旁,到處有草蟲之聲,伴隨着的還有夜風掃過樹葉的沙沙響,上官微睜着眼睛,靠在夏明遠溫熱的背上。
從夏明遠最初被救回北夏時候那瘦弱的身形,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擁有如此堅實的臂膀,幾年的時間裡,在夏明遠的保護下,上官走過了一道又一道難關,相互的伴隨纔是兩人共同前行的動力,他們兩人就好比兩隻比翼鳥。
“世人皆贊夫妻仿若比翼鳥,我卻覺得這是一種牽強之詞。”想着想着,上官不由脫口而出。
夏明遠正走着,腳下卻是一頓,“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只是聽到鳥語,突然想起而已……比翼鳥,因起形狀得名,每隻鳥只有一隻翅膀,欲飛翔就只能找到另一半,湊成一雙一對,才能並翅翱翔,那些讚揚其成雙成對的,大多看中兩鳥並行的結果,卻忽略了,他們只不過想要翱翔,才找到對方的目的……”
這話怎麼聽怎麼不是味道了,夏明遠腳下的動作突然放慢,拖着上官的動作更緊了緊,“怎麼突然有了這個感慨?是看着玉竹等人這麼快成婚而羨慕不已了嗎?放心吧,咱們也很快了,母后前幾日還跟我提及事成之後促成咱們倆的事情呢,必要辦一場舉世無雙的婚事,這才配得上我娶到的這位傲世郡主,你說是不是?”
上官聲音低沉的“嗯”了一聲,卻再沒有了聲音。數滴滾燙的熱淚啪嗒啪嗒落在了夏明遠的背衫上,夜風吹着,瞬間化爲了乾爽,連素日裡感覺敏銳的夏明遠都沒有察覺上官此刻的異常。
一直跟在身後的冬語卻悠悠然嘆了口氣,從第一日跟在上官身邊開始,冬語便沒見過上官嘆息,這幾日出奇的異常,只要沒人,她臉上幾乎看不到笑臉,總是一個人沉默的待在角落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多少次冬語都有衝動將主子的事情說給公子聽,但她知道,說出來後的後果更加無法料想。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走在最前頭的龍常終於停下了腳步,上官也緩緩從夏明遠背上滑了下來,理了理裙裾才擡眼望向前方,山間處,炊煙裊裊,兩三家農戶模樣的草房坐立最中間,遠處還有一排排比農戶更長的草房,赫然如京都街道上的排排房屋,“這裡便是了嗎?”
“恩,就是這裡了,據說羅恆找了好久才找到了這裡,地勢易守難攻,就算被老四找到這裡,他也休想把咱們的人怎麼樣。”
“走吧,估計哥哥他們已經等急了。”
上官話音剛落,還沒走上前幾步,小路中央突然竄出來一個人影,月光之下,樹影之間,影影綽綽的一時間倒難以分辨對方面目。
“我從太陽下山就開始等了,你們居然現在纔到,阿遠,說好了給我帶的牛肉呢?”
聽聲音便知道,此人就是復葵了,上官無奈搖了搖頭道,“就你最是心急,牛肉給你帶了,走吧,進了屋子再說,外頭風涼。”
幾人在距離來時路最近的小草屋中歇了腳,屋內燈光並不太亮,剛邁步走進來,就瞧見上官羅恆坐在草屋最中間的桌子旁,正舉着茶壺挨個茶杯斟滿,“來的正是時候,剛剛燒好的茶,過來喝一口,暖一暖。”
上官微微笑着,坐到了上官羅恆的身邊,羅恆清掃過上官的面孔,便是一定,雖然羅漪早已經擦乾了眼角的淚痕,但是向來細心的羅恆還是看出了蛛絲馬跡,卻沒有當下戳穿,而是拉着羅漪的手從座位上起身,“後頭還有給你們準備好的甜點,羅漪,你隨哥哥過來拿……”
羅漪看出自家哥哥的意思,也沒有回絕,就隨着一同走了進去。草屋之中,獨留下復葵和夏明遠兩人。